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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千秋-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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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找到了!他如惊电般掠出,祝东风陡然切开了眼前浓厚到看不到头的黑夜!

    “天呐,是他们两人?”

    结界被破开之后,灿灿的天光笼罩了四野,沈竹晞拔足一跃上岸,谨慎地横刀在胸,蹙眉盯着左前方的那两道身影。

    有两个人在河岸边互相支撑着站在一起,准确一点说,那并不是两个人,而是一个幻影和一具尸体,互相倚靠,是一对兄弟,似乎棠棣情深的样子。

    然而,沈竹晞却清晰地认出来,那便是墓道里的幻影和那半具尸体!身体和头颅已经完全拼合起来,静立在那里,因为没能紧密贴合,那头颅像是用一根针高高挑在脖子上,看起来甚是可怖。两张脸一并对着他们,沈竹晞微微侧过身,便能看到幻影的手臂凝成实体的剑,横在心口,欲斩不斩。

    “陆澜,是它们困住我们的吗?它们要做什么?”沈竹晞凑过去,压低声音,“我感觉这两个‘人’牵扯到什么要紧的事,最好能审问个清楚。”

    陆栖淮抬手作出噤声的手势,无声无息地点足掠去,对面两双黑洞洞的眼瞳没有焦距地定在他身上。他提剑的手一顿,忽然毫无预兆地直砍而下!

    这一剑无比凌厉,沈竹晞顿时有些焦急,生怕他一击将对方格杀当场,不能再留下问话的机会。他俯身摘了一把草叶,扣紧,抖直挥出,洒然如铿锵短刃,一半向着尸体的周身大穴,另有几片却铿然弹在祝东风上,压抑住那如匹练长虹的剑招。

    然而,他的眼瞳忽然睁大了——那尸体面对着来势汹汹的一剑竟浑然不惧,僵直手臂拆下一旁的剑刃,拔剑如风旋转,长剑如同一道流光,唰地掠来,直刺陆栖淮右路。那尸体四肢僵直,可是运剑却丝毫不见滞涩,想必生前是一位剑道高手,如今虽然死去,那些剑术法门却已经在骨髓里成为一种烙印般的记忆。

    怎么会?这样的剑术,即便是他,也不能稳胜!沈竹晞瞥见他肩头的两个洞孔,心念电转,陡然明白这尸体是谁,惊叫:“药人,你是纪长渊!这是忘痴剑!”

    “药人”二字尤其清楚响亮,沈竹晞看见尸体陡然巨震,如同被无形的剑刃从中一分为二,捂着胸口嘶嘶地叫唤出声。便在此时,陆栖淮也陡然撤剑,微微冷笑着平平举起手掌,掌心燃灯咒的轮廓清晰地支离在那里,大肆的冷光映着天色,刺目到让人难以直视。

    尸体也举起手,虽然手臂已经是白骨嶙峋,然而他苍枯的指节张开时,掌心赫然也有一枚燃灯咒打烙在骨头中!

    沈竹晞愕然无语,倘若面前真的是差点杀死云袖的七妖剑客,理应是他们的仇人才对,为何林谷主也会为他种下燃灯咒?

    而中州众口相传的凝碧楼主的功绩中,其中便有一条是聚众剿杀了惹犯众怒的兰畹纪氏。凝碧楼是何等的声势浩大,况且那一日参与围剿纪氏的,还有诸多鼎盛门派,绝不会轻易放他们两人的神魂逃脱,莫非是有人故意放他们一马吗?尤其是纪长渊,居然被大卸八块地关押在这里,是谁关的?又在防备什么?

    一连串的疑问沉亘在心头,沈竹晞勉强压下纷扰的杂念,有些迟疑地一扯陆栖淮:“陆澜,你说他们能听懂我们说话吗?要审问该怎么问?”

    陆栖淮默然无语,一时也不知如何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对面的一尸一影也死气沉沉地悬停在那里,他一眼扫过去,凝住了,有些惊愕:那纪少汀的虚影里有什么?似乎那是一道从后心贯穿的伤痕,轻细的软剑裹上来将内脏搅碎。他认得这种手法,如今中州武林的知名人物里,便只有一个人杀人时习惯做这样的动作——凝碧楼的湄姑娘。

    之前他同朱倚湄交过手,旁边还有那个善使蛊毒、叫人防不胜防的凝碧楼少年黎灼,他虽赢了,却赢得并不轻松——然而,中州人都知道,朱倚湄是夺朱之战后加入凝碧楼的,纪少汀在传闻中却是十多年前就被七妖剑客杀死了,这其中难道另有隐情吗?

