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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妾原本是请了裕王妃来给阿宝佩璋的,不想今儿这事倒是要由皇上做了。”
皇帝道:“这裕王妃的福能比得上朕么,自然是朕来给咱们阿宝佩璋的好。”
“是是,您说的都是。”
顾问行捧上一只锦盒,里头收着的就是菩萨顶的喇嘛方丈先前所赠的七宝佛珠,皇帝先前非让蓁蓁取出来送去内务府悬了一块上好的和田玉在上头。他轻轻地拿起佛珠放到女儿的身上,也不知是不是父女连心,阿宝在睡梦中动了动,左手突然一把攥住了珠串。
皇帝一见欣喜地说:“拿纸笔来。”
顾问行此时奉上早已准备好的洒金纸和朱砂笔,皇帝提笔在纸上一气呵成写下两个大字:菩提。
蓁蓁挨到皇帝身边,随着皇帝笔势一收轻轻念了出来:“菩提?”
“嗯。”皇帝搁下笔,轻轻摸了摸女儿的头。“她是在五台山脚下坐得胎,于佛有缘,大师又赠她七宝佛珠护身,七宝既七菩提。故朕赐她名菩提。”
蓁蓁简直要对皇帝的取名本事绝望了,她好好一个闺女竟然叫菩提,老气横秋,一点都不好听。她撅了撅嘴道:“伽罗不好么?菩提心者,如黑沉香,伽罗既是那黑沉香。”
皇帝一听就摇头,“不好不好,那隋文帝的文献皇后闺名不就叫伽罗,隋朝可是二世就亡。”
蓁蓁一听就笑了,“臣妾到觉得这名字极好。想那隋文帝是在年少落难之时发誓同文献皇后之间无异生之子,他堂堂帝王明明可以坐拥三宫六院,却一辈子做到了对发妻的承诺。文献皇后生前夫君敬重子孙孝顺,可不是绝好的命?再说我大清可早就不是二世了,太子纯孝又不是那荒淫暴虐的隋炀帝,皇上又有何惧?”
“不好不好,还是菩提好,朕的小菩提子。”
皇帝把女儿搂怀里,低下头拿他的大脸去贴她的小脸。蓁蓁无奈地在旁翻了个白眼。
皇帝是一点没瞧见蓁蓁的嫌弃脸,阿宝此时刚好醒了,滴溜滚圆的黑眼珠一眨一眨地瞧着皇帝。皇帝高兴地抱着她大步流星地往西次间里去。
“朕的小菩提子,来瞧瞧,皇阿玛都给你准备了什么样的礼物。”
蓁蓁跟进屋,一瞧见桌上摆着的那颗碗口大的东珠就只觉狠狠地被震了一下,不敢置信地撇头看向顾问行。顾问行尴尬地回了个笑容给她。
可不是震撼呢,海拉逊可是把内务府的库房从头到尾足足掏了八遍才让某万岁爷满意的!
蓁蓁无奈地扶额——真是蠢爹。
蠢爹哄女儿一直哄到夜半才方休,蓁蓁见着这令人惊奇的场景也实在不忍心和皇帝提起送宝儿去宁寿宫太后膝下的事,遂先忍在心里只待来日再说。
······
皇帝之前的雨露均沾到了康熙二十二年年底算是获了个大丰收,这一年里一进六月后内务府就没歇过。除了皇贵妃夭折的那一个女儿外,宜妃和德妃各生了一儿一女,贵妃和郭贵人也是临盆之日要近了。
当宫里飘起第一片雪花的时候,长春宫的贵妃终于平安生下一子。虽然皇帝如今已有十位皇子,这新生的小阿哥不过是其中一个,但他生母高贵仅次于太子,所以慈宁宫和宁寿宫按例所给的赏赐比之前任何一位嫔妃生子都要多,贵妃的娘家钮祜禄氏的国公府里京城亲贵送来的贺礼更是络绎不绝,几乎都要将门槛踩坏了。皇帝平素不喜铺张,小皇子洗三这一日却也难得允了长春宫大摆喜筵,宫里贵人以上都一一前往道贺,连外命妇们都来了好几位。
蓁蓁才出月子不久受不住人多吵杂,当日略坐了坐就告辞了。她才走到长春宫门口就听一人在后面喊:“德妹妹,等等。”
