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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牌上面用隽秀而有力的篆体题着一个“殷”字,和南离看到的朱砂印上的字一样,正面横雕一只玉凤,秉烛下朝,凤凰的眼瞳里映出平逢山的轮廓:“奇怪,怎么有点像我的手镯?”
阿槿摇摇头,不再多想,说出计划:“史宰辅是浣烟的姑父,我们二人正好借此与史宰辅谈谈这件事。”
金浣烟接过话来,眉目微微低沉,担忧道:“姑父这些天病重,不知道能不能见客——表妹的新婚其实也有冲喜的含义在里面。”
“你表妹?史画颐吗?号称是京城第一才女,我看过画像,还没夔川城的云袖长得好看。”阿槿心直口快,断然地作了评论,“云姑娘好啊,江湖儿女,还是神官当年的队友!”
金浣烟神色微微有些不悦,颔首睨她一眼,不理会她:“撷霜君,据说药医谷的林谷主来给姑父治病了,林谷主妙手仁心,医术绝世,一定能药到病除。”
“不错”,沈竹晞又惊又喜,“林谷主在,你们行事就方便多了。”
金浣烟颇为不解:“林谷主会武吗?他并非江湖中人,倒是当年神官的同伴里也有一位姓林的,是位道长,现在不知道在哪里。”
沈竹晞知道林青释一直未曾对外明言自己的身份,便含糊地应过去:“所以你预备着明日去拜见史孤光?”
金浣烟点点头:“我明日预备着对姑父直言,倘若行不通,就在后天婚礼上当众提出。我查明了,婚礼上有各大世家的掌门人,凝碧楼的湄姑娘也来了,他们都是夺朱之战中过来的人,应该会信几分。”
沈竹晞迟疑一下,缓缓点头:“那好,我和你们来意相同,既然你们意向如此,我就先告辞了。”
“撷霜君,你是要去找我师傅吗?”阿槿看他面色凝重,忍不住问。
沈竹晞怔住,茫然而无力的感觉泉涌而上,他确实没细想过此后要去做什么。要寻找记忆吗?山河破碎在即,那些七年前的旧事还有什么重新忆起的必要吗?偌大京城,他孤零零一个人又要去往哪里?
“我不知道。”最终,他只是这样说。
“撷霜君,你若无事,不妨去见见神官。”金浣烟忽然说,细弱的贝齿咬紧下唇,神情里露出难得一见的恍惚悲怆,“神官他这些年一直想着你和林道长,虽然没提起过你们的名字,可是……”他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阿槿道:“撷霜君,我师傅只要知道你在京城,一定会来找你——如果你想见到他的话,要站在显眼的地方让他看见。”
沈竹晞似懂非懂地点头,握紧手指,心中已有了计较。
阿槿见他会意过来,眨眨眼,倦倦地打了个哈欠:“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这么晚了,撷霜君你住一晚再走吧!”
金浣烟热切而充满期盼地看着沈竹晞,别别扭扭地说:“你跟我一起到隔壁去住吧!”
月上中天,星光黯淡,金浣烟在床榻上和衣而卧,想到这么多年私心钦慕的偶像就躺在身边,久久不能入眠。他僵直着身子不敢动,生怕吵醒沈竹晞,只是缄默地屏住呼吸,看着对方的睡颜。
他实在是没有想到,七年前就名动中州的撷霜君,如此机变无双又惊才绝艳的,居然是如此纯雅文秀的年轻人,笑起来犹有三分狡黠七分明丽。
他笑的时候,就好像……就好像中间戎马倥偬的七年岁月完全没有存在过一样。
金浣烟的目光凝在他枕边的短刀上,色作深蓝,一刀的荧荧清光敛在月色中。他知道,这就是朝雪刀。沈竹晞熟睡时,鸦羽长睫舒卷如云,在隐隐的月光下,仿佛是透明的,轻轻一触就会消散。他双手叠在颈下,指尖流出来的是燃灯咒的微光。
然而,此时有更奇异的东西吸引了他的视线,金浣烟注意到,熟睡的人颈间有轻如薄纸的缎线缠绕在一起,那些丝缕蔓延向后,仿佛从身体里长出来一样,细细地看,居然还能看见青色流动,宛如血管里的血液。
天,这是……
原来七年前撷霜君身死只剩一缕亡魂的传言是真,他居然是被这样复活的!