    陆栖淮思忖片刻,撕下一片衣角示意沈竹晞塞住耳朵,横笛在唇边,吹出的不是探幽的调子,而是杀伐之音。在一线笛声高耸至刺破云霄的时刻,咔嚓咔嚓,草地上忽然有骨头活动的声音,前夜与凝碧楼弟子鏖战中被支离分尸的那些尸骨,再度挣扎着要跃起,平地上无数断肢残体回旋而起,竭力想要聚拢起来,却因为太过破碎、力量太过零碎而作罢。

正文 第96章 壮骨和春鬓其一

    纪长渊、纪少汀兄弟站在对面,神色皆是木然,仿佛丝毫不为所动。纪少汀的手臂化成的忘痴剑已经拆下来给哥哥,他弓腰飘飘悠悠地俯拾起一根芒刺,掂量着拿在手上。

    “咄!”眼看着白骨攒聚着逼近,如同一地蜿蜒的白蛇,纪少汀在白骨逐渐逼近得分毫,忽然尖着嗓子高斥了一声。这个单音节又高又尖锐,如同一把剑凌空掷出,准确地切入笛声转圜的滞涩处。

    他只是忘痴剑的剑灵,这一番动作下来,几乎已经竭尽全力。沈竹晞注意到,一旁的七妖剑客唇骨剧烈震颤,似乎也想要说什么,却被无形的巨力扼锁住咽喉,无法发出丝毫声音。仿佛是觉察到沈竹晞的注视,它动得更厉害,忽然森然嶙峋的四肢乱挥舞着往自己脸上抓来,在白骨上挠出道道印痕。沈竹晞忍不住警惕地握紧了袖间的朝雪。

    陆栖淮身形一震,骤然抬手中断笛声,唇边沁出一丝鲜血。然而,他似乎却不以为意,推开沈竹晞的搀扶,居然扬眉冷冷地笑起来。笑声激荡中,他轻飘飘地掠起如纸鸢,居然挥掌震开了纪少汀的影子,虚影尖声力吼着破碎,如同纸片从中被划开千万道,簌簌地落了一地尘灰,而后被风吹散。

    剑灵的影子彻底不见的一刻,白骨剧烈震颤,忘痴剑也在一瞬间扭曲着仿佛要暗淡下去,嗖地平地飞起,几乎要坠落在地。陆栖淮眼疾手快地摘下枯草直抖而出,啪地一声击在剑柄上,一股力瞬间传来,点在剑鞘末端,将摇摇欲坠的剑往回送,快如闪电。

    便在此时,纪长渊枯骨一般的五指覆盖住剑刃,剑停稳了,落回原主人的手里,在鞘中发出一声低低的嘶鸣。

    沈竹晞怪异地瞥了他一眼,横刀遥指纪长渊心口,完全不理解友人为什么要这样帮敌对者稳住剑刃。更奇怪的是,纪长渊目睹以剑灵形式存在的幼弟被灭,居然不曾有半分反应。

    然而,接下来陆栖淮所作的事更让他万分惊愕——陆栖淮倒转剑柄,抵住眉心,那是对同道者表示敬意的手势。他抚掌微微而笑,忘痴剑跟着长鸣,持剑的纪长渊似乎微微动了一下,骷髅脸上却无法流露出任何波动。

    “带上他,我们先到洛水下游吃点东西休息一下。”他默了默,敛眉道。

    沈竹晞满脸错愕:“啊?你说我们要带着这个骷髅走在大街上?”纪长渊颅骨上两个黑洞转过来对着他,沈竹晞不禁打了个冷颤,蹙眉,“带着它干什么?有什么用吗?”

