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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一抬脸,蓁蓁裹着那张白虎皮倚在暖阁门口,皇帝冲过去抱住她,握紧她的手说:“朕从来没有想过要让胤祚出继,从前不会,将来更不会,咱们的儿子哪里都不去!那个在你跟前嚼舌根的婆子朕已经让他们看好了,朕一定要把那个害了你的人揪出来。”
蓁蓁靠在皇帝的怀里,点了点头,从紧闭着的眼睛里流下一行眼泪。她用细若游丝的声音说道:“别怪皇贵妃了,不是她的错。”
皇帝把她抱上床,心疼地说:“你别管她,好好闭上眼,睡一觉,朕在这儿。”
蓁蓁拉着皇帝恳求道:“您给皇贵妃一个体面吧,她不是皇后本来约束后宫就缺里子,您为了我这样折辱她,不合适。”
“好,朕都听你的,让她走。”皇帝替她把被子都盖上,求着她躺下。
蓁蓁拉着皇帝的手落着泪求道:“事情已经这样了,您为我想一想,亲自送皇贵妃回去吧。”
蓁蓁泪眼朦胧地看着皇帝,皇帝如此聪慧之人岂能不懂,他点点头转身去做蓁蓁求他的事情。
皇帝扶皇贵妃起身后送她离开,秋华在蓁蓁身边意难平,“您帮皇贵妃干什么?就算不是她做的,这人能乱说话也一定有她的过失。”
蓁蓁正在闭目沉思,她的身体和心都在遭受剧痛,可剧痛下却另有一份清醒和冷静,她对秋华说:“我要是真想帮她,皇上骂她的时候我就该出去劝了,何必等到她的膝盖碰到淑清苑外头的地砖以后再出去?”
秋华还未反应过来,蓁蓁冷笑一声,“佟佳氏,我先给你的体面,你可要好好珍惜着。”
第103章
毛二喜一走进淑清苑张玉柱就急切地迎了上去。“毛总管,皇上在屋里等着呢。”
两人穿过院子走到正殿前; 门口站着的宫女掀了帘子; 毛二喜一弯腰钻进了屋子。
屋子里并不见皇帝的身影; 毛二喜于是低着头说了一句:“皇上,奴才毛二喜有事要奏。”
碧纱橱后的里屋里,皇帝盘腿坐在炕上批折子; 而蓁蓁则睡在另一边的床上,皇帝转头看了她一眼; 她双眼紧闭; 胸口一起一伏呼吸如常,似是还在熟睡。皇帝轻轻搁下手里的湖笔; 下了炕走到碧纱橱前把门一推。
毛二喜见到皇帝立刻是跪下打了个千; 皇帝把门在背后合上; 转身走到窗下的炕上坐。
“说吧; 都审出什么来了。”
“那张氏供称她是在御膳房的茅房里听见两个宫女在那议论德妃娘娘和小阿哥的事; 于是奴才就把平日在御膳房附近出没的宫女仆妇; 包括东西六宫各位娘娘身边常去御膳房的宫女全审了一边,可惜; 并无发现任何人有疑点。”
皇帝端起青茶杯; 浅浅地尝了一口。
“那张氏不是说听了那两人嚼了半天的舌根么; 那两人的声音总记得吧; 把那些宫女领去她跟前; 让她听她们说话。”
毛二喜道:“这个奴才已经做了; 张氏把所有人都听了一遍; 说没一个声音像的。”
“砰”的一声响,原是皇帝怒气冲冲地把茶杯甩到了炕桌上,茶水连带茶叶在炕桌上翻了一大片。
“那就是那张氏在撒谎!”皇帝怒不可抑声音陡得拔高,却又马上就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他回头看了一眼碧纱橱,门好好的关着,门里安安静静的,似乎什么都没变。皇帝下炕走到毛二喜跟前,沉着声说:“再审那张氏,要么她说的是真的,那就让她把那两个宫女找出来,要么就是她撒谎,让她招供是谁指示她到德妃跟前来造谣生事的!”
