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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日,寨子里越来越人心惶惶,一则是因那钦差太监逃到山中之后便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半点寻不得踪迹。二则是由于东厂番子也时常在林间出没,所以暂存在山寨中的粮食根本运不出去。据说郑三刀已经派了好几拨人送信出去要寻谁来援手,都如石沉大海一般没有回音。
大当家的一日比一日暴躁,终于有一天下定了决心,派了两个亲信出去。半日之后,二人拖回来一具已经被摔得面目全非的尸体,郑三刀叫来了二当家,同他单独商议一番,那二当家虽不太情愿,但还是又一次亲自出了寨子。
苏仁现在用着的身份老沈原本就是前些日子第二拨赈灾粮食已到的消息还未传开时,因抢夺口粮杀了人,在被官兵通缉时走投无路而投靠来的小人物,兼之他面上伤疤狰狞,又沉默寡言,故而素来没什么人与他来往。近几日来,他手头无事可做,闲逛时便常常“路过”石崖寨正堂附近,也没几人将他当回事。
眼看着二当家的背影匆匆离开,苏仁晒着太阳,懒洋洋地往他小屋方向走去。行至拐角处,却见房门虚掩着,他眸中闪过一丝寒意,悄无声息地跃过去,正好听到陈青鸾带着恼怒之意的声音,“我劝你快些走,不然等沈大哥回来,就真的走不了了。”
郑金银哪里肯听,他笑的一脸猥琐,“这才几日就喊上沈大哥了?你可把眼睛擦亮点儿,他一个背着人命官司的小喽啰,注定是当一辈子土匪的命,你要真想找个汉子好好过日子,不如跟我走。”
房间狭小,郑金银堵在门口的方向,想要绕过他跑出屋去几乎不可能,陈青鸾只盼能拖延些时间,便翻了个白眼道:“你们这贼窝里头谁不是土匪?就别大哥笑话二哥了。我就怕沈大哥回来把我给活剐了,你有本事就别在这缠磨我,直接去找他讨啊。”
那郑金银不屑:“那怎么能一样,我可是大当家的亲侄儿,平日里不用出去与人拼命,跟了我,你也不用担心哪天会突然变成小寡妇。”他一边说着,一边要绕过桌子来抓陈青鸾,却被陈青鸾闪身躲了过去,他面色已经有些发狠,嘴上还不停,“别怕,你就悄悄跟我走,老沈回来只会以为你偷偷跑了,等风头过了,我在镇上给你买宅子买丫鬟,你就等着过好日子把!”
陈青鸾与郑金银只隔一张小桌子,周旋片刻之后,眼见着对方要直接掀了桌子,突然对着门口喊道,:“沈大哥!快救我!”
郑金银头也不回,嘿嘿笑着道:“别想着晃我一下就能逃得了,就算你跑出这屋子,落到别人手里,还不如让哥哥我……”他正说着,只觉背后似撞到了什么人,还未来得及回头看,便被人握住了头颈。
只听得咔嚓一声,郑金银的头颅以一个很诡异的角度垂了下去,脸上犹带着震惊的神色,陈青鸾眼见着苏仁将他的尸首如同破布一般丢到旁边,抬眼望向苏仁:“多谢督公相救,只不过……就这么把他杀了?郑三刀来找麻烦怎么办?”
