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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嘉还不知道夏晚仅凭他一句话,就已猜到他所作的事,轻声笑着说:“你爹是怎么疼你的,爱你的,我从今往后也一样疼你爱你,不就成了?”
想了想,他又道:“水乡镇的日头太晒,我记得你小时候脸儿可没有如今这般的白,等回去了,得给你打上几把伞,勿要再晒黑了皮子。水乡镇的土也太多,还得把路都铺整铺整,否则的话,脚上沾了泥可就不好了。”
真一想到夏晚要回去,郭嘉忽而又觉得水乡镇不好了,哪哪都需要重新修砌,否则的话,以夏晚的公主之尊,隐居在那点子破房子里,总觉得要委屈了她。
忽而黑暗中不知飞来个什么东西迎面飞来,郭嘉因正在胡思乱想些回水乡镇的事,居然没有躲过,似乎只是一枚细细的针,无声无息的,穿肉而入。
他脑子有一瞬间的晕眩,不过随即将那枚细针拨下来,并没觉得自己哪儿不舒服,也没觉得自己是中了什么毒。
背着夏晚,他又道:“我记得有一回,于夫子家那位杨州来的妾室在哪儿得意洋洋的炫耀,说自己拿一块几枚铜板买来的狗玉,就换了小夏晚好大几朵灵芝,带到金城关,于药铺里换来了几十两银子。”
夏晚趴在郭嘉背上,咬唇笑了笑。她是叫于夫子家那小妾给编了,但并不后悔,因为玉于她来说,比银子更重要。
郭嘉于是又道:“我听了很不忿,于是趁着她上茅房,就从茅房后面扔了块石头进去。谁知转眼,小夏晚便跟于夫子告状,说是我扔的石头。”
然后,他被于夫子扒掉裤子,压在春凳上狠狠打了一通屁股。
夏晚几乎要笑出眼泪来:“你居然是为了这个,才扔的石头?”
郭嘉舌头渐渐有些发木,但毕竟因为孔成竹配的药,失去了神力,就连舌头的灵敏度也大不如前了。而且,也一再的管不住自己的舌头。
他道:“小夏晚那个小丫头,跟莲姐儿全然不一样。总是偷偷把旺儿拐出去,爬山下野的,挖野菜,掏兔子,一起鬼混,那时候莲姐儿总是哭着说,小夏晚又把旺儿给拐跑啦,旺儿不好好读书,将来就得给人作长工。
于是,我就提着棍子一通的追,田野上俩个孩子一通的跑,最后旺儿叫我拎回家,那小夏晚挎着个小篮子,远远儿的,就站在柳树下。”
夏晚不知道郭嘉是怎么了,当然也从未听他这样说过话,趴在他背上不住的笑着:“你算好了,虽说总是欺负旺儿,但没怎么欺负过我,也没打过我。”
郭嘉渐渐觉得越来越疲累,不是因为脚下的水,水下整个儿用砖铺过,也没有太多淤泥,而是他的腿本身变沉了。
“我不打姑娘的。”郭嘉低声说道。
他只是冷眉冷眼而已,懒得多看一眼那个总是打扮的干净利索,总在他眼前晃的野丫头而已。
一步步往前走着,郭嘉两腿越来越沉重,而且对于眼前也没了认知。恍惚间,他是走在水乡镇的瓜田里,或者一望无垠的戈壁滩上。
穿着件白面红点子碎花袄儿的小夏晚始终在他眼前跑着。
这时候他意识已经混乱了,脑子也麻木了,但总还记着,背上背负的是他的妻子,一定不能松手,也不能把她丢进水里。
“晚晚。”
“唔?”
