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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千秋-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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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门应声碎裂,沈竹晞一跃而出,便觉得身子一轻,落在柔软的平地上。

    身后的阴冷气息一霎消失,沈竹晞定了定神,细细打量手中的刀。

    这刀不算长,外形宛如深冬时节荒冢初绽的雪,周身微微泛着雪白的光。

    刀刃很锋利,沈竹晞的手指在抚过去的时候,不慎被割破了,刀饮过几滴血后,刀光缓缓柔和下来,转成泛白的浅蓝色,幻化出清影万千。沈竹晞看见血流过刀柄处,流穗下露出两方小字:“朝雪。”

    “这刀叫做朝雪刀?”他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忽然觉得异样地熟悉,于是反复着念了几遍,仍是没有想起来什么。

    他可以断定,朝雪刀与他过去有关联,说不定,就是他从前的佩刀。

    沈竹晞珍而重之地将朝雪刀捧在手上,驻足凝视。天光从洞开的顶窗上投射进来,汇诸在正前方的浮璧上。那璧通体洁白,莹润温暖,中间洞开一个小孔,可以看到另一侧。

    他注意到这璧上有一道贯穿的裂痕,像是用刀拼力砍成的,虽然后来进行了尽力的修补,还是成为了这块美玉上的巨大瑕疵。他走上前去对准璧中与瞳仁等宽的小孔,看向房子的另一边。

    他忽然僵住了,全身像被无形的丝线紧紧束缚着动弹不得——那里有人!

    那人正对着他,目光沉沉地注视着他这个外来者,远远地,沈竹晞在他的瞳孔里看见自己双眸的倒影。他拢着膝坐在一具棺材上,容貌衣饰都是素白的,连同如雪的垂落在地的长发。

    沈竹晞遥遥瞥见棺材铭文上镌刻的一个“茗”字,忽然脑中惊雷掠过。

    是了,这就是写信和日记的那位“师兄”,他竟还在!

    然而,接着看下去,沈竹晞更加不确定,那人心口毫无起伏,连同面色也是死死僵冷的。他安静而沉默地坐在那里,无声无息,像黯淡的星子,疲惫地容纳了所有的过去。

    如果他还活着的话,沈竹晞猜测,他一定在这里坐了很多年,已经入定。他死守空城,无念无想,成了跨越光阴的雕像,衣服上的每道褶皱,都是回忆留下的伤痕。

    沈竹晞紧紧倚靠浮璧,毫无防备间,浮璧忽然高高弹起,转到一旁消失了,他大惊失色,脚下一绊跌出去,毫无遮拦地面对着那个坐在棺材上的人。

    白衣人的眼珠动也不动,整个人僵如木石,沈竹晞走进了,才感觉到他全身都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他壮着胆子用刀尖轻触那人的手背,也没有血流出来。

    这人已经死了,只是恰巧面目宛如生前。沈竹晞略带惋惜地如是想。

    然而,下一刻,就在他低头准备将日记放在尸体脚边的一刻,白衣人僵直立起,身如鬼魅,兔起鹘落间迅疾地扑过来!

    白衣人散落的长发下,经脉骇人地高高凸起,看起来像是一张包裹住全脑的巨网,正在慢慢收紧。

    沈竹晞被他大力单手卡着脖子节节后退,抵到墙上,朝雪刀也已无声无息地重重抵在他的腹部。

    “放过我吧!”沈竹晞心中一动,忽然提着嗓子尖声叫道。

    那人干枯的手指猝然顿住,皲裂的唇微微开启,全身筛糠一般剧烈抖动。他眼下的肌肉略略往上一提,要笑不笑、似喜似悲的样子。

    沈竹晞猛地挥刀逼开他,而后抱膝向一旁滚落,他足底墙壁探身而起,朝雪遥遥指住那人眉心,警惕地待时而发。

    那人被他一推,踉跄坐地,无光的瞳孔缓缓凝聚起来,却不看他,只死死地盯着旁边棺材上的铭牌,最终停聚在那个“茗”字上。

    沈竹晞稍微松一口气,此时才察觉到先前被火焰灼烧过的肩膀剧痛,止不住的森森寒意从肌理侵入骨髓,让他整条手臂都僵硬着难以活动。

    他一思索,持刀划开一道自上而下贯穿的伤口,扯下发带随意包扎,放血后,觉得冷意消减许多。

    而对面的白衣人只是如入定的石像,或是失去牵丝的木偶一般,一动不动,没有半点呼吸,也听不到心脏跳动的声音。

    沈竹晞慢慢举刀对着他眉心,无声无息地落下。

    忽然,白衣人迅如闪电地抬手,二指举在前额,微微张开,想要夹住横劈而下的刀刃!

