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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郎中是正四品的京官,也勉强算是身居高位了,于公于私,陈岳这一番话都很有理,还表明是白出力,宁玉堂自然不会拂他这个面子,一迭声地连忙谢过了;心里却对陈岳跟易长安的私交重新往高处又估算了一回。
刚才陈岳跟着过来的时候,见宁玉堂想介绍自己,就摆手制止了,只低声跟宁玉堂说自己是闲来撞上,就跟过来看看,宁玉堂也就作罢了。
这会儿陈岳出来说话,郑氏母子这才知道这一位竟然是锦衣卫千户大人,齐齐吃了一惊,脸色更是难看起来;谁不知道锦衣卫缉查的事件可以直接上达天听?
今天这个丑,只怕是要出到皇上面前去了!这一下不止郑二郎脸色惨白,就是郑夫人和郑大郎也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锦衣卫审讯人的手段向来严厉,魏亭几个稍稍出手,很快就把事情审了个水落石出:竟然是郑二郎的一名长随买通了在大厨房打杂的一个婆子,偷偷在里面下了药!
锦衣卫还没有上刑,那名长随就吓得痛哭流涕地招供了,供词却是让人瞠目:“二爷喜欢孟姨娘,几次拦了孟姨娘想调笑,却都被她摆脱了。
年三十那天二爷喝了不少酒,想到每年初一老爷都要带了大爷去祠堂祭祖,二爷一时生了色心,探知大厨房第二天要蒸酥酪给各房送去,孟姨娘那里也有一碗,就让奴才找机会把药下到送给孟姨娘的那碗酥酪里……”
到时候郑郎中带着嫡出的郑家大郎去祠堂祭祖了,庶出的郑二郎趁着孟姨娘药性发作,正好趁虚而入成就好事……
等事情做完了,郑二郎只肖拿着孟姨娘的贴身物件走,就不信孟姨娘敢把这事嚷出来。
要嚷出来,他顶多挨顿家法,可能会被打得一两个月下不了床,可是孟姨娘却一定会被秘密处死;郑二郎只不过是想着时不时与孟姨娘来几场露水姻缘而已,他还年轻,体力上比他父亲可强多了,自然相信有了这一次后,孟姨娘只要不想死,不管甘心不甘心,都会在暗地里从了他的。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那碗酥酪没进孟姨娘的肚子,却被他父亲郑郎中吃下了,结果被药性刺激下闹了个马上风猝死!
供词一出来,郑夫人又是伤心又是震怒,上前重重掴了郑二郎一巴掌:“孽子!孽子!你竟然想逼奸父妾!早知道你如此丧心病狂,当初莲音就不该拼了命把你生下来,却落得自己早早就走了……”
易长安在一边冷眼看着,只觉得心头一阵阵冷意。
她刚才看了陈岳问出来的那些人的口供,对郑二郎的身世自然是清楚的。
郑二郎的生母莲音当初是郑夫人陪嫁过来的大丫环,因为郑夫人怀孕所以指给了郑郎中开了脸,后来还提了个姨娘的名分。
要不是这一点情分在,郑夫人说什么也不会让莲音生下这个庶子。看看满府的妾室,也只有一两个生下了庶女,剩下的有的不巧还在怀的时候就小产了,有的更是生产的时候一尸两命,偏偏郑夫人在人前贤惠得紧,一个不行就另外再给郑郎中抬一个妾室进来。
不知道的说是郑家子嗣缘分薄,那些积年的当家主母却有几分了悟个中情形。或许莲音在生产的时候难产也是郑夫人的手笔,那一点主仆情分,容许她让莲音留下一个儿子,却不容许莲音再活下去。
就是这个儿子……这个郑二郎,也被郑夫人借着疼惜他生下来就没了亲娘的名义,放到了自己膝下教养,却养得只知道眠花宿柳……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难道不是郑夫人一手造成的吗?这样的捧杀,也正是郑夫人当初想要的效果吧,只可惜却是阴差阳错,把郑郎中也拖了进去。
案子已经审完了,但是死主是工部正四品的郎中,这案子还是要等大理寺开衙后再复核的,燕京府衙也封了印,这会儿不过是把笔录和一众人证等先押走而已。
孟姨娘倒是暗自欢喜地跟着衙役走了,她觉得即使大过年的暂时坐在牢里,也比呆在家里随时可以被“暴病身亡”要好!