苏仁一边用不知从哪里抽出来的丝织锦帕擦手一边道:“郑三刀今日是死到临头了,一会儿随我一同出去,有好戏可看。”
郑三刀原本派二当家去亲自告知苏仁的死讯,哪知在正堂等了大半日后,等来的却不是他期待的回信,而是前来剿匪的官兵。他心下一惊,直呼大事不妙,原来王肃竟然是早就准备在利用尽了他之后便要过河拆桥!他近些天来一直不帮自己支开在山中搜索的厂卫,本还以为是因东厂不将他放在眼里所以容不得他干预,没想到他是压根就没有出手,竟是存了叫他们互相消耗的意思。
王肃此时正在寨子外不远处做部署,他不仅亲自带了官兵前来,更以给苏仁报仇为名义,请了东厂二档头崔简带着厂卫从旁协助。
石崖寨的大本营原是在山中峭壁之上,易守难攻,是块难啃的骨头,所以多年来并没有官兵来找过麻烦。而在与王肃等官员共同谋划这抢劫官粮的计划之后,因无法运送大量粮食上下山路,便在林中重新安营扎寨。此时失了地理优势,眼看便要被一网打尽。
郑三刀一边吩咐手下山贼都去前门处抵挡官兵的攻势,一边悄悄后撤,打算从后山的小路溜走。哪知刚出了寨子后门,便有一小队手持长|枪的士兵拦在他面前,二话不说便动起手来。
郑三刀武功不差,然而双拳难敌四手,左支右绌渐显狼狈,他听得身后杀伐之声越来越近,心下焦躁,卖了个破绽引左侧两个官兵靠近,飞身一跃踏着枪尖想要借力越过这二人,哪知旁边另外两人已经看透了他的意图,挺身将长|枪斜刺向他落地的方向。
郑三刀眼见自己立刻就要被捅个对穿,未料想自身前划过一道银光,面前两个官兵手中的□□都自中间折断。他竟毫发无伤地落了地,转头只见一个有些面带狰狞伤疤的高瘦男子正缓步往这边走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娘子。
手上还有武器的两个士兵正要冲过去,却见他手腕一翻,同时掷出两枚银钉,刹那间那二人持武器的手腕被射穿,长|枪伴着哀嚎之声落地。
他郑三刀隐约记得这人是前些日子才投身到自己手下的喽啰,没想到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他喜出望外,向刀疤脸喊道:“快来帮我解决掉这几个走狗,随我抄近路上山。”
那几个士兵原本被下的命令乃是来截杀意图逃跑的山贼,并且再三叮嘱要一概赶尽杀绝,不留活口。但眼见来人武功高强,若硬要阻拦,怕是性命都要交代在这,正自犹豫间,却见那人抬手从脸上撕下一张薄如蝉翼的□□,露出一张刀削般清俊的面容来。
“苏、苏大人?”那几个士兵面面相觑,颤抖着便要跪下行礼。
郑三刀只觉自己腿肚子都在打颤,他瞥了一眼仍是不紧不慢踱步靠近的苏仁,孤注一掷地将手中钢刀向苏仁扔出,同时转身向相反方向狂奔而去,哪知还未跑出两步,两只脚腕同时一痛,扑通一声摔倒在地,正欲爬起来,只听身后一个不带温度的声音道:“你哪里乱动,本督就将这透骨钉打在哪里,你大可试试自己身上有多少处关节可以当靶子。”
那郑三刀冷汗直流,到底不敢再抱着能逃离的侥幸,趴在地上只当自己死了。苏仁百无聊赖地靠在栅栏上,将手中的一把小玩意捏到沙沙作响。
陈青鸾凑上去看,只见那所谓的透骨钉,不过是瓜子大小的小钢锥,四角也并不十分尖利,若从评价暗器的角度来讲,可说是十分差劲。她正自纳闷,却听得那人低声道:“进宫时随身带着方便,日子久了就习惯了。”
苏仁解释完就将一把钢钉都揣回了袖中,回身一脚踩在郑三刀背上,脚下的人惨叫一声昏了过去往寨子内走去。
此时官兵已将石崖寨一干山贼尽数剿灭,这些山贼知道自己身上罪名不轻,纵然投降也是死路一条,所以都是拼命抵抗,眼见要被抓就直接挥刀自尽的也大有人在,最后活捉的连一成都不到,且不过是些小喽啰。
王肃同崔简到了正堂门口,只见两个士兵从中抬出一具瘦长的尸体,头颅被积压变形已经辨不出容貌,想来应是坠崖而死。
