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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燕贞见大儿子昱元不在,顿时就皱起了眉头:“昱元呢?”
沈太傅道:“回皇上,大皇子说今日感了风寒,所以来不得。”
不分嫡庶,儿子总归都是自己的。
大儿子昱元跟了她娘一般,今日头疼明儿脑热,不知道躲在何处,李燕贞气了片刻也就揭过了。因见俩孩子身边还跟着个明眉大眼,脸儿圆圆下巴却很尖的小丫头,认了半晌,道:“这是杜铎杜侍郎的女儿。”
沈太傅连忙道:“这孩子算术学的极好,老臣恰算术差,她如今非但是二皇子和郭添的夫子,也是老臣的夫子。”
杜呦呦大大方方给皇帝施了一礼,说了声不敢。
李燕贞常听人提及这丫头算术好,便有心有考校考校。
他道:“朕带一千五百兵士出去打仗,战死四五百人,站三人一排,多出二人;站五人一排,多出四人;站七人一排,多出六人,但问杜姑娘,此时还剩多少兵士?”
昱瑾十个指头并用,立刻就算了起来,甜瓜虽不用指头,但也在脑子里速算,俩傻小子请来个比自己还小的先生,总是想要学的更好,打败她的。
杜呦呦想都不想,随即脱口:“一千零四十九人。”
这韩信点兵法,是李燕贞出征时常用的,所以他心里早有答案,一听杜呦呦随即算了出来,还怕她是早背好了答案,随即问道:“因何得出?”
杜呦呦口齿清亮,答的极为干脆:“如多一人即可凑整,幸存兵士应在一千至一千一百之间,用三乘以五再乘以七再乘以十,减掉那一人,便是最后的幸存人数。”
李燕贞和沈太傅对视一眼,叹道:“脑子好利索的丫头。”
两个少年在那儿急的直跺脚,偏偏也算聪明孩子了,拍鞭赶马的,就是追不上这小丫头。
杜呦呦也才六岁的小丫头,一张小小瓜子脸儿,生的粉团一般玉绵可爱,轻轻屈膝便跪到了地上:“皇上英明圣才,早知答案,呦呦又怎敢在皇上面前妄夸聪明。
呦呦好好儿教几位皇子学算术,一定把自己脑子里所有的全教给几位皇子,但求皇上不要发落东宫,不要发落我表哥,留他在长安,可否?”
却原来,沈太傅特地带这小丫头进来,是给被关进天牢的李昱霖求情的。
李燕贞也是病中感叹,道:“杜铎到底可惜了,昱霖也是朕的亲侄儿,他虽篡位,到底也是一时糊涂,不如就在长安找处好地方,让他修身养性去?”所谓修身养性,就是高墙圈禁,但比杀头处死,或者流放异地强多了。
沈太傅随即也跪了,赞道:“皇上此举,乃是大善。”
李燕贞虽说称了帝,但朝中实质性的事情还是由郭嘉来拿主意。毕竟他是跟了李极两年的中书侍郎,大小政务,唯有他知道该如何决断。
虽说为了分权,李燕贞把妻弟孔成竹也放到了中书侍郎的位置上,但到底他没在中书省呆过,束手束脚,施展不开。
郭嘉和李昱霖是死敌,李燕贞想来想去,觉得自己能留下李昱霖,但就怕郭嘉不肯,是以道:“朕这里说了只怕不管用,太傅再去跟郭侍郎讲一讲,总得他答应了,咱们才好把昱霖给留下来。”
沈太傅还未说什么,杜呦呦随即抢了一句:“皇上,如今这江山,是姓李还是姓郭,您身为天子,难道就连一个小小的三品侍郎都辖制不了么?”