    他手劲虽大,二指坚固如铁,却不敌朝雪神兵的稀世锋利。刀锋过处,白衣人枯指竟应声而断,非但如此,清涟的刀光猝然划破他皲裂的皮肤,从额头直直刺入!

    刺入头骨的钝响还夹杂着清脆的铿锵相机声,沈竹晞眼看着他额前塌下去一块,没有一滴血流出。他欲要拔出刀,刀尖却深深陷在额骨中。似乎刀刃又碰到了什么,铮,一声闷响。

    沈竹晞用力一挑,短刀翻卷中,他额前呲呲连声,飞出六枚长长的、乌黑的钉子,叮当滚落一地。白衣人忽然抬起手,毫不迟疑地往残缺不全的颅骨中一拍!

    坠落在一地凌乱中的,是他被砍下的二指,和第七枚同样的钉子,这枚钉子连着一张白丝网,竟硬生生地从他脑中被拽出来。

    沈竹晞万分惊骇,一言不发,定睛看去,他额头居然光洁如故,被劈开的头颅竟在凡眼无法觉察的极短时间内悄然愈合!而他白发下头皮平坦,再无一丝一毫的青筋暴起。

    白衣人僵直着身体,用力将网踩在脚下,眼神中竟渐渐有了波动。然而,只是一刹的清明,他忽然一旋身,再度发力向沈竹晞扑过来!

    沈竹晞毫无迟疑,当胸便是一刀刺入。

    入耳的却不是刺入皮肉的闷响,而是铿锵的刀剑相击。他惊骇之下,拼力一挥,却听不到想象中金属断裂的声音,而是更清脆的一声“铮”。

    拦住他的是白衣人身后横背的一柄长剑,在沈竹晞充满警觉的眼神中,他忽然一下子抽出长剑,剑尖指地,唰唰唰写下几个字。

    他手臂僵直,起笔落笔很是生涩,写出的字也是歪歪扭扭团在一起。

    沈竹晞花了一番功夫才辨认出来,忽然面色陡变,他写下的居然是——

    “撷霜君吗?”

正文 第33章 匹素由刀尺其七

    沈竹晞隐隐觉得可以在这里找到关于过去的线索,剧烈的心怀激荡中,他点点头,复又摇头。

    那人便又提笔写道:“朝雪刀已被封,你能拔出,一定是他。”

    沈竹晞悚然一惊,读懂了他的意思,目光复杂地凝视着袖间的短刀,盈盈如雪的刀身映出他微微迷茫的眼。

    他手指触碰着刀刃,就觉得一招一式间都有熟悉感,仿佛曾经无数次挥刀练习的经历,早已刻入这具身体的每一部分中。

    他现在知道,自己就是撷霜君或者二公子,面对即将知晓的部分记忆,他却隐隐有恐慌和却步之感。

    自己能忘记的,想来都是不重要的。他从前是个很厉害的人,那些夹杂着血腥和责任的旧事一一裹挟而来,现在的他能承受得住吗?

    心念如电转,沈竹晞最终沉沉点头:“我不记得了。”

    他映着那一双无波无澜的死寂瞳孔,再三迟疑:“你是姓段吗?”