郭嘉道:“我真想回到过去,在哪时候就爱上你。”
这话肉麻的叫夏晚牙酸,她噗嗤一笑,在他衣衽上蹭着鼻头的痒,悄声道:“快别说了,我臊的慌。”
郭嘉以为自己还在匀速的,不停的往前走,但其实只是在水里格外慢的,梦游一样往前磨蹭罢了。
他道:“我想回到水乡镇,回头看一眼那个站在柳树下的小姑娘,然后也不怕顾忌别人的笑话,就把她给娶回来。我想我小时候应该就是悄悄儿在喜欢她的,否则的话,为甚她在夫子面前告了状,我会那么生气。”
“为甚?”夏晚笑问道,她觉得郭嘉今天琐琐碎碎,唠唠叨叨,特别好玩。
“因为她看到我屁股了。”郭嘉实言道。
他多想回到水乡镇,回头看一眼那个总是站在他身后的小姑娘。
不恼怒她看到自己的屁股,也不恼怒她总把旺儿带出去,早早跟她成亲,生一堆的小甜瓜。她也许永远都不会是公主,但她会是他一个人的公主。
夏晚刚想笑来着,忽而便听轰一声响,带着风的,重有千钧的,也不知是什么东西,迎面砸了过来。
郭嘉这时候才清醒过来,大叫了一声:“快闭上眼睛。”随即背着夏晚,整个人往前一倒,整个儿就扑进了水里。
夏晚在他身上,全然不知发什么了什么事情,只觉得整个空间瞬而开阔,虽仍是两眼一抹黑,但巨大的轻响伴着风声呼呼而来,从她的背部擦过。而郭嘉整个人在她的身上,就伏在水里头。
除了漫天而来的风声,另还有一种哐齿哐齿的声音。
郭嘉整个人在水里闷了许久,忽而仰起头来,大喘着粗气:“晚晚,快闭上眼睛,闭上你的眼睛。”
夏晚叫道:“黑,我睁着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为何还要闭眼睛。”
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就在她背上呼呼呼的刮来刮去。
“操他娘的,叫你闭就敢紧闭上,不是老子叫你睁开,不准睁开眼睛。”郭嘉忽而吼道。
吼罢了,他这才背着夏晚站了起来,艰难的,又继续往前跋涉。
这皇陵是怎么建的,其中的机关又是怎么布置的,除了太上皇李极和已死的那些人,大约就只有孔成竹知道。建造皇陵的工人,已经全死在里头了,而孔成竹,为了诱捕他,应该会拿到皇陵的建造图纸。
所以,郭嘉此时对于这座陵墓,除了曾经在因为灯油的事情时,问过一声之外,全然不清楚情况,但孔成竹是知道的,而且,他手里拿着皇陵的地图,应该此时已经知道他在何处了,仿如穷寇猛追,关西的参谋长和关东的参谋长,朝中二侍郎,总得要死一个。
不过郭嘉觉得今天死的大概会是自己了,他的头木了,闷在水里,爬都爬不起来。
夏晚渐渐觉得有些不对,于水中摸到郭嘉的嘴,他居然在水里张着嘴,也不知道这水干净不干净,会不会有毒,她连声唤道:“郭嘉,郭嘉你是不是晕了,你醒一醒。”
郭嘉唔了一声,觉得自己大概是中了方才那飞过来的,银针的毒。
夏晚环着他的脖子,低声道:“咱们今儿非走出去不可,倒不是我怕黑,怕虫子,而是因为我……”
郭嘉终于闭上了嘴,两臂撑着,头浮出了水面。
“我怀孕了。”夏晚憋了憋嘴,本是想等回到家,高高兴兴儿吃饺子的时候再说这话的,马上会再有一个小甜瓜,可他俩要是走不出去,非但小甜瓜,连甜瓜都得成没娘的孩子。
郭嘉瞬时身体僵了一僵,愣了半晌,蓦然清醒过来。
“真的?”