屋子里蓁蓁睁着眼睛望着头顶青灰色的床帐,屋外皇帝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后面他再和毛二喜说了什么话已经是听不真切了,蓁蓁摸着自己已经恢复如初的小腹,心里也像这肚子一样,空空荡荡的。
碧纱橱“吱哑”一声被从外面推开,蓁蓁赶紧闭上眼睛,假装自己还在睡。她听见皇帝似乎是又坐回到了炕上,接着屋子里便响起了奏折被打开时纸张摩擦的声音,和皇帝伏案书写时细微的“沙沙”声。
不知过了多久,梁九功推开碧纱橱摸进了屋里,皇帝头也没抬,只说了一句:“什么事?”
梁九功挨到皇帝身边小声说:“皇上,几位大人都到了。”
皇帝放下笔,指了指炕桌上已经批好的奏折,梁九功抱起折子跟着皇帝出了里屋。
皇帝在里屋的时候秋华她们都候在外头,皇帝出来后对秋华说了一句:“你进去伺候吧,她还在睡。”便带着梁九功离开了。
秋华进到里屋发现蓁蓁并不像皇帝所说的“还在睡”,而是睁着眼睛盯着床帐看。
“主子醒了么?”
秋华拿了个软枕垫把她的头略略垫高一些,蓁蓁侧躺着问她:“刚才皇上和毛二喜在外头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吗?”
秋华道:“都听见了。”
“你可听见他说有多少人被带去慎刑司问过话了?”
“这个毛二喜到没说,但如果是平日往来膳房的人都会被带去问话,那就是各宫都有了。”
蓁蓁眼神暗了暗,锦被下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
“主子先别想这些了,您才落了胎,如今好好养身子才是最要紧的。”
秋华见蓁蓁嘴唇有些干了,倒了杯水喂她喝。蓁蓁喝了几口就推开了。她瞧着秋华问:“你觉得这张氏像是说谎么?”
秋华摇摇头。“奴才看不像,这张氏奴才也见过几次,人是有些不谨慎,口风也不紧,不过要说她受了什么人的指使故意编了这些话来说给主子听的,奴才却是不信的。”
蓁蓁眼中精光一闪。“张氏,怎么就偏偏听见了呢,我脑子里实在乱的很。”
秋华道:“不过也奇怪,毛二喜弄了那么多人去慎刑司为什么就一个都不是呢?没可能啊……”
这点也是蓁蓁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她才落了胎人还虚弱得很,想了这一会儿疲惫感就又漫了上来。她幽幽地叹了口气:“毛二喜这一趟人没抓着倒是害了我了,人倒没抓着什么满宫现被折腾了一遍,怕我身子还没好,又要遭宫里所有人的恨了……”
······
德妃怀的小公主在六宫要给纯王立嗣的谣言中落了胎。六个月大的孩子本来就根本不可能保住,再加上德妃胎动厉害,生之前就大出血,小公主几乎是一生下来就没气了。
该流的泪早已流干,心已经有了堵不上的窟窿。蓁蓁和皇帝携手送走了他们第一个女儿,蓁蓁用那张白山黑水间而来的白虎皮包裹着她的女儿让她离去。
蓁蓁这一胎一直都胎相不稳,内务府也是对公主出事早就做好了最坏的准备,海拉逊先头胆战心惊地写了奏折给皇帝询问事宜,揣度皇帝心意特挑了楠木小材,没成想皇帝的回复简简单单,让内务府诸人都吃惊不小:
格格之疾、别样病疾,我朝之先例,幼童盖不制棺。已出事,切勿制棺,不论何时,即于彼时用单被裹出,送一净地火化,勿殓勿埋,自然了之。钦此。
海拉逊不敢擅自做主,又对皇帝的意思不甚理解,想了又想还是捧着这封朱批去找了明珠。
明珠一看就叹着气摇了摇头:“老兄弟,你看皇上这字都是抖的,想是写的时候是心痛至极。你也无需再上折子问了,你我照办就是,别再触动圣上的心肠。”
明珠长袖善舞加上慧眼识人尤其擅长提拔人。这海拉逊就是他给皇帝举荐在他之后当上内务府总管的。一晃眼,海拉逊在这位子上也坐了有十五年了。经年以来他受明珠恩惠甚多,明珠这些年因支持皇帝撤藩有功是年连连高升,海拉逊平日更是一切皆以明相为准绳,要不,他这会儿也不会拿着皇帝的朱批来问明珠了。
他听得明珠此言连连点头:“我也是一直听闻惠妃娘娘和德妃娘娘素来交好,想来明相应该比我更了解其中关窍。”
海拉逊此言倒是正中明珠下怀,他捻了下胡须点点头:“还不都是为了纯王立嗣的事闹的。”
海拉逊道:“我也觉得这事裕王和恭王行事鲁莽了。这宫里谁不知道德主子得宠,六阿哥又是除了太子外皇上最疼爱的皇子,这两位爷的眼睛瞧谁不好,怎么就偏偏瞧上万岁爷的心尖了呢?”
