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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把杜呦呦送到咱们面前的?”甜瓜又道。
“沈太傅。”
“所以,你明白了吗,非是那小丫头真的聪明,那些话全是沈太傅教她的,故意让她在皇耶耶面前说。”小甜瓜再道。
李昱瑾于沙坑里嗷的一声叫:“原来是老太傅要害咱们,所以故意让杜呦呦说些离间咱们的话?看我今儿上课不捉弄死他。”
甜瓜慢悠悠道:“行了,为人者,有善的一面,就有恶的一面。沈太傅虽说让杜呦呦在皇耶耶面前离间咱们,但若非他在宫变那夜让杜呦呦拖住咱们,今日咱们还不知是死是活了。”
老太傅的心思,不想孩子们受伤,但也不想郭嘉篡权。
人心是复杂的,里面夹杂着善与恶,还有算计,而非昱瑾眼里那样,非黑即白,所以甜瓜看的比他透彻。
“都不起来练武,躺在这里作甚?”头顶忽而有人冷冷一声,随即两把沙子,惊的两个孩子同时鲤鱼打挺,从地上翻了起来。
如今的中书侍郎,甜瓜的爹,李昱瑾的姐夫,也是俩人的武术师父,郭嘉白袍紧窄,麂皮软靴轻踏,一脚扫过了沙子,丢给甜瓜一柄铜斧,再丢给李昱瑾一支银/枪,自己则是赤手空拳,两手缓缓一展,问道:“谁先来,还是一起上?”
甜瓜提的,是他爹的斧子,虽说小小年纪,但比郭嘉更早掌握了运用自己手中的力量,铜斧甩个花子就攻了出去,而李昱瑾赖皮兮兮的笑着,居然说了句:“姐夫昨夜着实辛苦,就不怕我们俩一起上,你招架不住?
让甜瓜先上,我再等会儿……”嘴里说着不上不上,银/枪一晃,直接就从郭嘉毫无防备的后背攻了过去,一枪上去,与小甜瓜配和的天衣无缝,步步皆是杀招。
夏晚甚少来看孩子们比武。
毕竟甜瓜小的时候便跟着郭旺悄悄出去溜个冰,她也要担心半天的,此时看甜瓜瘦瘦高高的个头儿,拎着那样一柄十个人合力也拎不起来的斧子,李昱瑾银枪晃眼,俩人把个郭嘉围在中间,你上我下,你下我上,虽说小小年纪,可是招式狠辣而又老道。
天上日头高晒着,夏晚转身寻了个婢子来,让她备了几份热茶,点心,便躲到了偏殿的阴凉处。
再接着,春屏送了她如今正在做的手工来,她便一针一线绣了起来。
她在给李极做糜垫子。
便贵为太上皇,李极在床上躺的久了,一样要生褥疮,所以夏晚便准备亲手做几个糜垫子给他垫腰,否则怕他躺的太久,又哪么个坏脾气,混身的肉都要烂掉。
郭嘉这些日子每天都要抽功夫与两个孩子比试,练力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在对战中,让他们懂得他出招时的思路,所以,李昱瑾那个直脑子,如今都知道于背后偷袭,虚招对于前,杀招放在后了。
陪着练了一身的臭汗出来,郭嘉满以为夏晚会站在月台上,至少看看自家丈夫和孩子的雄姿英发,岂料偶然回头,便见她坐在阴凉处,埋头绣的正欢,压根就没朝这边看过一眼。
顿时郭嘉就偃息了,扔了两个孩子自己练着,凑空就跑到了夏晚跟前。
“晚晚,我就私下说一句,你那个祖父,脾气又臭又更,等死还不消停的人,活该活活儿气死自己。我和甜瓜都在这儿,你的眼睛在何处?能不能多看我们一眼,少做这些针线活儿,难道宫里没人给太上皇绣个糜垫子?”