一个晚上本来就没有休息好,大年初一又审出了这么一个逼奸父妾却致父亲身故的案子,易长安只觉得心力憔悴,等府衙沈捕头将郑二郎和相关人证先押去收监以后,就疲惫地坐上了马车,一进马车就落进了一个温暖舒适的怀抱。
刚才明明提前骑马走了的陈岳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藏在了马车里,等易长安一进来,就将她抱在自己腿上,动作轻柔地按摩起来:“累着了吧?”
易长安靠在陈岳的怀里不出声,只轻轻点了点头。
陈岳小心将她拢了拢:“我让他们做了你喜欢的鸡皮酸笋汤,还有红烧狮子头,等吃了饭,我也有新年礼物要给你。”
本来是打算等易长安醒了就送她的,结果被这案子一打岔就拖了下来。
易长安一是有些累了,二是新年刚到,就撞上了这么满满的负能量,一时有些提不起精神来,没精打采地应了一声,心思却乱飞起来:“你说,要是当初郑郎中没有纳妾,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的祸事?”
郑郎中家的事,陈岳半点都不想理,只是听到易长安的语气,立即就斩钉截铁地答了:“长安,我只会有你一个女人!我绝对不会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
第315章 郑夫人的管理能力
抬脸瞧见陈岳那双凤眸中既紧张又担忧的神色,易长安忍不住笑了笑,心底却还是有些伤感:“其实你要有,我也……”
她又能怎么样呢?这时空里正妻不容妾室是善妒,何况昨天她说嫁给陈岳了,实质上是把自己给了他,却是没有半分名义的。
明面上,一个同朝为官的好友,又能对朋友纳几个小妾有什么立场来置辞责问呢?陈岳要是有了花花心思,她也没办法,只不过再痛也要控制自己离开他罢了。
不等易长安把话说出口,陈岳就低头堵住了她的唇,半晌才气喘吁吁地松开,却用额头紧紧抵着她的额头:“我不许你说这些伤人的话!
我现在给不了你一个十里红妆的婚礼,可是在我心里,你已经是我的妻子了,我们两个要好好的,生几个儿女,再看着儿女生下孙子,我们要一起活到老!长安,这辈子能遇到你,能得到你,我觉得哪怕即刻拿命来偿也值了——”
情浓时分,哪怕为情人死也是心甘情愿,若是情淡了呢?
易长安伸手紧紧捂住了陈岳的嘴,定定盯着他幽深如渊的凤眸,倏尔浅浅弯了弯唇:“大过年的,不许说这些破口话!”
沧海还会变桑田,刚才倒是她一时患得患失地想岔了,认真活在当下才是最好!何况当下,陈岳是真心爱着她的!
见易长安心情好转地笑了,陈岳也放下心来,捉了她的手放在自己唇边亲着:“好,不说!以后我们有了儿子,一定要好好地教导他,郑夫人那是对庶子捧杀,我见过燕京城里不少当家主母,对自己的儿子却是溺杀的……”
“嗯,溺子如杀子。”易长安轻轻点了点头,“郑夫人实在很有心机,想来管理内宅极有一套,郑郎中几个妾室,除了生下几个庶女的,就只是一个陪嫁大丫头生下郑二郎这庶子了。
估计她是怕别人说闲话,想保住自己的脸面,才让大丫头生了郑二郎下来,却将他教养得一身纨绔习气,这样对她的亲生儿子也没有什么妨碍。郑家就这两个儿子,这么一对比……”
陈岳的手却蓦然紧了紧:“郑夫人管理内宅极有一套?”