明珠一听“嘿嘿”笑了两声。“心尖?嗯,老兄弟,你这话说的妙啊。”
海拉逊被他笑得一头雾水。“明相,您这是……”
明珠伸出两指在他心口用力戳了戳。“疼吗?”
海拉逊用力点头。“疼。”
明珠冷笑了笑。“疼就对了,不是戳在要害的心尖上,又怎么能让你疼呢?两位王爷失了兄弟,又眼看着兄弟留下的遗孀成了如今疯癫的模样,他们的心在疼,当然也想让皇上疼了。”
他说的这番话让海拉逊是茅塞顿开。“这……皇上也是知道的?”
明珠横看了他一眼。“自然。恭王也就罢了,那位王爷一向做事不过脑子想不清楚事儿,裕王那一日在慈宁宫闹得那一场又是为了什么?”
海拉逊一怔,“如此,那德主子倒是无故被牵累了。”
明珠状似无意地转动起手上的玉扳指,“这前朝后宫本就是一体的,没有谁是真正地无辜的。享受多大的福分就得背负多大的风险。那位贵人若是如今还不懂这些,日后只怕是……”
他说到此处突然刹了车。海拉逊却是深深明白了他后面未出口的话。
“皇上现在都不解两位王爷的宫禁,连请安认错的机会都不给,现在朝里议论纷纷,也不知道要闹到哪天。”
明珠呵呵一笑,“哪天?到老太太发话要见孙子的那天呗,然后二位王爷重入议政王的折子再往后压三年,宗人府的差事一概不许给,打发两人继续做吃白食的宗室,这可是比削爵还不给脸的事情。”
海拉逊其实是看着皇帝和两位王爷长大的,他对几人都感情颇深,闹到如今生分别扭他着实不忍。
明珠看了一眼,伸手在他肩上一拍。“得了,老兄弟。皇上和两位王爷这回都是实打实地痛了,皇上这朱批也有想事情快点过去的意思,你就尊着皇上的意思来办吧。”
“是是。”海拉逊弓着腰点头。他得了明珠这番提点不忘再奉承明珠几句,“明相与我们还是不同的,毕竟您与大阿哥血脉相连。”
明珠微微一笑:“海大人有心,有你在大阿哥的衣食住行,惠妃娘娘也是极为放心的。”
海拉逊心领神会,附耳对明珠道:“您放心,大阿哥在咸安宫种种,我都是亲自关照,那年南苑的空子绝不会再有。”
明珠呵呵一笑,满意道:“好好,内务府有你海大人在,我自然是放心的。走,老哥哥,我家的仆人去了一趟江南带了几坛子好酒回来,今日刚好你来了就开了尝尝吧。”
说着拉着海拉逊要去花园小聚,海拉逊想明相家花园京中闻名,百闻不如一见岂能错过,只说把手中事务交代了,立时过府叨扰不提。
······
夏日的焦灼混杂着草药的苦涩弥漫在淑清苑内,惠妃朝身边宫女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自己踮着脚走入蓁蓁的内室。蓁蓁犹在沉睡,往日鲜艳妍丽的面庞如今消瘦又憔悴,惠妃用小指拭眼角的泪水,轻轻替她掩了掩被子。
这一轻微的动作还是让蓁蓁醒了,她如扇卷翘的睫毛动了两下睁开了眼睛,见到是惠妃坐在床前,她勉力翘起了嘴角,出声想叫她的时候却突然满腹委屈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