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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延娇比他小着将近十岁,在东宫虽说明面上受宠,但因为心地单纯质朴,常吃别的嫔妃们的暗亏,所以那怕表面风光,她过的很不开心。
心地善良,又坚强的女子若是受了委屈,总喜欢把那委屈埋在心里,独自一人承受。因为有个心思细腻又脆弱的妹妹,呼延天忠一个胡子拉茬的大男人,居然能理解这种小妇人们心头那点无法开解的悲伤。
他于是又把绳子松了松,尽量不勒着她的腿了,才轻轻捆上。
于月光下出了红山坳,牵马的男人,骑马的少女,远瞧着倒像是行夜路的俩小夫妻一般。走了约有五里路程,就是水乡镇了。静悄悄的镇子上慢说人,连条狗都没有,反而处处有零散的,永远无法还乡的,北齐人的尸体。
也不知是谁纵了火,想要焚烧这些北齐人的尸体,空气中一般刺鼻的焦臭气息。
“兵爷准备从水川镇出关,还是从河口出关?”一直沉默的夏晚忽而发声,问呼延天忠。
呼延天忠愣了片刻才回味过来,这小姑娘是把自己当成北齐人了。他捆了夏晚,自然是想送到太子面前,然后就等着郭嘉那个真正的战神去臣服太子了。
但此时只怕金城已破,在晋王李燕贞的援兵杀到之前,他得先装死,找个地方躲起来。否则的话,北齐人会杀他,郭嘉要是知道他绑了他用以解毒的小夏晚,一斧子下去,他的脑袋就得搬家。
所以,善收渔利的呼延天忠打算先躲到水川镇去。
但他不打算和这马上的小姑娘说话,所以到了水乡镇,从坳口上一拐,他直接就进了前往水川镇的山路。
“水川关口是我公公郭万担在镇守,你去,必死无疑。”夏晚语气仍还平和无比,就在马上稳稳的坐着。
呼延神助像所有的人一样,对于战神有着本能的敬畏,更何况郭万担曾经就是披甲的战神。他果真止步,犹豫片刻,回头又往河口方向走去。
出了镇子,月光下便是那五百亩一望无垠的,细沙瓜田。夏晚轻轻叹了口气,道:“打小儿我们这些生在山上的女子,最羡慕的就是水乡镇,又平坦,又湿润,便女子们的皮肤,也比我们山里的女子好。”说着,她下意识伸手,想要抚一抚自己的脸,却发现手叫人反捆着,于是自嘲一笑,于马上吸了吸鼻子。
“可惜了我公公的好瓜田,全叫北齐人给糟蹋了。”她仍还语气悠然,低低声儿说着:“你们北齐人大约不懂那种心情,眼看着一颗颗挂了瓜的瓜秧被毁,于我们这些瓜农来说,就好比一个大姑娘养到十五六岁,却生生叫个四五十岁,又丑又恶,还油腻无比的男人给糟蹋了。
你不能反抗,也不能哭,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凌/侮,欺侮那珍珠一般的姑娘,却又无能为力。毕竟这世间最卑贱的,就是我们这些庄稼人了。”
呼延天忠停了停,步子渐渐变的沉重。
太子今年已经四十五了,而他妹妹不过十五岁,就是小夏晚的年纪。
太子相貌生的倒不算油腻,但毕竟有了年纪,脸上褶子多的是。每每私下见面,看他搂着呼延娇,或者扭她的下巴,或者揉她的腰肢,呼延天忠便是此刻夏晚的心态:自家好容易种到大的甜瓜,叫猪给拱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啦,奔向离别前的最后一次发……
另:从莲姐儿勾引陈雁西,试图引起郭嘉的注意,最后反而叫陈雁西搞大了肚子来看,她就是典型的不作就不死型啊。
所以,她是会把自己作死的哪种。
第43章
妹妹能嫁给太子,并受他的宠爱,于一家人来说,多高的荣耀?
