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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祚在张玉柱背上还咬着牙在发抖,蓁蓁摸他额头轻轻唤:“胤祚; 胤祚?”
胤祚嗫嚅着叫:“额娘……冷……”
“还不快抬进屋子!”皇帝一把从张玉柱背上抱过胤祚往他屋子里去; 把小人儿放在床上后手脚并用爬向内抓了好几床被子堆在胤祚身上。
“还冷不冷?祚儿; 你说啊!还冷不冷了?”皇帝摇了摇胤祚; 可他一直咬着牙在发抖完全无法答话,皇帝急得暴吼道,“太医呢!太医呢!”
胤祚突然又直挺挺地坐起来; 张口就要往外吐。
“祚儿; 祚儿!”蓁蓁抢上前正抱着胤祚; 一声声地唤着,她浅豆绿的便服上瞬间就沾满了污秽,秋华瞧着忙去拿了痰盂来接在胤祚嘴旁。
“祚儿,你看看额娘,还想吐你再吐出来,你看看额娘啊!”蓁蓁说着焦急地往外张望。
一群太医们一咕噜地都涌进了屋子里,进屋了先按着规矩跪下给皇帝请安,皇帝又气又急,对他们吼道:“都这时候了还跪什么,快过来看看,六阿哥到底怎么了。”
院判跪在地上卷起六阿哥小手上的袖子,轻轻搭住脉,他皱着眉一时不敢确认,可又止不住皇帝再三的催促,正催促间六阿哥又是咳咳两声,吐出了一口黄水,秋华拿着痰盂接住,再把痰盂交给碧霜,霁云赶忙拿了沾水的帕子给六阿哥擦脸。太医再三确认后有些慌张地说:“皇上,六阿哥似乎是……是疟疾?”
皇帝正在逼自己冷静下来,一听这话他心陡得悬了起来,在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时候,他的嗓子已经在发抖了:“确定是疟疾吗?”
“还不能确定,看着十分像,一帖药下去后就能看出些眉目了。”
皇帝的心一下子凉了,他看着床上一大一小的两人握了握拳头,藏起了颤抖的手。
四阿哥胤禛一直躲在屋门外,皇帝吩咐完太医开药方转身就看见了他。胤禛一张小脸吓得惨白,眼睛一直瞧着床上一脸痛苦的胤祚和看着已经快要崩溃的额娘。他很害怕,可是比害怕更甚的是担心。
“皇阿玛……六弟他……”
皇帝看他一张惨白的小脸就知道他吓坏了,他忍着心痛过去摸摸他头顶:“你先回去,你六弟他吉人自有天相。”
胤禛似乎受了惊吓,他木木地点头,又往屋里张望了一眼,额娘正焦急地抱着呕吐不止的弟弟,他脚往前踏一步想进屋。皇帝朝顾问行一点头,顾问行赶紧抱起胤禛捂上他的眼睛带他离开。
太医煎好药端了上来,这一贴药下去就要定胤祚的生死了,蓁蓁抖着手端了药碗喂胤祚,他浑身发抖,蓁蓁喂了几次药都撒在了脖子上。
“朕来喂。”
皇帝从蓁蓁手里拿过药碗狠着心撬开胤祚发抖的嘴把药硬是灌了下去,蓁蓁无奈地闭上了眼不敢去看,她知道心再疼也得忍着,这是唯一能救孩子的法子了。
喂完了药接着就是漫长的等待了,皇帝和蓁蓁谁都没有走,他们一头一尾地坐在胤祚的床边,两人都在心里向上天向菩萨向众神乞求着,然而一切却没有能如他们所愿,事情果然如太医所料,虽然药灌下去,可是晚间发冷的胤祚就转成了高烧,这恰恰就是疟疾的病症。
张院判给胤祚号过脉后无奈地叹着气肯定了。
“皇上,是疟疾。”
皇帝似是一下子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他跌坐在床边,把脸深深地埋在掌心,似乎是不敢面对这个结果。
蓁蓁浑身发抖,面如白纸,她没有哭出声,眼泪却一下淌了下来。
这病于大人都凶险,于孩子几乎就是死症,张院判心里几乎已经凉了,但人不能不救,医者天性,不到最后不放弃,他小心地说:“皇上,微臣先去煎药。”
