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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长安清楚的记得,她们本市就有能在水中憋气将近五分钟的“潜水王”,最后却是溺死在河里……
陈岳还没出声,田胜已经先开了口:“易大人放心,魏亭从小在江边长大,跟水鸭子也差不多了——”
话音刚落,雷三娘就紧张地喊了一声:“上来了!”
水声“哗啦”一响,魏亭气喘吁吁地露出水面,面色有些苍白,扒拉着田胜递过去的船桨,大喘了几口气,才勉强开了口:“船……下面有船……”
田胜连忙先把他拉了上来:“先上来,歇匀了气再说!”
魏亭明显有些脱力,被拉上来后坐到船上歇了大半刻,才说得顺畅起来:“大人,属下看到水底沉的有好几艘木船,不过木船上还有渔网挂着,属下怕被渔网缠上,只好先浮上来了。”
“是沉的渔船啊……”雷三娘不由有些失望,沉在水面下的船上还有渔网,那看来就是打渔的人不小心在这里沉了船了……
陈岳的眼睛却是亮了起来:“可看清渔网下覆的有什么东西?”
魏亭摇了摇头:“水下光线太暗,看不真切,那些渔网是刚好挂在旁边一块突出石头上的,属下这才发现有网。”
先前探来的消息就说那些人买了不少渔船出去,后来有一天却只有一艘渔船回来,而那些渔网,应该是怕银锭被什么冲散,特意覆盖到那几艘凿沉的渔船上的……看来这河底沉银,很有可能确实就在这里了。
魏亭歇足了气,把混哒哒的中衣也脱掉了,在腰间系了一条长绳,手里拿着匕首再次潜了下去。长绳是为了防止他出意外,方便船上的人瞧着不对劲就可以把他拉上来,拿了匕首在手上,就是不慎被渔网缠到了也可以脱困。
这一趟再下去,因为熟悉了地方,魏亭再上来的时候就快多了,刚一冒头就一脸的兴奋:“大人,银锭!沉船里装的全部都是户部统一规制的银锭!”
陈岳长出了一口气,眉梢轻扬看向易长安:“找回了银子,我们就立了大功!”至于这背后是哪些人在搞鬼,那就是下一步的事了。
大燕的库银是熔铸成一百两一锭,为了方便运送,全部都是长方体,底部铸有年号和重量。一百两的东西在水里拿着虽然轻省,但是要上上下下地潜入浮出水面,把这二十万两饷银给捞上来,可不是件小功夫!
探查是他们探查的,线索是他们发现的,就连库银也是他们找到的。这时候要让当地县衙来帮忙打捞,简直就白送功劳过去。
那些行踪鬼祟的人在长汀县这么久,县衙都一无所觉,而且民生治理也差,县令虽然没从鸡脚杆上刮油水,但是也毫无作为;田胜打心眼儿里不想让这个无能的县令从他们这里得好处,连忙建议道:“大人,要不我们去多找几副水靠和水肺过来吧?兄弟们里面还有几个水性也可以的……”
水靠是鱼皮制作的紧身潜水衣,水肺则是东海采珠人常用的羊皮气囊,经过细致加工,里面可以充满空气,囊口接了一截弯曲的铜管。
采珠人腰系铅块,背负水肺,嘴衔铜管,有水肺中的空气供应,可以潜入海中小半个时辰去采珠。
这不就跟背了个氧气瓶差不多了吗?易长安正要赞成,陈岳已经莫测一笑:“不用,找这些既要时间,而且靠我们几个人去捞还要诸多防备;我们不如让别人帮我们捞起来。”
雷三娘立即点头:“对哦,这一带应该有熟识水性的渔民,下水比我们可熟练多——”
“不用找渔民,就让每天来这里查看的人帮忙就行了。”
陈岳轻轻一句,让雷三娘目瞪口呆:“大人,他们是敌非友,这怎么可能呢?!”