易长安不明所经地坐直了身子看向陈岳:“是啊,你没注意看那些下人的供词吗?一二十年间都只有两三个庶女幸运出生,其他的怀孕妾室都是出了这样那样的意外,最终只有郑夫人的陪嫁大丫头才生下郑二郎这一个庶子,郑夫人对郑府的内宅如果掌控不强,又怎么可能做到这一步呢?”
“可是如果郑俞氏对内宅掌控力强,又怎么会放着郑二郎在自己眼皮底下做出这些意图逼奸父妾的事呢?”陈岳是没有太注意看那么多下人的供词,却下意识地反驳了一句,然后和易长安两人一下子都愣住了。
易长安思忖片刻,猛然抬起头来:“难道郑俞氏是故意纵容的,然后再一起捉了郑二郎和孟氏的奸,一举除掉这两个一直让她不痛快的人?”
乍一看,也确实有这个动机,但是陈岳想了想,还是缓缓摇了摇头:“我听说郑郎中任职一直勤勤恳恳,这几年考绩不错,很可能在年后会往上调一调。
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果曝出这样的家丑,御史绝对会参他一个‘家不齐,不堪重用’!郑俞氏不会不知道年后就是考绩,要整治一个姨娘一个庶子,什么时候都有的是机会,她怎么会在这时候拿郑郎中的名声来做赌呢?”
“也有可能,是平素积恨太深?”易长安偏头想着,“对了,现在想来,郑郎中大年三十竟然歇在孟姨娘房里也有些奇怪……”
出仕的人讲礼仪要脸面,一般初一、十五、三十这样的正日子,多是要歇在正房屋里的。大过年的,郑郎中就这样给郑俞氏没脸?
陈岳面色已经有些肃正起来:“我们即刻调头回去!我刚才想了起来,郑郎中跟兵部管着火器制造的傅郎中关系很好……”
“火器制造?”易长安疑惑地问了一声。
“就是你以前给我画的黑火药和带膛线的后装枪,那几张方子皇上交给兵部傅郎中领的火器司来做了……”
听到陈岳的解释,易长安的脸色也变了变。夏氏命案和瞒税案就在眼前,这样的事,不由她不多想几分!
郑府。
前几天为了迎新年才贴上的大红“福”字和流云百蝠的窗花全部都被撕了下来,转而挂上了白幛,门口也换了上白色的挽联。
一直跟在郑郎中身边的长随卢启明现在脑子还是木木的,家主的突然暴亡,让他这个贴身长随一下子就失了势,燕京府衙的人一走,郑夫人就打发他跟在管家后面来布置灵堂了。
他这才知道管家明里是老爷的人,暗地里早投了夫人和大爷了,这会儿满府里调遣人手布置着,身上虽然穿着麻衣,脸上却是一派志得意满。
多亏他眼力好,这管家的位置还可以继续做下去,让一众暗搓搓想把他拉下来的小管事们看跌了眼,管家怎么能不得意呢?
管家得意,卢旭可就失意了。原来老爷已经说过,等年后考绩以后,就让他做个二管家的,过两年就把管家的职务接过来;可现在……
卢旭现在也只有一个服侍过旧主的旧仆身份了,刚才管家还支使着他跟那些杂役一样去搬运重物呢!
暗自长叹了一口气,觑着没人注意到自己,卢旭装着去解手趁机先溜回了倒座房里,想着先歇上一会儿,没想到才一进门,就被正坐在房里的两个人吓了一跳。
这两人,刚才不是都问过话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卢旭战战兢兢地跪了下来:“陈、陈大人,易大人。”
陈岳坐着不动,一双凤眸只冰冷狠戾地盯着卢旭,易长安却缓慢而低声地开了口:“卢旭,你跟随郑大人有几年了?”
“回大人的话,小人跟随老爷有十五年了。”当初他还只是一个刚到舞象之年的小厮,承蒙老爷不弃,挑选到身边当差,直到做到贴身长随,如今他也到了而立之年了……
十五年,也确实很久长了。易长安指节轻叩着椅子扶手,轻轻点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