即便最好的太医,治疟疾无外乎这几味药。其余都看了天命。
皇帝没有吭声默默地挥了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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蓁蓁替胤祚换上干净的衣服,起身正准备去端水,却是两眼一黑,身子晃了晃就往后栽倒。皇帝托住了她的身体,把她打横抱起出了里屋放到外间的炕上。他才一松手蓁蓁就醒了,她一醒就要下炕,皇帝按着她的肩道:“屋里头有顾问行和秋华,你在这歇半个时辰再进去。”
她这些日子不分昼夜地守在儿子的病榻旁,虚弱得像是随时都要碎了,到了这会儿才倒下完全是她之前一直靠意志力在撑着。她闭上眼睛,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一阵,眼泪从紧闭的眼皮底下淌下时却连一声呜咽都听不到。
皇帝解开了她缠在手上的帕子,之前给胤祚喂药的时候匆忙间碰翻了药碗她的手心被烫伤了,她也顾不得治只是用绢帕匆忙裹了起来,这会儿已经发炎了,原本细细的口子红肿了成了一大片,想来应该是很疼的,她这几日却像完全忘记了这事一样。皇帝让太医送了金疮药和干净的白布来,他拿烫过的小刀把红肿处割开,擦掉血水和脓水,才倒了药粉在她掌心,再拿白布重新缠上。这应该是极疼极疼的事,蓁蓁却看着他,却只是看着他,连一声痛都没喊,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这时张玉柱从外进来跪下禀报:“万岁爷,您请的萨满嬷嬷来了,还有五台山的住持喇嘛也赶到了,您看是先请萨满还是先……”
“让萨满赶紧先跳,再请住持进来。”
张玉柱一时有些进退不得,萨满和住持喇嘛都不是同教,这般吩咐实在诡异。可皇帝根本顾不得这些,胤祚的烧一日比一日凶险,他是毫无办法才求遍诸神,甚至不惜让人一夜疾行百里快马加鞭去五台山把菩萨顶的住持喇嘛请来。
皇帝见张玉柱不动喝道:“赶紧去啊!发什么愣!”
张玉柱不敢不从,先是让萨满开始在昭仁殿的院子里做法,接着就去请住持喇嘛进殿。主持喇嘛一进到院子里,就撞见到了怪力乱神满院子又跳又唱的萨满嬷嬷,他什么都没说默默摇了摇头。张玉柱为他挑开帘子,他一踏进屋子就闻见了永和宫里药味和供香混合的味道,屋子里曾经欢快活泼的小皇子虚弱地躺在西间的床上,他的母亲已经完全不见往昔的神采,正抱着他默默地垂泪。
主持喇嘛向皇帝拜了拜,皇帝站了起来还了一礼,急不可待地说:“朕也是实在无法了,才请主持星夜赶来。这孩子的妹妹曾得您庇佑祈福,只求您为这可怜的孩子也想个法子,求佛祖开恩救救朕的孩子……”
男儿有泪不轻弹,何况是帝王,然而皇帝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已经是有些哽咽了。
天下父母心,即便是帝王之家也是一样的。
住持喇嘛心中唏嘘一叹,“我佛慈悲。”
他走到胤祚身边,小皇子脸色苍白不见一丝血色,蓁蓁匆忙抹去眼泪,抱着孩子茫然无措地看向主持喇嘛。
主持默默地瞧了一会儿,伸手轻轻碰上胤祚的额头。此时在屋外,萨满婆婆还在不断地满院子乱跳,在她含糊不清的祷告中忽然响起了两声猫叫,不知道什么时候黄大仙带着黄小仙从角落里溜了进来。两只又胖又大的黄猫前后扑到了胤祚的床边,黄小仙年轻力壮一蹬腿就跳到了胤祚身边,黄大仙到底年老,纵然它有心可努力跳了两下也没能蹦上床,只能趴在脚踏上蜷缩着。
主持喇嘛看着两只猫沉吟了一会儿说出了自己进殿后想说又不敢说的话:“人有命数,六皇子的命数已尽。”
