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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每旬都会在外面宿个几天,回来时身上的衣服沾了不少女人的胭粉香,太太带着孩子在家里奉养老太爷和老太太,老爷又没有纳个小妾回来,男人哪里有不的,老奴估摸着老爷可能是去了那些地方……”
“具体是哪个地方,喜欢找哪个粉头,老奴这可真的不知道。大人你也知道,老奴就一老婆子,老爷在外面寻花问柳的这些事,怎么可能跟老奴说呢?”
“您说太太?老奴估摸着太太应该是不知道的,老奴听说太太当初是娄家从村里买的童养媳,后面连着生养了两个儿子才在娄家站住了脚,不过好像老爷嫌她没个见识,来燕京的时候没带她来,让她在老家乡下侍候公婆呢;老爷倒是把他每个月的俸禄大部分都寄回去了的……”
“为什么老爷不纳妾?这个老奴也不知道啊,我家老头子说可能是老太爷和老太太那里不许,老奴捉摸着,可能是家花没有野花香……”
“……没有没有,老奴瞧着老爷倒是没什么不方便的,衣服是老婆子洗,做饭是老婆子做,洒扫有我家老头子,其他的事,老爷自己做的,我们原来也说过要不要买个小丫头过来近身服侍,老爷说不必费那个钱养闲人,洗漱穿衣这些,他也不用人侍候……”
“老爷没带过什么朋友回家,到燕京好几年了,老奴就没见过他带外人进门儿。不过经常在外面吃饭倒是有的,应该是都在外面交际了吧……”
熊氏态度够配合,把自己知道的全给说出来了,末了瞧着易长安停了话不再开口问讯了,自己倒还腆着脸问了一句:“大人,老奴已经把知道的全说了,老奴当时真的是一时猪油蒙了心啊,大人你——”
易长安挥挥手打断了熊氏的话:“昨天夜里娄四德没有回来,你们没出去寻寻?后半夜的时候,你可曾听到有什么不同的响动?”
“老爷经常会在外面宿下,也说过不用我们去寻。”熊氏连忙解释了,“后半夜……老奴睡着了,没听到什么响动……”
停了停,熊氏想到件事,又急忙补了一句:“倒是我家老头子一早醒的时候,说昨天好像屋里头进老鼠了,要老奴得空去借只猫儿过来吓唬吓唬老鼠。”
“进老鼠?”易长安立即追问了一句,“那你们一早可曾去书房查看过?”
“没有,这一大早的还没来得及,就有人捶了门告诉我们老爷死在了杨柳胡同!我家老头子紧跟着就和那人往衙门里来了,老婆子想着万一一会儿要用上,就去房里先给老爷寻几件体面衣裳……”结果看到娄四德藏的银钱,熊氏没忍住贪念……
第261章 人,就是我杀的!
第一个发现娄四德尸体的人就是杨柳胡同的住户,因为来衙门办过房契,跟娄四德有过几面之缘,当时借着大家都是街坊的便利,请娄四德帮他说了几句好话,早早就办好房契;所以他才认得那趴在地上只露出侧脸的死人是娄四德。
那人先是跑去娄家叫了熊氏的丈夫老乔,然后跟老乔一起去衙门里报了案。易长安看过了他的报案记录,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也就没有再把那人找来问话了。
老乔应该是跟那人报案之后,匆匆忙忙就往护城乡下赶去报丧了,熊氏一个人在家打扫,趁着这个空当就起了歪心……
要不是她进来的时候看到熊氏神色有些慌乱,把熊氏搜了一搜,也不会发现在燕京并没有产业的娄四德居然平空攒下了这么些钱财。
两个从九品的司户参军,两家都没有产业,一个家财万贯,一个积蓄五百来两,这悬殊确实太大了……
见易长安抚了抚下巴并不出声,熊氏心里一阵发怵,想了想就“咚咚”地给易长安磕起头来:“大人,老奴已经把知道的全说了,求大人饶了老奴吧,老奴再也不敢做这些昧心带子……”
易长安摆了摆:“你是娄家的家奴,怎么处置,等娄家的人过来了自己决定。”不过考虑到熊氏这交待的态度还可以,易长安还是给女牢头发了一句话,“给这婆子换间好点儿牢房,等她主家过来了赎她出去!”