蓁蓁回过头,追出来的人是惠妃,问:“姐姐怎么也走了。”
惠妃挽着她说:“你知道我素来不喜欢这种热闹的场合。今儿都是来捧贵妃场的,我又不能不到,来过坐过就成了。”
惠妃说得轻巧,但蓁蓁也知她位份尊贵育有皇长子,出身也不亚于贵妃,能来给贵妃捧个场已经是放下身段,当然不必像其他嫔妃一样在贵妃门前摆出热络的姿势。
蓁蓁回望长春宫,那儿依旧是人流如梭,不时有笑声传来,看着看着蓁蓁不由得感叹一句:“即便是太子当初洗三也不过如此吧……”
惠妃一笑,笑中却有几分凄楚和叹息,道:“太子当年可没有这样的排场。仁孝皇后是难产死的,那时候还在丧中,太子的洗三虽然是两宫和皇上亲临,隆重归隆重,但却没这么热闹,倒全是苦楚。就是现在,太子不也不大过生辰吗?每年都耗在奉先殿给仁孝皇后磕头了。”
蓁蓁听得轻轻一笑,“那咱们的十阿哥更是了不得了。”
“额亦都这一支钮钴禄氏从太。宗皇帝那一代就送女入宫,三代送了那么多女子才结下了这么一点血脉……”惠妃说到这忽然沉默了。太。宗皇帝的元妃便是钮钴禄家的女儿,若不是元妃早逝,所生的洛博会又少年夭亡,如今坐在这龙椅上的也恐怕就不会是如今的圣上了。
“行啦,咱们怎么尽说些没意思的事。我是特意追你出来的。”
蓁蓁两手一摊,灵动的双眸掠过一抹狡黠的笑意:“妹妹可不记得欠了姐姐什么,让姐姐这般记挂,连好好的喜筵都不吃了。”
惠妃附到她耳边问:“听说福建那位水师提督大人给你送了几箱的书,有不少还是古本,可是真的?”
蓁蓁见惠妃两眼发亮如老鼠盼米缸忍不住直笑。两人一并回了永和宫,蓁蓁领惠妃进了正殿的东梢间,施琅送来的两箱书就摆在这里,还是如同刚送进宫时那样装在两个雕花大樟木箱子里。
“怎么不摆起来,还收在箱子里呢?”惠妃上前端详了两眼见书还整整齐齐摞在箱子里觉得奇怪。
蓁蓁指挥几个奴才将箱子盖挪走,捡了书单递给惠妃,“我让内务府做的新书架还没送来,等送来把书晒过了就能摆架子上了。
惠妃瞧这些书简直如同瞧奇珍异宝一般。纳兰氏在满人世家里是最早学习汉人文化典籍的,尤其明珠,不但重金聘请名士来作几个儿子的师傅,家中还收藏了不少的古书古本。惠妃从小耳濡目染自然也是内里的行家,她拿了几本翻了翻就大体明白了。
“这几本四书五经均是宋刻本,虽比不上叔父家淳祐十二年当涂郡斋刻本,也是极难得的珍品了。尤其还是这样完整,品相又上佳,别说是千金了,如今就是万金都求不到。”惠妃叹了一句,“虽听说过这位水师提督不简单,不想他竟家藏如此深厚,这些书非几代人收集是断然做不到的。”
蓁蓁笑说:“姐姐平素一贯是个明白人,今儿见了好书竟也傻气起来。这施琅是农家子出身,家里虽说是当地的大地主,可也不过就是在乡间私塾读几年书识几个字罢了,何来几代人收集这些书呢?”
惠妃听得一怔:“那这些书是……”
蓁蓁领她穿过正堂进入西次间唤了秋华关门,她从西次间的书架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抽出一册书。
“我虽不像姐姐这般是个行家也瞧得出这些书的珍贵,书送来后我紧赶慢赶地先翻了一遍。施琅是个粗人,即便他家产丰厚,一时要搜集这样多的古本也是如过蜀道般困难,就像姐姐说的,这些书是万金也求不到的好东西。我当时心里也是疑惑的,一直到看见这一册。”
惠妃翻开蓁蓁递给她的书,不过翻了一页她就明白了,在书内第一页一角分明盖着大明南阳唐王府的印章。
她惊呼:“这是前朝唐王府的书!”