要是别人敢说这话,皇帝早就勃然大怒拖出去要砍了此人,可五台山的住持喇嘛却非一般人,他乃得道高僧看相极准,当年孝献皇后垂危,后来为先帝剃度的茆溪森和他同在御前,茆溪森断言孝献皇后魂归天界是先帝能度化成僧的关键,而住持喇嘛则一言不发请求离宫。
当时太皇太后不解曾经私下派苏麻喇姑去求教,住持喇嘛犹豫再三后才说:“先帝没有佛缘,也没有真龙之相,命数在寒冬,善终不了。”
那时太皇太后不信命,心里虽然为主持喇嘛的话生气,可到底对方是高僧,太皇太后并未表现出来,可事后却不得不信,这也是她为何这些年反复希望去五台山礼佛的缘由。
皇帝双手合十问:“求住持……”他的声音颤抖着,“可有什么化解的法子?无论是什么朕都愿意做。”
“都是命定的,皇上太在意的事情,他并不能承受。”住持喇嘛拜了一拜就想离开,皇帝人狠狠地晃了一晃,脸色煞白整个人都在发抖,顾问行看着不好,忙伸手去扶他。
蓁蓁听见只言片语不管不顾地追了出去,她跪在住持喇嘛跟前说:“求求您发发慈悲,您收了他,如何都行,只要能活,您就是让我拿命换都行。”
“疼……冷……”
胤祚突然在屋里发病,皇帝已经管不上住持喇嘛在说什么,拔腿奔回去看他。蓁蓁也想回去,可见住持喇嘛要走,于是拼命忍着想要奔回去的念头,死死地跪在他跟前,“住持大师求求您发发慈悲……”
住持平静地看着蓁蓁说:“施主,命是写好的,老衲改不得命,他不是皇子命。施主,您命中另有贵子,可并不是他。”他从袖管中掏出一枚玉晗,“等皇子走了请让他含在口中吧,佑他早获新生。”
蓁蓁接过玉晗,她颤抖的双手捧着玉晗心中一片悲凉,她听过先帝的故事,知道主持喇嘛的话有多灵验。
所以真得没救了么,她的儿子没救了么。
她茫然地步回殿中,皇帝正抱着胤祚,他手中端着一碗药就要掰开胤祚的嘴往里灌下去。
就在此时刚才还蜷缩在脚踏上动弹不得的黄大仙突然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它一下蹦了起来往床上跳,挥动爪子扑掉了皇帝手里的碗,药碗倾斜,里头滚烫的汤药都翻在了它的身上,它“喵呜”一声哀嚎着落在胤祚的身上。
见药碗被打翻皇帝怒气攻心伸手就要打这只捣乱的蠢猫。
皇帝抬起的手还没落下,胤祚突然睁开眼,似乎没有病痛没有高热,他叫了一句:“皇阿玛。”
皇帝俯身抱住他欣喜问:“你醒了?祚儿,祚儿,你醒了!”
蓁蓁捏着玉晗站在床的一丈外看见胤祚醒来,她没有同皇帝一样欣喜而是害怕。
胤祚在皇帝怀里扭了扭,依然甜糯糯地说:“皇阿玛,《尚书》太长了,我背不完了,我就给皇阿玛背《胤征》好不好,我背出来您就答应我带四哥一起去泰山。”
“好。你背,阿玛听着,好不好?”
“好……惟仲康肇位四海,胤侯命掌六师。羲和废厥职,酒荒于厥邑,胤后承王命徂征……”
胤祚的声音清透明亮,在昭仁殿的西间回想,皇帝静静听着,胤祚背书从来都是最好的,他甚至怀疑这个孩子生来是不是过目不忘。王熙从小都是神童,可每次说起皇子的功课都佩服胤祚,皇帝知道自己不该偏心,也知道其他孩子天资不差,可他心里一直清楚,胤祚是天资最高的孩子,假以时日一定会成大器。
“威克厥爱,允济;爱克厥威,允罔功。其尔众士懋戒哉!”
最后一个字背完,胤祚摸了摸怀中的黄大仙,黄大仙蜷缩在他怀里弱弱地“喵”了一句,黄小仙听见这声也跳上了床,他舔了舔黄大仙,又蹭了蹭胤祚的手,徘徊在他两身边似是不愿意离去。
这奇妙的景象看得皇帝心里发怵,他虚虚地喊了一声:“祚儿?”
胤祚搂着黄大仙,空空荡荡的眼睛里,光彩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