熊氏连忙千恩成谢地走了。她家老头子的爹当初救过娄家老太爷一命,就凭着这个,娄家顶多把她赶出去,不会乱发卖到别的什么地方,这会儿她只有老老实实地等着娄家来人就好了。
让人将熊氏带了下去,易长安略歇了一口气,就吩咐方未:“去把旷参军带过来吧。”
虽然她有大半把握旷扬名并没有杀人,娄四德的死另有其因,不过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总得把事情都问清了才好。
方未跟着易长安走了这几遭,心里也是有些同情旷扬名的,应了一声顺嘴就说了一句:“听说早上府尹大人让人把旷参军拘过来以后,旷参军知道了事由,当时就说他先回了家,并不知道娄参军后面出的事。”
易长安笑了笑,摆手让他快去:“把人带过来了再说;旷参军的话,以问讯笔录为准。”
易长安本来以为自己会见一个压抑着郁闷却心情坦荡的旷扬名,没想到等到方未将人进来时,却让她吃了一惊。
旷扬名半低了头,眼睛隐隐泛着腥红,神色有些狰狞,半隐在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眉宇间却带着一股颓废的无奈。虽说旷扬名的这些神态动作在别人的眼里看起来并不明显,但是在易长安的眼中看来……
易长安不由微微绷紧了背,神色有些慎重起来:“旷参军,把你请过来,是关于娄参军的命案,有些事要问你。”
旷扬名抬起头微微眯着眼看了易长安一眼,木然梗着脖子答道:“易大人不用问了,娄四德是我杀的!”
正在记问讯笔录的方未手指不由一抖,一小团墨渍就污在了笔录上。
易长安刚才观察旷扬名的时候,脑子里就有了些准备,只是这会儿听他这么直白地认了罪,心里还是忍不住一个咯噔,不自觉地就想到了旷老太太和林氏那倚门远远殷切相望的身影。
“旷扬名,你可知道,本官身为推官,掌刑狱勘察之责,此时问案,你所述证言将句句记录在案,你,可想清楚了?”
易长安直直看向旷扬名,见他不自觉地偏了偏头避过了自己的目光,这才不疾不缓地继续说了下去:“上午的时候本官去过了你家搜查,你家老太太和你夫人都口口声声说你不会杀人。
你夫人还打算把你家中积蓄的五百多两银钱拿出来给本官,让本官帮你疏通关系,让你早日回家……”
如果不是他娘和妻子万分焦灼担心他,又怎么会把家中全部的那五百多两积蓄都说给易推官知道?旷扬名藏在袖中的双拳握得更紧了,哪怕再努力地低着头,还是没能忍住,让一滴眼泪直直地掉落在了鞋面上。
方未这时也看出些端倪了,旷扬名这模样,似乎有什么隐情?搁下了手中的笔,方未觑了眼易长安的眼色,走近旷扬名轻轻劝了一声:“旷参军,你也是衙门里的人,该知道这公堂审讯并不是儿戏……”
旷扬名用力闭了闭眼,将眼中的泪意忍了回去,粗声打断了方未的话:“方兄弟,你不用说了,人,就是我杀的!”