金浣烟全身僵直,一点一点缓缓伸出手来,想要触摸上对方的颈间。不料,他指尖刚一动,忽然后心一麻,有难以想象的巨大寒气从脊背袭遍全身,他甚至来不及回头看一眼偷袭者长什么样,就昏过去,被人提起来。
暗夜中的人影穿着浅色衣衫,臂下夹着少年,轻轻松松仿佛毫不费力,他摸黑抽出一张纸笺,缓缓提笔写下一行字。
“无乐无悲如枯木,忽生忽死似飘灯。”
第二日,沈竹晞看到漆纸誊写的这一行诗,不明所以,随手将它压在桌上一对蟠龙飞凤的烛台下。金浣烟已经不在房中,想来已经去会面史孤光了,自己也没必要再留在这里。他沉吟着覆上面具,从洞开的绮窗中一掠而出。
掠出的一刻,他忽然生生地顿住了,鎏金窗棂上一朵雕花透明如琉璃,下面竟隐隐透出一点血色来。是雕花所用玉石的颜色,还是新落进的血色?他手起刀落,窗沿无声无息地从中断裂,他捧起那朵雕花细细察看。
那血色,赫然是一滴干涸的血!血色如新,是新近被烙封在雕花里的。他心念电转,落在地上,就看见朱衣少女急匆匆地跑过来一把扯住他:“撷霜君,浣烟呢?”
沈竹晞大惊失色,盯着她:“阿槿,你怎么在这里?你没跟他一起去见史孤光?”
阿槿手中紧抓着神官的玉牌,急吼吼地一晃手:“凤凰的眼睛亮了!浣烟已经人在二十里开外了。”
沈竹晞将玉牌翻过来看,凤面眼珠缀着的两颗玉石发出碧莹莹的光,联想到窗台上的血,他顿时一惊:“他大概是出事了!”
阿槿有些游移:“会不会是他自己走的?撷霜君,难道还有人能当着你的面把人抢走?”
沈竹晞摇头:“我不会术法,倘若陷入幻境,我就无能为力了。”他迟疑一下,正要说话,忽然听见远处熙熙攘攘的声音在靠近:“在那里!在那里!”
“就是那个戴面具的!”沈竹晞眼见无数史府的武士家丁持兵刃攻向他们,他不明前因后果,又不愿贸然出手,于是拉着阿槿一跃而起,“先出去再说!”
然而,就在他刚抬足跃起的一刻,空中无数箭镞飞劈直下,划破漫天红绸绫缎织成的绯色。来往的宾客以为这里有人闹事,纷纷地赶过来。
沈竹晞拔刀去挡,皱着眉一推阿槿:“分头走,出去再说!”他摘了把枝叶抖手扔出,长身而起,在檐上点足掠过转过几处回廊,史府壁立森严,门户林立,他兜兜转转早已不知道自己走到哪里,身后的追兵已经被甩下,他放慢速度,发现最前方寒气森森的,居然是灵堂。他知道,按京城的房屋布局,为方便祭祀,灵堂旁边一定有个偏门。
——刚才那群人说的是,“就是那个戴面具的”。难道有一个和他带着一样面具的人,在史府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吗?