白袍沾着黄沙,鼻尖上浸着一层子的汗珠,他笑起来,依旧顽皮的像个大男孩子一样。
夏晚抬起头来,于发间润了润针,道:“毕竟半截子入了土的人,何必跟他过不去。”
郭嘉一把夺走夏晚手中那糜垫子,扬手远远儿扔到最高的大殿檐子上,往前跑着,还不时回头:“那你就看看甜瓜,看看我,记得多看我一眼。”
夏晚于是扬起头来,头发松松的绾着,有几捋就在唇侧沾着,笑的格外温柔,那笑容美到就像此时正在盛开的芍药,带着缕忧伤,可又从眉梢到眼角都是要溢出来的幸福感。
就为夏晚能一直这样笑着望着他,望着甜瓜,他都没有起过为帝的心,可是他始终为甜瓜觉得遗憾,并非为父的私心,而是他真的觉得甜瓜比昱瑾更优秀。
他伴过世间最狡猾的君主,整整两年,并且成功反噬,把那头垂暮的狮子给打翻在了病床上。当然,他还可以继续陪伴继任的君主。
早知道李燕贞在李昱霖跟前难以做割舍,而且徜若他身体得力,精力旺盛,势必要打压他,把孔家培养成他更大的对手,郭嘉才会授意杨喜在李燕贞的药里搀点水银,这并不会致死,但会让他的精力倦怠,无暇顾及朝政。
等真正把孔家的兵权掌到手里,郭嘉自然会让杨喜再给老岳父调理身体,让他的身体好起来。
毕竟李燕贞也才四十多岁的人,水银也不过慢性毒/药,只要停止用药,随着身体自身的排除,他依旧能回到曾经的龙精虎猛,壮实起来。
一步又一步,他早在李燕贞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将要当皇帝时,就替他铺好了路,至今局势任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也坚信有一日终将可以放下一切,陪夏晚回水乡镇。
但总归,他仍旧会为甜瓜感到遗憾。差那么一点,他就可以让儿子站的更高的。
忽而砰的一声响,迎头一撞,撞的郭嘉鼻子发酸,头晕眼花,直接就栽倒在了校场的沙地上。
是李昱瑾,趁着郭嘉不备攻了过来,而甜瓜看到老爹毫无防备,怕他真的要受伤,于是赶过来想阻止他,俩父子的头于是撞到了一处。
夏晚立刻从凳子上跳了起来,飞奔着跃进校场,把扑倒在地的郭嘉搂到怀中,气的将俩个孩子屁股上一人搧了一巴掌,骂道:“夫了没跟你们说过,什么叫点到为止?要真伤了他怎么办,你们说,怎么办?”
昱瑾也吓坏了,他是个直性子,玩兴奋了不过脑,看姐夫鼻血都出来了,摊着两只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甜瓜也撞坏了鼻子,俩人各挨一巴掌,捂着屁股皆是哭丧着的脸。
搂过郭嘉,夏晚柔声问道:“疼不疼,可给撞坏了脑子?”
郭嘉两条长腿展展的铺着,在两个孩子面前躺在妻子怀中,仰面望着她直颤的红唇,两只眼眸里还是泪,虽说天天夜里也没缺过馋过,可他不知道就在他攻皇城的那夜,夏晚差一点就冲进钢矢箭雨中去护着他。
头一回看她如此为自己担心,很想爬起来吻一吻她的脸。
总之,郭嘉觉得,无论做了什么样的牺牲,为了夏晚,为了甜瓜和昱瑾那难得的友谊,一切都是值得的。
经过今日沙场一回,明白郭嘉的苦心,也知道孩子们都是善良的,向上的,夏晚也不肯再陪着老皇帝侍疾了,于是,回到栖凤宫之后,召来几个可靠的侍婢叮嘱过,再给几个小内侍也打好了招呼,叫他们小心照看着太上皇,夏晚便准备出宫,回家去了。
郭嘉要去一趟太庙,具体查看郭万担和吴氏的棺椁到长安之后,于太庙中的摆放位置,只要看完之后,就会回家。
一家子也约好了,等昱瑾和甜瓜两个下午在宫里读完了书,郭嘉从太庙回来,一家子开开心心,到回家吃饺子去。
