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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长安等她情绪平静了些,才追问了下去:“平日里,娄四德可曾跟你说过他的事?”
玉杏拭了眼泪,略迟疑了片刻就开了口:“就在上次娄爷过来的时候,神色间很是高兴,奴家曾笑问他是不是发了大财,娄爷回了奴家一句,他找到了一棵摇钱树……
当时奴家只是以为娄爷在跟奴家开玩笑,并没有多问下去,不过那天晚上娄爷兴致很高,还许诺说过几日就给奴家买一套红宝头面过来……”
易长安心里蓦地警觉起来。
姚伟义说,娄四德心生退缩,上头的人怕他泄露秘密,所以才下了杀手。可是按玉杏说的,娄四德并没有透露出半点误上贼船的意思,反而兴致很高……
娄四德已经攒了那一箱子黄金,之前却并没有什么动作。前些时日却不仅要给玉杏赎身,还许诺要给她买头面,应该是娄四德可能另外能收到一笔横财。
难不成,娄四德说的找到了一棵摇钱树,并不是戏语,而是真的意有所指?
这么说,姚伟义在说谎?他的家眷可都是在府衙的庇护下!
真相会不会是娄四德并没有心生退缩,而是贪财无厌,要求提高自己的报酬,所以才会被灭了口?
也不对,娄四德既然做下了这事,就该知道踏足容易抽身难,这里面担着杀头的风险,难道他不应该一直是小心谨慎地做下去吗?
他哪里有什么资本跟上面那些人来狮子大开口,这不是上赶着找死吗?!
见玉杏那里问不出别的话了,易长安让人带了她下去,有些闷闷地坐了下来:“陈岳,我总觉得这里头应该还搁着什么事——”
可是现在她却找不出线索!
“我看了姚伟义的口供,姚伟义是听了张胜元的指使,做了那一些事,或许他并没有说谎,张胜元就是跟他说,娄四德心生退缩,但是实际上——”陈岳顿了顿,拧着眉头仔细斟酌了片刻,才慢慢说了出来,“依我这些年的经验来看,娄四德或许真的是有所依仗?”
娄四德就是一个卖命的马仔,他能依仗什么呢?
易长安左思右想没有头绪,索性先把那只木匣子拿了出来:“算了,我们慢慢再查吧,先把这只匣子里的东西誊录一份送到司户司,让他们也能从这些数字里面早些翻找出原始单据出来。”
陈岳点了点头,唤了两名手下进来,伸手从木匣子取出了那一沓字纸:“你们尽快把这些都誊录一份出来。”
字纸轻抖间,一朵干枯的梅花从里面飘然落下,易长安“咦”了一声,弯腰拾起了那朵梅花。
娄四德并不是什么爱好风雅的人,这一点可以从他家中的布置中看得出来,这朵干枯的梅花为什么会在他装了秘密的木匣子里呢?
梅花虽然已经干萎,但是颜色犹在,看得出来,应该是今年新开的花朵,小小的一朵,却是重瓣累累,淡青色的花瓣中,花蕊却是艳红色,可以想见花朵盛放时,会是何等娇美。
不过现在正值冬季,梅花处处可见,或许是这朵梅花落在了娄四德身上,然后在他放东西时,无意中掉落进了这只木匣子里也说不定。
易长安想了想,还是将那朵梅花放回了木匣子里,俯身看向陈岳那两名手下抄录的字纸,本想从里面发现些线索,只是那些字纸上只记载了赋税的数据,要想找出其他的,却是半点儿也没有。
瞧着易长安眉头紧皱,陈岳伸指叩了叩桌面,提了个建议:“不如我们去张胜元家里再看看?”
娄四德只是个下面做事的小虾米,姚伟义虽然是主事,作用也是差不多,张胜元一见势头不对,就服毒自尽,只怕里面还有些文章,虽然锦衣卫将张家抄了一遍,或许易长安过去还能找出些线索?