    然而,接下来的很长时间里,满室都是死寂的沉默,白衣人没有再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低头盯着脚底下写着字的地面,剑尖微微抖动,手却停住了。他如雪的长发罩在棺材上,厚厚密密地挡住了上面的纹饰和铭牌,沈竹晞这时才清晰地瞥见,长发掩映下,他的后背是裸露的,爬满了青黑色的尸纹。

    尸纹纵贯他整个背脊,像是一道道裂缝,他整个人也如被打碎了重装起来。

    他是一具残留意识的尸体!沈竹晞已经确定。

    阴冷的寒气快要凝固到让人窒息,沈竹晞只觉得四肢百骸都被这样的寒凉所慑,一时竟不敢再开口打破寂静。

    就在他以为白衣人重新失去意识,陷入混沌的时候,对方猛地抬头,扯下几绺长发,将怀中取出的一叠东西包好了,点燃了递给他。

    白衣人在地上写道:“犀角。”

    沈竹晞看见这是来时见过的燃烧的黑片,几片码在一起,层层叠叠地燃烧着,绽出幽兰色的火焰。他将疑问的眼神投过去,白衣人又写:“外面已经天黑,点着往前,会遇同伴。”

    沈竹晞看着满室亮光大惊失色,这才觉察到,窗外早已漆黑成一团,夜色被阻隔在外面,室内燃起了千百支犀角,点点辉映,明明如昼。

    夜色像一头巨兽,隐隐要吞噬即将踏入夜幕的他。沈竹晞无端地惶恐起来,握紧了袖间的朝雪,一手秉烛,无声地踏路而行。

    今夜,阴云,无月。

    黑色的夜空是深深浅浅晕染开的水墨,很有层次,最深处恰好是他刚出来的地方,此刻回看,巍峨府邸森然可怖,连侧旁牌匾上的“唐”字也吞没不见,不露一丝光。

    沈竹晞扶着墙走过拐角,正在此时,笛声陡起,清寒玉人般清俊曲折,音调刺破夜幕,寒气凛然。

    “陆澜!”沈竹晞又惊又喜地叫出声,向着笛音最深的地方狂奔而去。

    他跑得急,耳畔风声呼啸而过,盖过磕磕绊绊的脚步。倏忽间,长剑凌空击向他头顶,袖间朝雪高抬迎了上去。

    沈竹晞一趔趄,脚下是长长的台阶,他在高坡的顶端一滞,猛地向下滚落。

    “朝微!”笛声乍止,一只手抓住他,用力将他往上拖。

    烛光幽幽里,映出漆黑的玄冠,垂落的长发,和陆栖淮如玉的容颜。

    这是沈竹晞一路上鲜少几次看到他没有笑的时候,他站在上面,眼眸沉沉地看下来,紧握住自己的手。

    陆栖淮冷着脸把他拉起来,掸落尘土,拧起眉数落:“你瞧你把自己弄成什么样了?”

    幽光中,他注意到沈竹晞长发散落,肩膀处的鸦青色已经被染成晦涩的深红,用发带胡乱包扎起来,整个人蓄势待发,绷紧如弓弦。看到是他和云袖,显然松了口气。

    陆栖淮眉目间更冷了一层:“朝微,你也真是心大,我们一共就三个人,琴河这里面如此凶险,你还能分神走丢了?”

    沈竹晞眼珠一转,燃犀向他倾过去,按着肩膀嘶嘶地叫唤两声:“陆澜,哎哎哎,疼!”

    陆栖淮脸色微微缓和,眼眸却仍是沉冷的,扯开他肩头的衣衫细细察看伤口,小心地秉烛,不让犀角靠近:“朝微,你是不是被那犀角的火焰烧了?这火阴寒过重,幸好你及时放血,除了痛一阵,应该没什么大碍。”

    他手指无意中碰到沈竹晞系在颈间的垂丝,少年立刻高声呼痛:“哎,别碰那里,真疼!”

    陆栖淮奇道:“这是什么东西?”

    他放柔了手指,再度轻轻触碰,沈竹晞却猛地瑟缩起来,死死咬住牙,连额头上都有汗珠往下滚:“这丝线每一根都和我自己息息相关,绝不能触碰的。”

    陆栖淮淡淡点头,替他包扎好伤口,手指刻意地在他伤处重重点多,训斥道:“你以后可上点心——我是陪你来的,你是陪云姑娘来的,你把自己弄丢了,怎么跟我交代,怎么跟云姑娘交代?”

    他又冷脸讲了许多话,沈竹晞终于忍不住开口:“陆澜,你这样板着脸,絮絮叨叨的,真像个老妈子。”

    在陆栖淮要爆发的前一刻,他及时地后退,向云袖投去求助的目光。

    云袖会意,却轻微地耸肩,表示无能为力:“二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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