徜若她能一直得宠,生下男丁,也许未来的皇帝,都会有他们呼延家的血统。
徜若呼延娇抱怨两句,或者哭几声,呼延天忠倒不觉得什么,可最叫他难过的是她不哭也不闹,明明不喜欢,却依旧委曲求全呆在太子身边,极力的讨太子欢心,妄图能助他实现他的野心和理想。
照她的话来说,她这个人,终此一生,终此一条命,都将为了呼延家的荣誉而奉献。
呼延天忠依旧默默的走着。
马上的少女仰着脖子,费力的望着天上那轮明月,又道:“我会种瓜,也会种豆子,还会种麦子,你要卖我,一定记得卖个农民,或者牧民家里,我不想去大户人家做奴做妾,为人婢妾,先就低人一等,终此一生都喘不过气来。
所以,我们乡里姑娘们择婿,常说的一句话是,宁做鸡头,不做凤尾。”
听她这意思,是真把他当成个北齐骑兵了。
呼延天忠牵着马,步履越发蹒跚。他家就在河口城,当初听闻东宫选妃,他打算送呼延娇去长安参加选妃时,她于田野里拎了朵油菜花儿,低声道:“哥哥,你可知道什么叫做宁做鸡头不做凤尾?”
呼延天忠那时候并不懂,一味只给呼延娇说着自己平生的报负,以及他和呼延神助的官途,从未去了解过妹妹的心思,也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听夏晚这样一说,倒是有些懂了。
到河口的时候,金鸟东升兔西沉,又是一日渐晓时。整个河口已是满目疮痍,在城外一处牧民家的门外停了马,呼延天忠先解了夏晚脚上的绳子,便来割她手上的绳子。
他也有两天两夜未曾合过眼了,有些许的眼花,腰刀就割在自己的大拇指上。
马上的少女唇角还擒着捋子乱发,唇呈深红色,忽而就噗嗤一笑。一夜未睡,晓露打在她脸上,暖玉色的脸上泛着淡淡的光泽与水气,于这烽火遍地的田野上,白袄青裤子,脑后一弯散了的发,垂于腰间,随着腰肢微扭,晨露中像五月挂在枝头,粉里透着白的鲜桃一般。
再一腰刀过去,捆着手的绳子立刻就断成了两瓣。
夏晚并不立刻揉叫他捆成青紫的手腕,也不下马,一双微深的眸子,就于马上直勾勾盯着呼延天忠。忽而低头,她舔了舔深红色的唇:“我婆婆为我而死,丈夫拿我也不过当个用物,即将远离故土,我怕我下了马就会哭,索性,咱们一鼓作气的过边境,往你们北齐去吧。”
徜若她多点戒备,或者挣扎,反抗,呼延天忠都会有戒备。可她这种心如灰死的神态偏偏就叫老奸巨猾的呼延天忠放松了警惕,他两手搭在马背上,低眉笑了笑,刚想来句劝慰夏晚的话,只觉得眼前一道寒光,一根锐物立刻刺入他的眼睛。
凡妇人们,头上总会带着簪子的,呼延天忠看到夏晚的发髻是松散的,却不知她何时把簪子捏到手里的。
金银是软物,伤不得人,但夏晚头上是枚最贱的铁簪子,又硬又锋利,一下刺进呼延天忠的眼睛,眼球被铁簪子带出来,血呲胡拉的挂在脸上,他顿时松手,乍着两只手便嚎叫了起来。
“呸!你们关西大营的人,无论哪一个,烧成了灰我都认识。”夏晚冷嗤一声:“我非但认得你,我还知道你是呼延神助的侄子,跟他一样,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王八蛋。”
当初和陈雁西不咸不淡的往来,他是为了打探她的身世,夏晚却是为了了解关西大营这些兵匪们,所以,她早就把关西大营的人查了个一清二楚,就为防着这些王八蛋来抓自己。
她在来路上就认出呼延天忠来,一路那漫不经心的话语,当然也是为了迷惑他,击溃他心底的防线而已。