王肃叹道:“苏大人此番因公殉职,也有本官的责任,但愿今日剿灭这石崖寨一干匪类,姑且能告慰苏大人的在天之灵罢。”
崔简只看了那尸体一眼,转头看向王肃,一脸公事公办的表情,冷淡地道:“这人不是督主。”
王肃一惊,正欲再叫人押几个山贼来拷问,却听得背后一个声音道:“王大人,年纪大了眼神不济,就该告老还乡颐养天年去,何必硬撑呢。”
崔简回身见到苏仁,神色间全无意外,直接回禀道:“督主,除了最近一批之外,先前被截的粮食也有一小部分在此处,属下已将活捉的贼人带回去审问,定要查出他们是与何人勾结,又是通过何人销赃。”
苏仁笑着,“审那些小喽啰,问不出什么来,不过本督方才路过后门,正好碰上了郑大当家,便请他留了下来,你直接去问他会比较方便。”
崔简领了命令便自去办差不提,却将苏仁同王肃单独留了下来,虽是极炎热的天气,王肃却如堕冰窖,周身寒冷。
只听苏仁悠悠开口,“王大人这般关心本督的生死,真叫本督感动,本督定会好好报答王大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内容本质上没修改……但是因为我早晨发现chagnqiang是屏蔽词都显示成了口口,只好来处理一下
第22章 祸不单行
安排好相关事宜之后,苏仁迫不及待地离了匪寨,一行人穿过林间,行至尚有人居住的地界时,天降大雨。原本死气沉沉地村寨瞬间活了过来,无数人自屋中跑出来,全不怕被雨淋湿,面带喜色地喊着:“菩萨显灵啦!”
苏仁披着半湿的蓑衣,面无表情,似乎并不为灾祸的结束而一同欣喜,然而却放缓了行进的速度,使他们不至于踩踏到那些被喜悦冲昏了头的百姓。陈青鸾偷眼瞧他,不禁联想起从前在山野中见过的不知称谓的野庙,其中的貌美的神像俯瞰着过路行人,无悲无喜。
沧州赈灾贪墨一案既已告破,本地大半官员都涉嫌其中,一个不落尽都被押送入京交由三司会审定罪。随即就有附近地方官员奉调令前来暂管沧州各项事务,协助苏仁赈灾。
原本一切顺利,苏仁也打算将各处巡视一遍之后便回京复命,然而就在苏仁于各受灾郡县巡视途中,变故陡生。
起先是排队领救济粮的队伍中有人突然晕倒,有眼尖之人发现其袖口边缘处露出的皮肤颜色很古怪,仔细看去有隐约的红斑。
之后便接二连三的有人高热晕倒,寻常汤药并不起作用。随着越来越多染病之人,甚至连官兵之中也有人起了同样症状,原本身强体壮的倒还能熬些时日,而一些本就因长期挨饿而极其虚弱的灾民,一旦发病往往连三日都挺不过,且最后高烧加上遍身的水泡,尸身如同掉进沸水中被煮熟了一般,型状可怖。
苏仁命人将赈灾的粮食分配至各郡县后便撤出城镇,随他在柴县外的官道旁驻扎下来。同时要求各城守官紧闭城门,不许百姓随意进出,并按照惯例隔离病人并焚烧掩埋尸体,同时派人去附近的城镇寻名医过来共同商议治疗疫病的方法。
疫情来得突然,纵然陈青鸾有所准备,也不敢贸然处置,她只能从中挑选病症最为相似的案例,按照其对应的药方煎了药,每日叫苏仁并一同驻扎的厂卫们都喝上一碗,也不敢奢望真能有效果,只为图个安心。
附近州府官员得了苏仁的命令,都将本地最有名望的医生送了过去,各方名医汇集之后商讨了整整一夜,竟然也没拿出什么好方案来,只能姑且按着表面症状开了退烧解热毒控制病情的方子,与陈青鸾这几日熬得汤药相差不多,只是又多了几样别的药材,可巧陈青鸾带来的药材里也有这几味,立刻便去熬了汤药来分发下去,除了给厂卫们预留下需要的数量之外,多余的便都直接免费派发了出去。
好在这药虽然治标不治本,但若是能控制住体温不至于因高烧而昏死过去,那么时间久了或可自行好转痊愈。
随后,又有人提出想要深入疫情最严重的地区实地探查一番,若能找出其根源,亦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