“你想先来个打草惊蛇,然后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易长安脑中只一转,就立即领悟了陈岳的意图。
陈岳忍不住轻笑了一声,看向易长安的凤眸湛然发亮:“知我者,长安也!”
两天后,长汀县郊一处民房里。
杨平意看着手中的密信,霍然起身:“糟了,我们不能再等了!”
骆世康连忙凑了过去:“老大,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吐了口,那边好像发现了什么,正在调集人马沿路检查……”杨平意脸色有些黑沉。
“居然有人敢吐口?他们一家老小的命都不想要了?!”骆世康愤然骂了一句娘,又很快转过了念头,“不对啊老大,要是真有人吐了口,那边难道不会直接冲着这里来?”
这正是杨平意最担心的地方;他害怕是自己的人手露了马脚,让对方一路追查过来,如果是这样的话……
杨平意看了骆世康一眼,两人齐齐打了一个寒噤,骆世康抽身就往外走:“我即刻叫上人,现在就把东西弄出来!”
夕阳西斜,万丈霞光铺满山头,渔人早已悠哉悠哉地驾舟回去,却有一艘篷船装着几箱东西,荡荡悠悠往老洼窝那边划去。
行至一处缓坡密林畔,船上的人驻足往四周看了看,轻轻打了一声唿哨,然后小心避开到一边。
密林中传来一片草木断折的声音,一根接一根碗口粗的楠竹从密林里滑了下来,“哗”地冲进水中。水面上很快就浮起了一大片楠竹。
一刻钟过后,密林中再没有楠竹滑下来,却有十来人冲了下来,船夫打开一只箱子,取出一大卷粗麻绳扔了过去:“速度快些!我去前面给你们望风!”
第173章 黄雀
不到小半个时辰,七八只竹筏子已经牢牢扎好了,十几人纷纷跳了上去,手持竹篙,撑着竹筏跟着前面的那条船划去,赶在太阳落山前到了老洼窝。
警惕地望了望风,见没有什么异常,船夫立即开箱从里面取出了水靠和水肺:“赶紧开工!”
竹筏上的人很快穿戴起来,活动了两下,就一个接一个地潜了下去,过得半盏茶时间后,又纷纷冒了头,几人一组费力地将渔网从水里提了出来。
渔网是三层的,每一张网里都裹着十多个银锭,被拖拽到了竹筏上,压得竹筏往下沉了半格。
船夫飞快地点了渔网的数,检查了渔网没有破损后,这才低呼了一声:“走!”一行人立即划着船和竹筏继续往前行进。
匆匆忙忙的一群人并没有注意到,有两只黑色的信鸽从老洼窝上方的峭壁上扑扇着翅膀飞出,很快消失在了暮色里。直到那一行船队已经不见了踪影,峭壁上一丛茂密的灌木后才探出了一个人,看向船队消失的方向嘿嘿笑了两声,悠闲地探长了腿。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的时候,一叶小舟飞快地划到了峭壁下,扬声喊了一声船号,峭壁上的人如猿猴一般,身形矫健地揉身而下:“二刘,你再不来,我还以为你要把我给摞在这里过夜了!”
二刘哈哈笑了一声:“就猴子你小子这功夫至于吗?大不了你可以游到对岸去嘛。”停了一停又紧着问了出来,“那些人已经把东西取走了?”