这话说的太过尖锐,连孔心竹都吓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道:“小姑娘,话不能乱说,皇上正病着呢,我看你们还是出去吧。”
杜呦呦急着要为李昱霖求情,叫昱瑾一把拽上了还不肯走,眼里往外崩着泪,气呼呼道:“那郭六畜早有篡朝自立的野心,皇上并非不知道,只是避重就轻,躲着不肯正视这个问题罢了,臣女是为了表哥着想,也更是为了这大魏江山着想,皇上您便今日杀了臣女,只要能处死郭六畜,臣女便死而无憾。”
李燕贞本就在病中,一听这话,脸死瞬时惨白如纸,额头上也崩出斗大的汗珠来。
李昱瑾也是一急之下,怕这丫头再说出更难听的来,索性把这小丫头拦腰抱起,就给抱出门了。
另一头,栖凤宫。
郭嘉听着太上皇在里面砸药碗,砸一切能够得着的东西,皱眉片刻,忽而拉着夏晚的手就走了进去,径自就走了进去。
“太上皇可是体有不适?”郭嘉依旧拽着夏晚的手不肯叫她挣开分毫,因见李极两目怒眦,问道:“微臣请御医来给您诊治诊治,如何?”
李极气两手剧烈的颤着,指着郭嘉的鼻子道:“不舒服,寡人混身都不舒服,也不要劳什子的御医,现在就只要你郭六畜把手从年姐儿的腰上挪开,再从这大殿中给寡人滚出去。”
郭嘉一只手确实揽着夏晚的腰,他双臂本就有非凡的力量,便将她整个人拖起来也是轻而易举,更何况只是掐着她。
他一手掐着夏晚的细腰,冷冷注视着床上的李极,忽而说道:“王应,你进来。”
小内侍王应立刻就进来了。
郭嘉再道:“太上皇这是心火太盛,给他的药里添上一味大黄,记得多加点儿,叫他好好儿泄泄火。”
说着,他便要拉夏晚走人。
大黄是泄药,于如今的李极来说,要真多添点儿,拉肚子都得拉死他。
夏晚怒道:“郭六畜,没这样欺负人的,他到底曾经也是皇帝,如今还是太上皇,你怎么能这样?”
郭嘉拉着夏晚出了殿,于她的寝室里,亲自替她头上簪了两枚簪子,再揭开胭脂盒替她上了点妆,柔声道:“今儿甜瓜和昱瑾两个要在校场比武,咱们高高兴兴去看一回,然后就回家。你所疑心的事情我一定给你答案,也给你宽心,否则的话,我就给太上皇下两斤大黄进去,拉死他,你说呢?”
两斤大黄,只怕李极就得一命呜呼了。
夏晚与郭嘉僵持了片刻,这厮如今瞧着成熟了,稳重了,但也叫李极和李燕贞逼迫着,随时都在不得不反的地界儿上。
夏晚深知他的无奈,也能理解李极和李燕贞的疑心,默了片刻苦,终究还是夺过胭脂盒子,自己往唇上涂起了胭脂。
无论何时,只要说夫妻俩个一起去看甜瓜做这做那,夏晚心里都是格外欢喜的。
校场上,日头高晒,正是四月暮春日暖还凉的好时节,按理说此时该要比武的李昱瑾和郭添两个非但没在比武,反而并肩站在一处,正穿着白面绫袄儿的杜呦呦争的不可开交。
李昱瑾指着杜呦呦道:“小丫头,我真想剖开你的脑袋,看看你这脑子里究竟装的都是什么。须知,若非你算术学的好,本皇子压根就不会让你入宫,还替李昱霖求情,你怎的不给我父皇说,让他把江山帝位也传给李昱霖算了?”
杜呦呦道:“愚痴,我操的是你李家的心,是怕郭六畜要从你手里篡位,可我看如今你的蠢样,郭六畜必定要从你手里把位置篡过去。”
才六岁的小丫头,比俩男孩小着一大截呢,但那言辞硬梆梆的,李昱瑾说一句她顶十句,一句比一句更利索。
李昱瑾气的张牙舞爪,终归拳头落不到杜呦呦头上,捏紧了呀呀乱叫着:“本皇子要把你送到掖庭去当个灶火婢。”
杜呦呦脖子伸了老长,白了李昱瑾一眼,故意的阴阳怪气:“你是皇上的嫡子,将来要继承大统的,奴婢的命还不是你一句话?只是但愿你的英雄气,也能用在郭六畜身上。”
甜瓜这时候忍不住了,低声道:“杜姑娘,你看似聪明,但也不过是掐着个假设不放而已。三国时刘备弘毅宽厚,知人善任,才有蜀国据于西南,争霸天下,我劝你回去多读两本书,如此辩论,不过瞎费口舌。”
李昱瑾嗷的一声叫,绕着自家小外甥打了个转儿,指着杜呦呦的鼻子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事儿是大家做的,绝非一人之功,你为甚就不懂这个理儿?