易长安点了点头,正要和陈岳出去,魏亭却急匆匆地冲了进来:“大、大人!张胜元的妻子死了!”
陈岳脸色不由一凛:“杀手呢,捉住了吗?”
得知娄家灭门后,他还特意让魏亭去加派了人手看管好张胜元的家眷,能在重重锦衣卫的守护下杀了人,怎么也该留下几个活口下来。
魏亭神色却有些惭怍:“大人,没有杀手……”
没有杀手?陈岳紧紧盯着魏亭,脸色分外难看起来:“你不会告诉我,张胜元的妻子是在你们眼皮子底下自杀的吧!”
重犯的家眷,锦衣卫没有审讯之前,就是想死也是死不成的,什么时候居然会出这种疏漏?!
“属下、属下也不知道,巡逻的守卫前一息刚刚过去,还没转身就听到那女人叫了一声,等回头看的时候,就看到她已经死了……”魏亭嚅嚅答着,将头深深低了下去;事实上,他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事实就是,张胜元的妻子死了!
陈岳刚瞪了魏亭一眼,易长安已经开了口:“走吧,我们赶紧先去看看!”
张胜元家中被查抄,所有家眷都被押进了昭狱,男女分关在两间牢房,下人则押在了另外一处。
昭狱中空气污浊,环境阴暗,陈旧的和新鲜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让人闻之欲呕。
易长安不得不掏出手帕捂住了鼻子,直到走到女牢这边,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女牢这边一般都是重犯的家眷,因为受到家中男人的牵连,所以被一起抓了进来,上刑的情形很少,所以情况要好一些;不过也仅止于好一些而已,里面那种阴森的环境,如果有人能出去是绝对不想再进来第二次的。
第284章 巧合?灭口?还是报复?
易长安取下帕子松了一口气,一眼就看到了自己要去的那间牢房:那间牢房里几个女人都瑟缩地挤在一个角落,离另外一个角落尽量隔得远远的,而她们远远避开的那处角落的地面上,正倚墙靠坐着一人,一动不动,微微低垂着头,正是张胜元的妻子余氏;只是现在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让人打开了牢门,易长安当先走了进去,先是仔细观察了一下死者的情形,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这才让人把尸体先运了出去。
见易长安回头看了一眼还缩在角落里的几个女人,陈岳上前低声解释了一句:“那几个是张胜元家中的女眷,他的几个妾氏和庶女。”
易长安点了点头:“把她们分开关押;一会儿我要问口供。”
陈岳一挥手,魏亭立即带着人上前,将人分开押走了,有人还惊叫了一声,又很快被捂住了嘴拖了出去;牢房里瞬间空荡起来。
易长安仔细在牢房里又搜索了一番,甚至还把铺在地上的那些陈年稻草一把把搂起来抖了抖,见并没有什么异样,这才退了出去:“走吧,我要先验尸。”
锦衣卫里也有仵作,不过死者是女子,易长安索性也不假手他人了。
死者余氏年约四十许,面色苍白,嘴唇紫红,面部还带着些许惊搐的表情。易长安将余氏的衣服一一除去,仔细查验后并没有发现有任何外伤,心里不由闪过一个念头:难道余氏只是意外猝死?
接下来问的口供似乎更加指向了这一点。
张胜元的几名庶女和妾氏以及余氏的贴身大丫头都证明,余氏素来有心疾,常年在家中用着药的,自打今天一早突然被锦衣卫抄家关押以后,脸色就不是很好,再加上昭狱里环境很差,心疾病患在这种情况下确实是很容易突然发作的。
难道只是巧合,而不是有人要特意灭口?或者只是单纯的趁机衔恨报复?
余氏因为身体不好,生前对那几个庶女和妾氏自然也没有个什么好脸色,虽然因为家用不愁,在吃穿上面并不算太苛刻,但是摞脸子斥骂和小施惩罚实在是经常的事。
那几个妾氏和庶女,要是心生报复的话,动机也是成立的,但是她们又是怎么动的手呢?