福王朱由崧死后郑成功就辅佐唐王府出身的朱聿键在福州登基,彼时施琅就在郑成功麾下,福王出逃后施琅得到唐王府的藏书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惠妃惊出一身冷汗,“那这些都是唐王府的藏书了?”
“盖有唐王府章的除了这一册外还有两册,其余都是普通的古本,并没有印记。”
惠妃急得抓住蓁蓁的手:“皇上知道吗?”
蓁蓁摇摇头。她怎么敢叫皇帝知道,这三册本是一卷,她找到的时候散落在整整两大箱的书里,若不是她一等到书送进宫就欢喜地把两个箱子都翻了一遍怕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发现。施琅是个武将,又是身份敏感的降将,给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把前明的东西往后宫里塞,他搜集这些书不过也就是为了讨好她怕是根本就不知道里头还有这样的玄机。
“除了这一册外,其余两册我都烧了。”
“那你还留着这个祸害作什么,还不赶紧烧了!”惠妃仿佛捧了个烫手山芋,说着就要寻炭盆一把火烧了。
蓁蓁拉她坐下道:“我也知道是个烫手山芋,另外两册我立时就烧了,独独留下这一册就是为了让姐姐看一看。”
蓁蓁指尖在书页上点了点,惠妃见她神情凝重心头不由一颤:难道这书真另有玄机?她硬着头皮去看那书,封皮上用小楷写有《内府述闻》四个字,看着像是个文人的笔记。
“姐姐不妨从第十页看起。”
惠妃稀拉哗啦一下把书翻到第十页,同封面上的书名一样端正的小楷写道:
“隆庆五年三月初一日,世子袭唐王爵,是日,王妃娘娘,侧妃徐娘娘,侧妃李娘娘,嫔夫人小李娘娘,郑娘娘,等由东花园搬入王府。王妃娘娘居正殿,侧妃徐娘娘,侧妃李娘娘居偏殿,嫔夫人小李娘娘,郑娘娘住东西跨院。王妃娘娘赏银十两,另吩咐吾于后花园处建小院一座,房六间供女学生所住。”
惠妃看到这豁然开朗,这应是唐王府时一宦官所写的笔记,因他身份特殊写下的多是王府内事。前明同本朝不同,前朝太监识字者甚多,太监内宦可在司礼监当值,操文墨是太监们的看家本领。
惠妃接着往下看,下一段记录就是一年之后了:
“隆庆六年十二月十二日寅时一刻,偏殿侧妃李娘娘生一子。寅时三刻,李娘娘血崩不止,屋中污血遍地,其状甚为骇人。卯时一刻,侧妃李娘娘薨。
隆庆七年二月初二,嫔夫人小李娘娘小产,娘娘怀胎六月,产下不见胎儿唯一盆污血,其怪异闻所未闻,王爷,王妃娘娘皆惊,小李娘娘流血不止,于辰时一刻薨。
隆庆七年三月初一,小李娘娘兄遣人送银一千两,托吾探寻小李娘娘死因。小李娘娘出身蜀中富商之家,其兄家资颇丰,吾亦是蜀中人,念及同乡之谊便应承了此事。
隆庆七年九月初九,于此写下历半年密查之所得。二位娘娘一心求子,于隆庆五年偶识一道士,道士言其有一生子之方,二位娘娘以重金从道士处求得,又买通王爷随身内侍,于一阴日焚香祷告、沐浴斋戒,与王爷同房,后果得子也。然二位娘娘其后皆暴毙,侧妃李娘娘之乳母刘氏心中畏惧,密遣人寻道士,道士言此方乃凶方,侧妃李娘娘命中无子,逆天求子需以命相换。其另有一化解之方,然此方已在隆庆五年被人买走,故二位娘娘未曾得也。呜呼,世间神鬼奇异之事多肇于人之贪念也。”
惠妃脸色煞白,手一抖,书“啪”一下掉在了地上。蓁蓁拾起书走到火盆边,一页页将书页撕下投进火中,一股白烟霎时在上好的红罗炭上腾起。惠妃两脚发软不得不扶着椅子坐下,她心乱如麻,刚才书中所写的事明明是前朝之事,却近得仿佛就在眼前。
蓁蓁走到她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