夏晚重新梳洗了一番,换了件银白面绣小朵菊花的窄袖褙子,随即抱着糜垫子进了太上皇的寝室,笑嘻嘻儿的,打算哄乖了这病中的犟老头子,就回家去。
第152章
进了太上皇的寝室,屋子里浓浓一股溺尿味儿。
只要夏晚不在,这老头子就饭也不吃药也不喝,溺也要故意尿在床上,还不准宫婢们替他收拾,非要等着夏晚回来亲自收拾。
他退位之后,孤独,怕死,无眠,整日都在害怕郭嘉要暗害自己,所以不准夏晚离开一步她。
本来,等夏晚进来之后,李极准备故意耍通脾气再狠狠吓唬她一回的,待她进来,一身素衣,鬓间簪着朵纯白的绢花,眉间笑意柔柔,那眉眼,笑容,全然就是当初的明月公主,唤了声皇耶耶,李极那怒火就发不出来了。
不过,一听她说自己今夜就要出宫,并且往后每日只进来照料自己一回,李极积蓄了半个月的怒火,于一瞬间就给点燃了。
躺在寒湿的,自己的尿液之中。李极道:“姐儿,你不是不知道,当初昱霖本无篡位之心,是郭六畜逼着他篡的。而你父亲的身体为什么不好,肯定也与他有关,这个寡人有证据,杨喜就可以证明,你父亲的身体,全是郭六畜一手搞垮的。”
夏晚将这老人推翻起来,唇角噙着丝颇含怪怨的笑,将糜垫子垫到了他身上,再招呼宫婢来替他换裤子:“行了,你们都各该打五十大板,我相信郭嘉的为人,他不会害我阿耶的。”
李极气的什么一样:“骨气,李昙年,你的骨气了。赵明月到死的时候都不曾忘记她的故国,她的父母亲人,可你,你眼里只有郭六畜,连你父皇和寡人都没有。”
夏晚也生气了:“因为你是你,郭嘉是郭嘉。赵明月永远不会爱上你,因为是你强占了她,还在她死后整整三十年的时间都在怀疑她,可郭嘉从未怀疑过我,甚至,也没有起过你那样的贪图之心。
你不给予对方爱,一味的强取豪夺,赵明月又岂会爱你?”
李极虽说心底里也知道明月公主从未爱过自己,所以连皇后之位都不屑于要,伴他十五年,却仍是前朝的公主封号,可叫孙女,叫肖似于她的孙女这样直戳戳的指出来,一生好强的人,悲凉杂夹着羞愤,气的指着夏晚便开始嚎叫:“郭六畜之心,路人皆知,唯你执迷不悟,寡人今夜就要取他性命,你就等着明日一早给他收尸吧。”
夏晚手还停在被子上,随即立眉竖眼的凶相:“你这话什么意思?”
李极冷冷哼笑了两声,道:“寡人虽算不得明君,但精明一世,又岂会就在此等死?要死,寡人也要先拉他陪葬才行。”
熬鹰的人叫鹰给啄瞎了眼,李极便死,也要拉着郭嘉一同下地狱。
夏晚记得郭嘉是去太庙了。
她道:“太庙是不是有凶险,你不该不知道,他可不是一般人能治服得了的。我劝您不要伤害我相公,否则的话,我生吃了你。”
李极道:“姐儿,你是公主,是这普天下最尊贵的公主,那郭六畜算个什么你要嫁他,你父皇会给你找更好的男人相配,至于郭六畜,寡人非杀他不可,无可转寰。”
夏晚手里一条半湿的帕子,本是想替李极揩脸的,啪一把就甩到了他脸上:“孤家寡人,活该你孤独一世到老,我此刻就去找他,也永远不会再进栖凤宫看你一眼。枉我侍疾半个月,你竟这样待我,你……你就等死吧你。”
虽说打心眼儿里不相信郭嘉会有危险,但夏晚气的是,自己费心竭力,想要弥合皇家与郭嘉之间的裂隙。
郭嘉是好的,可李极却从未消过杀他的心思。
她转身就走,出了太极殿,便急冲冲往长乐殿而去。进了大殿,还未进门,夏晚便听见里面有杨喜的声音。
夏晚止步在殿外,深深吸了口气,便听杨喜在里面说道:“皇上,您药丸里的水银,委实是郭六畜逼着臣给您下的,臣便有罪,也是遭他胁迫,皇上便要治罪,也千万勿要忘了郭六畜。”
因为今日天气好,李燕贞出去转了一圈,此时正在张红木嵌螺繥大理石的扶手椅上坐着。他原本没有争储的心,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