第158章
“葵水至少半月不曾来,诊过的御医说,应当就是怀上了。”夏晚又道:“你放我下来,我背着你走,我觉得你很不好。”
郭嘉摇头,于黑暗中使劲的扭曲着自己的脸,道:“我很好,你紧紧儿背着我,咱们一定能走出去。”
为了即将到来的小甜瓜,他也得走出去,生扒了孔成竹的皮才行。
他是顺着皇陵的最外一重走的,这一重的生机最小,但是,这一重的追兵也最少,因为孔成竹的大部分追兵,已经深入皇陵了。
带着风呼呼而动的是绞锤,拿铁索吊着,因他的经过而触动,正在来回不停的猛砸。若非他刚才扑入水中,绞锤砸过来,他和夏晚都得被拍死在绞锤之前。
轰隆之声不绝于耳,阔朗的空间中,绞锤们来回互砸着。
郭嘉闭上眼睛,于潺潺的流水声中听着风隙。
就好比当初在战场上,闭耳听着风声。听风声,辩风向,那怕在失去眼睛之后,都能从战场上逃出来,这是身为一个独行将领,必备的素质,是他从十三岁起,在关西战场上摸爬滚打,才练出来的。
在一柄绞锤从头顶飞过之后,他负着夏晚于水中暴起,立刻便飞奔了起来。
黑暗中,随着风声,穿过一柄柄于空中飞荡着的绞锤,继续往前飞奔。绞锤渐少的地方,就靠近墙壁了。
忽而,他吼道:“晚晚,抱紧我,一定抱紧我。”
夏晚老老实实闭着眼睛,两手紧紧环着郭嘉的脖子,只觉得他忽而就飞奔了起来,再接着,双手也不知抱上什么东西,然后凌空跃起。
夏晚不敢叫,也不敢哼,闭上眼睛,命都交给了郭嘉,只听轰然一撞,随即眼隙中似乎有光亮。
“不要睁眼睛。”郭嘉在前,撞墙壁的时候把额头给撞破了,快喘了两声,说道。
这是陵墓的最外围。是那些修陵人们的修罗场。
陵墓建成不过短短几年时,这些曾经的工匠们还没有化成白骨,是一具具高度腐烂的尸体,以地狱般的姿势,挤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腐臭弥漫,令人作呕。
所有死去的人,空了的眼眶,全部扬起,凝望着头顶的某一处,那是光源弯弯拐拐,透洒进来的地方。
在陵墓建成后,这些工人们会被关进这狭小的,属于他们的葬身场里。半个月的时间,活生生的饿死,于是总会有互斗,人食人的场面出现。但半个月后,基本都会死亡。
不过,总有人能逃出生天。
郭嘉侧首看了看,隐隐的亮光中,夏晚两只眼睛闭的紧着呢。
他笑了笑,踩着一巨巨的尸骨,每踩一具,嘴里念一句佛号算是渡化这些屈死的亡魂,最后爬上他们眼望着的那一处。
这一处有一个小小的盗洞,应该是人们叠着罗汉,一个踩着一个,然后,很多人拿双手刨出来的。钻出盗洞,就可以到陵墓外面了。
郭旺在栖凤宫外站了将近一刻钟,王应急的直窜。
“我郭三爷,办大事者不的是小节。就算真的皇上去了,有郭侍郎顶着,就没人能查到您身上,咱们都已经抹掉一个了,如今可不是贪生怕死的时候。”
……
“咱家知道皇上是个好人,但头可是您起的,这会儿咱们就算逃出去,皇上追查下来,也还是个死啊,郭三爷,您要再不去,咱家可一个人去了。”
郭旺于是跟着王应继续往前走。
月光如银而泄,星如眼,无声的闪着。
“我听马平说,当初王爷带着公主入宫,总会在长安殿外的回廊上看夕阳。”郭旺忽而说道。
王应是个年青太监,哪知道这些陈年旧事。他已经准备好了药盏,随手端着。
宫门紧闭,他深吸了口气,便准备要去叫开宫门。
弑帝之旅,只要叫开宫门,就没有回头路了,他郭仨儿不想上也得上。
王应正准备往前走,忽而叫郭旺一把拉住。
“王公公,出宫吧,先躲到我晋江药行去。”郭旺语疾而快:“现在就走。”
王应一看郭旺这就是胆小,反悔了:“郭三爷,你这,可没你这样办事儿的。”
“拿着鱼符,立刻出宫,否则你的小命儿,谁也保不了。”郭旺冷冷扔了一句,转身,大步往宫外走去。
他是为了救郭嘉才入的宫,弑的太上皇。若说为了救郭嘉而弑帝,当然也可以。但徜若李燕贞死了夏晚会伤心,那就不可以。
为了郭嘉,他可以与天下人为敌,但为了夏晚和小甜瓜,他可以调转枪头,和郭嘉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