沈竹晞往前走,通往灵堂的小路细细长长,两旁古藤萦绕,鸦啼阵阵,黑漆漆的阴影森然笼罩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太过紧张,沈竹晞居然觉得有冷风刀一样地割过身体。他定了定神,前方花木扶疏深处有建筑的轮廓,那就是灵堂。
正文 第68章 无露不为霜其六
灵堂是石质房屋,极其简陋,无门无窗,里面黑洞洞的看不到头,仿佛是无尽地延伸开去。沈竹晞没看见有府邸的偏门,只能秉烛小心翼翼地踏入,袖间朝雪的刀光肃杀而明亮。
空气中死沉沉的,因为许久没有人涉足,散发着有毒的闷腥。进去的左首是一尊史家先祖的石像,史家世代为官,紫绶纵荣,朱门大富,到了这一代,不但掌握着经济命脉,甚至在朝堂里到了只手遮天的地步。正是史孤光缔造了这样强盛的家族力量,想到这位奇人或许就长眠在这间屋子中的某一方棺材里,沈竹晞不禁微微一凛。
他渐次掠过两侧壁上雕琢的文字,缓缓停在一排棺材前。那些石玉棺材高高低低地摆放着,上面堆叠着永不凋谢的殡葬白花,中间横贴着黄条纸笺,简短地写明棺中人的身份。
他们生前想来都是叱咤一方的人上人,如今却无人问津地栖身棺材中,挨挤在一起。
沈竹晞眼神一凝,发现正中一具棺材上的封条是新的,中间有细小的撕痕,仿佛被人为挪动过。就在此时,他忽然感觉到凉意袭遍全身,清晰到落针可闻的环境中,居然清晰地听见人一起一伏的喘息声!
沈竹晞大惊失色,毫不迟疑,挥刀一斩而下。
轰然飞溅的石头中,灰尘扬起,他忽然心生异感,向后疾退,后仰着矮身掠过一个圆弧,同时抬刀疾挥,铮然的清脆交响中,一把金针三三两两散落在地,显然发出的人气力不足,只是慌乱中随手一洒。
难道是诈尸了?
沈竹晞面沉如水,立刻决定在尸体没有离开棺材时、活动还不甚灵活,先将它解决掉。他屈指弹在刀刃上,向下挥刀直击。
“啊!”突兀而惊恐的叫声响起,尖利至极,居然生生压过了刀锋下落的破空声。那人温热的吐息断断续续,烛光已经巅扑在地熄灭,黑暗中,他居然能看到那人呼出的气息升腾而起。
棺中居然是活人?
沈竹晞生生顿住手止住这一刀,反手将刀背在那人肩上重重一敲,将那人提溜出来,冷喝道:“你是谁?为什么躲在棺材里?”
那人不答,只是急促的喘息着,甚至有低低的抽噎啜泣之声,仿佛吓破了胆。
沈竹晞在黑暗中不可见地蹙紧眉头,手指下移,摸到一截黑色的长发。他手指一动,发觉那人腕间有一连串的镯子和链饰,串在一起,而那人手腕莹润柔滑,竟仿佛是个女子。
他手下微微放松了些,语调也平稳许多:“你是这里的人?你告诉我怎么出去,我不杀你。”
看那女子还在无休无止地低声哭泣,甚至声音愈来愈大,沈竹晞有些不耐烦,拂袖过去胡乱在她脸上一抹:“好了好了,给你擦了眼泪,不要哭了。”
那女子果真停止了哭声,只是声音还在剧烈的颤抖,一字一字地说:“公子,我带你出去。”
沈竹晞听她说的是“我带你出去”,而不是“我告诉你怎样出去”,不禁大皱眉头。这女子听声音很年轻,到底是什么人,居然孤身一人待在灵堂的棺材里。
他不愿与来路不明的人一道同行,刚准备提刀逼问她出去的方法,忽然感觉到远方喧嚣的人声又至,有几个气息沉稳的,想来也是厉害人物。
“画颐出嫁前当然是要来祭拜先祖的。”脆生生的女声隔着风中隐约传来,居然是要出嫁的史家幼女一行来祭拜灵堂的。
沈竹晞眉头紧蹙,听见旁边那女子又说:“公子跟我走,现在还来得及,再迟一步他们就来了——靖晏少将也在。”
沈竹晞心一横,顺着她的指点一刀劈开棺材下面的木板,拉着她长身跳入。在空中下坠了约有十来息,骨碌碌地滚落在地,眼前已有了亮光,从掩映草木间横透过来。
“这里就是史府后面的一条街。”那女子说道,“谢谢你带我出来。”
沈竹晞惦念着去找阿槿,一拱手:“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