张胜元的妻子余氏和几个妾氏、庶女被关在一起,被押进来的时候已经都搜过身了,身上的簪环及任何全都被搜走了,一人只得了一根发带绑头发而已。
而且饭食和饮水都是昭狱里供的,那几人虽然因为惊惧,根本吃不下昭狱里那冷硬得跟石头似的馒头,但是水还是喝了一点的。
但是水也只是一个牢房送了一碗而已,易长安问过,大家都喝过了那碗里的水,如果是下毒,那其他的人也应该有些症状显现才是;但是,跟余氏同关在一间牢房的另外几人都是好好的,而且从余氏的尸检情况来看,应该也不是中毒……
易长安的脑海里一一浮过刚才审问过的几个女子的面容,那几人无一例外,脸上都是惊怕瑟缩的神情。
一直生活在深宅大院里的芊芊弱质女子,突然遭遇到这般大难,肯定都会这般神色惊惧;可是这样一来,即使凶手因为问话而惊怕,这种同出一辙的面部表情也很容易将她掩盖过去……
易长安捏了捏眉心,盯着面前的几份口供,又仔细思索起来。
她第一个提审的是张胜元的妾氏钱姨娘。钱姨娘原来是服侍余氏的大丫环,后来余氏有孕,就把钱姨娘开了脸给了张胜元。
钱姨娘只生了一个庶女,早已嫁了出去,她跟余氏差不多的年纪,早已在张胜元那里不得宠了,加上身契一直捏在余氏手里,所以一直尽心在余氏身边服侍,只盼着余氏多给女儿几分脸面,让人知道女儿娘家有靠,在婆家能够立得起来。
所以钱姨娘虽然也免不了,但是算是几个姨娘里挨骂挨罚比较少的一个了,不过反过来想一想,钱姨娘也是姨娘里面忍受余氏时间最长的那个。
现在张家遭了这一难,钱姨娘会不会想着破罐子破摔,干脆弄死余氏出气呢?
易长安轻轻将钱氏的口供放到了一边,目光落到第二份口供上。
第二份口供是张胜元的庶女张五娘的。
余氏年轻时心疾并不算严重,成亲几年后,总算还是生了一子一女,儿子已经考了个秀才,还订了一门亲事,一心想等着考中了举人再来个双喜临门;女儿则早已嫁到了外地。
忙完了自己儿女的亲事,对剩下那些庶子庶女的亲事,余氏自然就能利用就利用了,特别是几个庶女,余氏一心想着用她们的亲事给儿子铺路。
张五娘已经及笄,容貌捡了她早逝的姨娘,很是姣好,亲事却还没有定下来,就是因为余氏左挑右选,终于打听到吏部一名主事家中妻子病得快死了,想着把张五娘嫁过去做继室;可那名主事家中儿女的年纪都比张五娘要大……
据说张五娘心仪她嫡兄的一位贫寒同窗,知道这件事后,跑到余氏面前去恳求,却惹得余氏大发雷霆,罚了张五娘跪了一夜,又禁了她的足。这足还没禁完,就一起给押到昭狱里来了。
按大燕律,这些罪眷中的女孩儿如果已经有订亲了的,只要夫家不弃,那也算是夫家的人,是可以折银赎出去的;可没有定亲的,就只能等着被拍卖了。
像张五娘这种容貌姣好的,只怕教坊司那边早早就等着了,张五娘一想到自己的亲事就是这么被嫡母给生生耽搁了,这一耽搁就是自己的一生,心里怎么可能不恨?
说起来,张五娘的动机只怕比钱姨娘还要强一些。
易长安将张五娘的口供仔细又看了一遍,慢慢回想着自己刚才提审张五娘的情形来。
“……民女心里害怕极了,脑子里也一片混乱……后来进了牢里,我们几个都在哭,太太另外坐在一边,心烦地骂了我们几句,民女吓得不敢哭了。
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