我现在明白为甚你们东宫最终会落得个狼狈收场。在东宫,就连杜呦呦这般的黄口小儿,天天想的都是争储,想的是怀疑这个怀疑哪个,算术不学了,有多远你给我滚多远,快,滚滚滚!”
杜呦呦甩着袖子道:“只当我稀罕教你似的。”
她打小儿跟着李昱霖,听的,学的,自然是李昱霖的那套。也是觉得自己和李昱瑾这个没脑子的说不通,气的泪花儿乱颤着,甩身就走了。
郭嘉带着夏晚来看俩孩子沙场比武,正好将几个孩子的吵闹声全盘不落,听在耳朵里。
“小儿辩日,说的怕就是他们?”夏晚笑吟吟说道。
郭嘉白净的面庞上胡茬青青,笑起来眼角也有些淡淡的尾纹,沙声道:“这算什么,你要从午门上出皇城,长安城中,上到一品大员,下到菜摊小贩,全在议论的,都是郭六畜会不会学太上皇,篡朝自立。”
夏晚遥遥看着虎头虎脑的李昱瑾,清秀挺拨的小甜瓜,摇头道:“我曾也疑心你会,但目睹几个孩子吵了一回,反而觉得你不会了。”
郭嘉一直知道夏晚的疑心和忐忑,也知道她这段日子来的痛苦所在,听她如此肯定的语气,颇有几分惊讶,回首问道:“为何?”
第151章
夏晚道:“因为昱瑾。他是我弟弟,也是甜瓜的舅舅。原本,我常听人说他的性子看似粗鲁,但粗中带细,细不有精,往日不觉得,今日见他和杜呦呦一番辩论,才知人们说的是真的。”
朝廷就像一架织机,从梭子到纺椎,每一样东西都必须在原位,才能保持它的运转,才能织出一匹布来,所以,李昱瑾说事儿不是一人干的,就证明他懂得这个道理。
再浅显没有的道理,可并非人人都懂,但难得的是,昱瑾虽小小年纪,却懂得这个。
只要昱瑾懂,李燕贞也不疑郭嘉,郭嘉就不会有危险,他又何必篡朝,去背负一个千古骂名?
郭嘉抱臂站在月台上,笑道:“晚晚,其实甜瓜比昱瑾更优秀,更沉得住气。难道你不觉得?”
李昱瑾性子冲动易怒,动不动就想提着拳头上,相比之下,甜瓜性子沉稳,看的也更为长远。便身有神力,以郭嘉十三岁上战场的经验来看,为人最重要的还是要沉得住气。
所以,每日看着两个孩子站在一处,一个虎头虎脑,一个文瘦高挺,郭嘉心头也不是没有过遗憾,因为相比之下,李昱瑾将来更可能成为一员冲锋陷阵的虎将,而甜瓜,心怀成谋,高瞻远略,才是适合做领头羊的那个人。
解了身上的官袍,下面是纯白面的金吾卫武弁服,郭嘉将官袍丢给夏晚,跳进了校场中。
这时候李昱瑾和甜瓜两个正在细沙地上躺着呢。
李昱瑾道:“那杜呦呦就是个傻子,也许正是因为她傻,算术才学的格外好,真想把她的脑袋从她脖子上拧下来,然后再打开她的脑袋,把擅长学算术的那一块儿扣下来,安到我的脑子里。”
异想天开痴人说梦,他满头的沙子,一只满是黄沙的手狠狠攥了一把,道:“掐死她。”也不过因为嘴巴争不过,过个手瘾而已。
甜瓜闭着眼睛,头并在一处,肤色却与昱瑾那微黑的小麦色囧异,白净清秀,笑的薄唇弯着:“李昱瑾,沈太傅一直以来支持的是谁?”
“东宫。”李昱瑾道。
“是谁把杜呦呦送到咱们面前的?”甜瓜又道。
“沈太傅。”
“所以,你明白了吗,非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