双手拍着马,见马不肯走,夏晚也知这马是不听自己的话,一把揽上缰绳,再一簪子刺在马股上,斥道:“我知道你是匹好马,但好马也得认对了人,像呼延天忠这等不会打仗杀敌,只会于后方悄悄袭击自己人的窝囊废,就不配骑你这样的好马。”
簪子拨出来,马似通人性一般,一蹄子蹶过去,载起夏晚便跑。
一边策马,夏晚这时候才敢细细回味郭莲方才那番话。不细想且就罢了,细细回味郭嘉昨天夜里那紧张的样子,显然,也是怕他犹还在行事,她却要毒发,或者死了,才会那般紧张。
枉他还说什么将来带她到金城,赁处小院子,他读书,她做饭,原来皆不过良心愧疚,哄她而已。
虽说心中这样想着,夏晚倒也没失了理智,毒只解到一半,徜或此刻她就离去,只怕郭嘉还要再哄骗个不知究里的女子来受跟她一样的罪。
马儿颠颠,她觉得自己非找到郭嘉不可。至少得找到他,一次解了他的毒,哪怕毒发,哪怕死,她至少没有愧对过他不是。
出河口再往西走四十里路,便是一座高峰,这山叫龙耆山,便是两国兵力集中交战,争夺的前哨。过了龙耆山,就是北齐地界了。
夏晚记得郭嘉说过,郭兴是叫北齐人俘虏,自己急匆匆的跑出去,是准备要去救郭兴的。
战场在河口,北齐首都在肃凉,既郭兴披的是蚩尤的战甲,那北齐人自然会把他押往肃凉。所以,她在河口城外翻了套大齐士兵身上的盔甲穿戴上,便准备一路往上,翻上龙耆山,一直到肃凉到找郭嘉。
不过,她一个小妇人又怎么可能走得了那么远?
离开呼延天忠,东躲西藏的在旷野上走了一日,临近傍晚时,夏晚就叫几个大魏兵给捉住了。
这时候她才知道,晋王李燕贞率增援的大军在昨夜入金城,保下了金城关,而北齐人没有等到从水乡镇这一侧的援兵,在昨夜半夜就撤兵,退到龙耆山后了。
战局瞬息万变,非在其中的人,听起来真的像是在听天书一样。
夏晚对于关西兵的印象,大概就是,穿着兵服的土匪加地痞流氓。所以她和水乡镇所有的人一样,一见穿兵服的人就怕。
河口城中空空荡荡,除了残烟便是熄灰,空气中亦是一股子刺鼻的焦臭气息。
俩个大魏兵抓住夏晚,见她身上的兵服松松垮垮,一搜身,发现她于大齐兵服下面,还套着一身大魏兵服,再摘了头盔一看,居然是个脸儿容圆,才十四五岁的少女。
毕竟交战区,正是战时,俩人怕她会是北齐人的探子,一商量,就把她给送到主帅府了。
位于河口城的主帅府才叫北齐兵夺去,屁股还没捂热便仓惶逃窜,这时候已经换成晋王李燕贞了。
李燕贞今年满打满有三十六岁,如今正是他人生中的第三个本年。他穿着件深青色玉锦面的鹤氅,清瘦,细薄皮的单凤眼,算得上是中年男人中的标致相貌,只是脸上神态太过严厉,叫他那双眼神犀利的凤眼给盯着,是人都要生出三分惧心来。
他们也才初到,这主帅院叫北齐人糟蹋的不成样子,所以李燕贞并不进屋,就在回廊上听属下将士们回话。
下属们不敢仰望他的脸,齐齐儿低着头,以那鹤氅尾摆的幅度,揣断他是恼怒,还是在生气,亦或者又要开始骂人。
当然,他也有心情好的时候,徜若他心情好,上下属之间开几句玩笑都无防的,所以,这些将士们要小心翼翼,观察他的神态。
“听说战神是个神,你们就指望他帮你们打胜仗,听说他是人,还是个种瓜老农,我瞧你们颇有几分瞧不起,还都想上去比划一番。”李燕贞语调沙沉,带着几分轻蔑:“梁清,我瞧你最不服气,是不是?”
叫梁清的,正是李燕贞手下一员虎将,二十多岁的年青人,清眉秀目,鼻悬目毅,挺胸抬头便是一股阳刚正气。方才听人来报,说一直以来伪装战神蚩尤的是水乡镇的种瓜老农郭万担,就属他笑的最欢,这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