方未顿时噎了个满胸,见易长安冲自己摆手,悻悻回到了自己的桌案后。
易长安面色严肃地轻轻叩了叩桌面,示意方未拿好笔,张口就按照流程问了起来:“旷扬名,既然你招认是你杀了人,那就把你杀人的经过仔细说出来。”
旷扬名一直没有抬起头,语速跟平常相比,倒是有些快:“昨天夜里,我喝了些酒,担心回去太晚也不好,就提前先离了席。
不曾想,刚走出酒楼,我就发现自己的荷包掉了。先前从包间出来的时候,我还看过荷包配在身上,想是下楼那一会儿刮了楼梯扶手一下,怕是掉在那里了。
于是我马上回头去找,见我的荷包正挂在包间前面那楼梯扶手上,连忙上前取下,却在这时听到那娄四德正在包间里,在一众同僚面前奚落我……
我当时就想冲进去跟他理论,但是想着上司和同僚都在,这理论起来不会有个什么结果,无非是大家两边和稀泥而已。我忍娄四德已久,当时心窝子里腾腾烧的都是火。
我知道娄四德回家也要走杨柳胡同那条路,就先走进了胡同里,在路边摸了半截断砖在那里等着,等到娄四德过来以后,就尾随他身后在他后脑上狠狠拍了一砖头。
瞧着娄四德当时仆倒在地,我一时又有些心虚,趁着夜半天黑无人看见,赶紧就跑了……”
易长安斜乜了旷扬名一眼,突然打断了他的话:“昨天夜里开始变天,天色转阴,无星无月,那胡同里住的又都只是平头百姓,没人在檐下挂灯的。
即使当时还有人家未睡在屋里头亮着灯,要透出丝光到胡同里来也是有限得紧;你跟娄四德两人都没有打灯笼,既是夜半天黑,你又是如何认出那人就是娄四德?”
易长安早就注意到旷扬名眼睛看人时有些眯眯得猫着,明显是多年案牍劳神,已经是近视了,而且身形单薄,应该气力较弱,林氏也说过她夫君力气不足,自家的柴禾还要请人帮着劈好……
这样一个人,在那种暗黑的环境下,如何能够一板砖准确无误地敲掉娄四德的一条性命?
易长安这突然一句,让旷扬名顿了一顿,才接了上来:“我对娄四德恨之入骨,哪怕天黑,也不会认错他的身形!”
第262章 完全一致的口供
所谓那种恨到化成灰都认得的话,完全就是主观武断的话了。易长安对旷扬名这话不置一顾,却是盯着他的眼睛紧着追问了一句:“你一介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惯是只会拿笔弄墨的,想不到倒还能拿砖头砸死人;昨天夜里,怕是砸了娄四德好几下才敲掉了他的命吧?”
“当时我恨极,也就是、也就是砸了两三下,就闷得他不动弹了……”
旷扬名不提防易长安会问到他砸了几下,估摸着寻常人能让他不叫出“救命”,也是要紧着砸个两三下才行,所以就这么说了,没想到易长安竟是追着问了下去:“你当时用来行凶的那块砖头呢?”
旷扬名连忙回答:“过柳渠的时候随手就扔了。”
杨柳胡同之所以叫这个名,因为转出胡同外还有一条水渠,傍渠植了一路的杨柳树,倒也有些绿柳成荫的意韵。那条柳渠虽然并不宽阔,但是为了防止淤塞,当时特意设计了渠道,让水流有些湍急。
别说一块砖头扔下去,就是一只铁砣扔下去,只怕也要被冲走好几里;所以旷扬名说把砖头扔进了柳渠,这八成就是找不到了的。
见旷扬名这是明打明的来了个无对证,方未只能一边心里叹息一边下笔如飞地记着他的口供。没成想记到末了,易长安竟然又重新问了回来:“旷扬名,把你昨夜行凶的过程再给本官叙述一遍!”
这口供刚才不是才问过吗,易大人怎么又要再问一回?方未拿着笔愣了愣,见易长安瞪了自己一眼,连忙专心继续记了起来;却到底是记过一遍的,边听着旷扬名说,再写时就容易得很。
旷扬名倒是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木木地又把当时的情形说了一遍:“……我知道娄四德回家也要走杨柳胡同那条路,就先走进了胡同里,摸了一块砖头在那里等着,等到娄四德过来以后,就尾随他身后在他后脑上狠狠拍了一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