绰号“猴子”的锦衣卫力士立时“啧”了一声:“人家装备可全着呢,水靠水肺什么的全套,难怪魏小旗之前看到渔网覆着,原来人家早划算好了,一整张渔网提上来,正好提了七八个网兜堆在竹筏子上……”
二刘伸桨入水轻松划了起来:“这一回我们可又办了件大案子了,信鸽一飞过去,大人那边这会儿应该已经截到人了吧……”
一处偏僻荒野的小山丘上,藏身在一棵高大茂密的大树树冠中的陈岳放下手中的千里眼,撮舌发出了一声清脆的黄雀啼声。接着一声接一声的清脆鸟鸣传了过去,山丘前面平地中的一片小灌木林和野草中传出极细微的动静,很快又平静下来。
“他们来了?”倚在旁边树干上的易长安压低了声音问道。
陈岳把头凑了过去,附在她耳边也将声音压到了极低:“恩,一只船、八只竹筏已经靠了岸,等他们把东西弄上来,前面就会动手。”
濡热的气息喷到易长安侧脸上,让她觉得脸颊有些热意,刚要移开些距离,陈岳已经飞快地啜了她耳珠一口,一手紧紧揽住了她的腰:“别乱动,小心掉下树。”
都这个时候了,这混蛋竟然还假公济私地吃豆腐……易长安偏开头瞪了陈岳一眼,下巴点了点前面的方向:“前面要打起来了,你不去?”
“我们有那份功劳就够了,前面太子殿下连他的精锐暗卫都带来了,我就不去再抢什么风头了。”陈岳低声答了,话题却突然一转,“我还没问过你的生辰是哪一天呢。”
他原来看的是易梁的履历,那上面的生辰自然不是易长安的;这会儿二十万两饷银眼看就要追回来了,陈岳颇有些心情轻松,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这个问题。
“九月初九。”
小时候,家人总是亲昵地唤她阿九……易长安低声答了一句,眯着眼看向前方:“好像他们已经打起来,我们过去看看吧?”
竟然是九九重阳节出生的?陈岳笑了起来:“听说九月初九是斗姆星君的神诞,长安你不会是星君转世过来的吧?”
“什么星君?”易长安没听过陈岳说的那个名字,诧异问了一声。
“道教供奉的斗姆星君,又叫北斗九辰星君,据说生诸天众目之明,为北斗星之母。斗为之魄,水为之精,主生。”陈岳显然对道教颇有研究,信口就说了出来,“斗姆殿是举行祈嗣或延生道场的地方,祈祷健康长寿,子孙平安。”
除了武当山、张三丰、太极几个概念,易长安对本土道教的认识还真不多,听到陈岳如数家珍,不由好奇侧目:“你怎么对道家的事知道的这么清楚?”
“我是孤儿,从小在道观中长大,这一身功夫,也是在道观中跟着师父学的。”陈岳刚说完,就看到易长安明眸中一片歉意,纤长的手指更是轻轻抚了抚自己的手背。
陈岳不由心里一热,紧紧抓住了易长安的手指:“长安,你——”
“大人,太子殿下那边已经把人都拿下了!”树下突然传来了田胜的声音。
先前的打斗陈岳识趣地不参与,不然从侦查出线索到追回饷银他领着锦衣卫都做完了,那太子殿下做什么呢?但是现在燕恒那边已经把人都捉住了,他这个从旁负责掠阵和警戒的,自然要赶紧过去汇合了。
搂着易长安的腰,带着她一起跳下了大树,一起向河岸边走去。
岸边的荒草地被激烈的打斗弄得一片狼藉,草地上随处可见大片还未干涸的血迹,让人可以想见刚才打斗是何等激烈,即使是燕恒身边的精锐侍卫,也死了一人,伤了七八人。
骆世康当场被杀,杨平意失手就擒,本想咬破藏在牙中的毒丸自尽,却被人卸了下巴,将毒丸挑了出来;他们本就死士,这一回没死成,以后的日子——
杨平意正怨毒地盯着这些突然狙击了他们的人,一眼瞥到又有一行人从远处走来,当先一人年纪看起来也才二十余岁,身形颀长,面庞硬朗如刻,剑眉下一双凤眸看过来时,让人在大夏天里也忍不住暗自打了个寒噤。
杨平意立即想到了来人是谁,那个上头特地交待不可小觑的、刚升任苍北道锦衣卫千户——陈岳!
杨平意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起来,陈岳这时候过来,证明这事并非突然,分明就是对方早有预谋,所以才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就在他们把饷银拖上岸的时候截住了他们。
陈岳这是……连打捞都懒得费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