    “这里不方便,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再说。”陆栖淮淡淡道,挽起衣袖,拉着他点足掠出,身后纪长渊一蹦一蹦僵直着跳上来,寸步不落,看起来又是滑稽又是心酸。

    沈竹晞抿了抿唇,看他神色坚毅,已经无法阻止,不禁恨声道:“除此之外,我还有好多问题要问你,你可得把你这大半月来经历的事原原本本讲清楚。”

    陆栖淮并没有用飞行的法诀,拉着他却依旧狂奔如电,风声迅速掠过耳际,脚底的苍翠树木不断倒退,沈竹晞茫然侧目,只觉得他似乎十分焦急,胸臆中有一团火在燃烧。

    沿水直奔了一炷香功夫,都仍是在藤萝摇曳的涉山间,未曾看见人家。

    “陆澜,你认不认得去城里的路?不会迷路了吧?”眼看着周围还是荒无人烟,沈竹晞觉得腹中饥饿,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

    沈竹晞在疾奔中未曾看路,脚下一踉跄,被陆栖淮眼明手快地扶住,以免栽倒,他手臂抬起的时候,袖间的朝雪却滑出来,唰地一声落在水中。

    沈竹晞蹙眉,立刻探手入手,抓住刀柄,然而,在手指划过刀背的一刻,忽然感觉麻了一下,仿佛有阴湿的水草丝丝缕缕地缠绕过来。

    沈竹晞心中一凛,努力运气将手臂回抽,但小臂仿佛麻痹一样居然动弹不得,而水草冰冷的气息也在一瞬间爬上来,顺着血脉蔓延,让气息在一瞬间凝滞。陆栖淮觉察到他的异常,立刻并指为剑,从中一斩而下——然而,那桃红色的水草仿佛全然不受力,湿漉漉的仿佛是野兽的毛发,这一下被惊动,居然抽搐着将沈竹晞的手臂勒得更紧。

    在祝东风第二次斩下的时候,水纹波动荡漾起来,一簇水草扬出来,带着水珠勒向他咽喉!

    然而,水草并没有触及到他的咽喉,就仿佛烈火燃烧一般,发出呲呲的爆破声,迅速地松开他的手臂,沉入水底不见。

    沈竹晞震惊地抬眼看去,原来是他慌乱间下意识地拂袖挡在颈间,而辜颜白鸟在没有被召唤的情况下,就扑棱棱地飞出来,翅膀扑扇着一阵白光,居然让那种诡异的水草都畏惧退避。

    辜颜从他七年后醒来,就一直栖息在袖口,他不曾了解过这只神鸟的能力,辜颜却总能在紧要关头发挥作用。

    “走!”陆栖淮俯瞰着深潭,敏锐地捕捉到一尾水纹荡漾过的痕迹,瞳孔陡然紧缩,毫不迟疑地便是铮然一剑劈向水面,然而,已经迟了——搅成一团的水草陡然升腾而起,在水面上轰然炸开,水草让整个水面都炙热沸腾,灼浪扑面而来,而瞬间炸开的艳红色一呛入肺腑,就让人觉得晕眩,沈竹晞跌跌撞撞地被陆栖淮拉着腾空而起,余光里,看到背后的白骨也在缠绕不清的桃红热浪中踉跄迷失。

    “这是什么东西!”直到走远了,沈竹晞才弯腰一声一声地咳嗽,那种恶劣的气息进了嗓子,痒痒的几乎说不出话来。陆栖淮抬手从他喉间刮过,冰凉的触感让他觉得稍微好受了些,听见那人在耳边说:“这是瘴疬,在涉山间十分凶猛肆虐。”

    “这处瘴疬似乎被人为变幻过了”,陆栖淮微微蹙眉,有些不解:“按理说,瘴疬对上辜颜鸟,应该退避三舍才对,怎么还敢来?”他忽然感觉到袖子被一扯,是辜颜,辜颜用喙叼着他半截衣袖,安安地鸣叫着,因为方才的动乱有些灰头土脸,羽毛上落满了奇异的红色。

    辜颜转到一旁,用圆润的脑袋示意着不远处,陆沈二人一怔,皆顺着他侧眸看向一旁,天穹下,远远地一缕炊烟摇曳入青蓝色的天霄,那里有人烟!

    陆栖淮手指连弹点在他喉间,而后拉着友人一跃而起。然而奇怪的是,辜颜居然长鸣着飞落在骷髅白骨的肩头,黑豆似的眼睛在一瞬间妖异如夜,而纪长渊也伸出苍枯的五指捏捏它尾巴,支离的骨节上赫然有一滴苍露,宛若干涸的它滑下了泪水。

    那并不是烟火缭绕的人家,而是荒莽涉山中一处六角方亭。亭子孤零零地傍水立在那里,后背是一处人为开辟出来的小池塘,这时稀稀疏疏地开满了婷婷碧荷。四周目力所及,并没有任何出没的人影,然而奇异的是,亭中的桌台上却摆满了吃食,热气腾腾,打水的汲水桶搁置在一旁,湿淋淋的水痕犹未干涸。

    沈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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