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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奇妙的景象看得皇帝心里发怵,他虚虚地喊了一声:“祚儿?”
胤祚搂着黄大仙,空空荡荡的眼睛里,光彩正在一点一滴地褪去。“我背完了,皇阿玛你要记得啊,胤祚可在泰山等你……”
最后一个字吐出,他平静地合上了眼睛。
“祚儿?”皇帝抱着孩子叫了一声,可人没有回答,他小心翼翼地去试了试鼻息,那里已经再无一点余温了。
“不!”
蓁蓁痛苦地嘶喊着跌跌撞撞跪在床前,她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脸,明明透着红润还带着笑,可他不再理她不再向她睁眼。
蓁蓁泪如雨下,她多希望她的孩子能睁开眼睛再看她一眼,然而任凭她怎么呼喊他已经合上的眼睛再不会睁开了。日出日落周而复始,千万年来一日不曾改变,但她的小太阳却再也不会升起了,她内心漆黑的深夜再也等不来光明了。
跪在床边的张太医摇了摇头,松开了按在胤祚脉门上的手指。屋子里一下就响起了呜咽之声。蓁蓁最后一次轻柔地摸了一下儿子尚且温热的身体,又最后一次吻了吻他的额头,她的手已经不受她控制,她捏着那枚玉晗打开胤祚的牙关,把它塞进去。随着玉晗滑进胤祚的嘴里,蓁蓁浑身的力道散尽跌在地上。
“祚儿……皇阿玛在这,你怎么舍得扔下皇阿玛先走……皇阿玛还没教你骑马,还没带你去打猎……”
皇帝失魂落魄地抱起了胤祚,蓁蓁无力地瘫坐在地上,空空洞洞的眼睛看着皇帝搂紧孩子一直坐在床上,眼泪无声地划过她的面颊。
顾问行擦了擦眼泪,爬到皇帝脚边。
“皇上,您节哀顺变,小主子已经去了……”
“朕是皇帝。”
皇帝像是没听见,他抱着胤祚又哭又笑,他把孩子紧紧抱在怀里,他一直没有说过,这是他最喜欢的孩子,他守着他的额娘看着他一点点在她肚子里长大,一出生他就把他抱在怀里,从那样小小的一团一直养育到如今,他是那样爱他,当年明知道不应该不可以,可是他还是把“祚”字给了他。
“朕是皇帝。”皇帝紧紧抱着胤祚逐渐冷去的身躯,他记得自己的额娘的手也像胤祚一样慢慢冷去。
“苏嬷嬷,你不是说我当了皇帝天下的事都是我说了算吗?那为什么额娘醒不过来?”
“皇上,您能管事,不能管命啊。”
一片起此彼伏的哭声中,蓁蓁听见一个凄凉的声音在说:“可朕管不了命。”
···
在最初的一片混乱熬过去后,该办的事还是开始办了。秋华她们在收整胤祚的仪容的时候才发现,他怀里垂垂老矣的黄大仙不知什么时候竟然也没气了,这只被合宫人的眼中已经成精不会死的猫在不知不觉中陪着它的小主人一起走了。秋华她们眼见此又哭了一场,秋华去请示蓁蓁怎么办,蓁蓁在过了好久之后才说了一句:“让它陪着胤祚去吧,他一个人在那个世界找不到阿玛额娘会寂寞害怕,就让黄大仙守着他。”
秋华于是亲自拿干净的白娟把先前翻在它毛上的汤药都擦干净,然后放进胤祚的小棺里让他们一同离去。
皇帝把自己关在了昭仁殿东暖阁里不肯出来,蓁蓁则坚持要陪胤祚的棺材出宫。
苏麻喇姑到昭仁殿的时候面对的就是这一地狼藉、一室凄惨,皇帝谁也不肯见,德妃靠着棺椁一言不发。她叹了口气对秋华说:“太皇太后准了德主子送六阿哥一程,你陪着去吧,千万把人看好了别再出事了。”
秋华抹着泪点头,苏麻喇姑拍拍她肩算是安慰,秋华哽咽说:“德主子奴才还有数,奴才回头多与她说说四阿哥和公主,可皇上那里……唉,奴才在宫里那么多年从来没见过皇上这样。”
苏麻喇姑沉默了,皇帝是她亲手带大的孩子,她可能是宫里唯一能猜出皇帝心思的人。“你们别管了,先送去吧。”
秋华不再问,朱漆小棺早已装殓完,一众宫女、太监和内务府下人都跪在宫道里艾艾哭泣。内务府的人将朱漆小棺团团围住,随着一二三的号令,整齐地抬起小棺慢慢挪出宫。
苏麻喇姑看着德妃憔悴远去的背影,从袖中抽出一本册子推门走进殿内。
皇帝一个人坐在炕边,他满脸胡茬身型枯瘦,他早就不再哭泣,他一直就这么坐着陷在自己的自责和悔恨里。
苏麻喇姑走到他旁边,她拿的是康熙十九年恭修的玉牒,她翻到皇子的那页,打开墨盒研磨,出墨后拿了一支狼毫小笔沾满墨汁递给皇帝。
“写吧,总要面对的。您当时在慈宁宫亲手写下六阿哥名字的时候,满心欢喜之时奴才提醒过您。如今,您总要自己面对。”
玉牒十年一修,如今的竖格玉牒上胤祚还是诸皇子中的最后一个,玉牒修成之时胤祚还未出生,他本该不序齿不上册的。可是玉牒皇帝还未看完,胤祚就呱呱落地,皇帝当时捧着修好的玉牒和给胤祚起名的谕旨去了慈宁宫。
太皇太后听见六阿哥名字的那瞬间变了颜色,苏麻喇姑更是和他说让他悠着点别压坏孩子,可皇帝当时心中只有期许只有憧憬。
“第六子胤祚,康熙十九年庚申二月初五日巳时德嫔吴雅氏护军统领武威之女出。”
如果细心就能发现,这一格的字和前面几位皇子都不同,这是皇帝在慈宁宫一手一画亲自写就的,此事只有皇帝、太皇太后和苏麻喇姑三人知晓。
“住持说朕在意的事情,他受不住。”皇帝接过笔,一滴泪落在玉牒的竖格上,“您说得对,朕管不了命,是朕害死他的。”
苏麻喇姑的手揽上皇帝的肩头,皇帝知道自己必须醒过来,他管不了命,可他还要管天下。
他不是先帝,绝不是。
眼泪滚进他的嘴里,他尝到了那咸味,生平第一次,他觉得这滋味是如此难以下咽。他咬紧牙根执笔在自己写过的竖格后续写下另一行字:
“康熙二十四年乙丑五月十四午时卒,年六岁。”
···
朱漆色的小棺从神武门出后一路挪到西郊碧云寺,今日这里已经清干净所有人,剩下的日子都会成为胤祚亡故后的道场。
满洲旧俗,小儿亡故后火化了事,不封不树。朱漆小棺挪入寺中的后院里,请了五台山的住持喇嘛来主持火葬。
为了让胤祚早登极乐免受俗世干扰,内务府的一干人在放下小棺后就被赶出了寺庙,此刻只有秋华陪着蓁蓁准备观礼。
秋华还在劝蓁蓁回去,“别看了,您怎么能看这些。您这样受不住的。”
蓁蓁就站在一边,她的眼睛发直瞪着柴火上爱子的躺着的朱漆小棺,住持喇嘛看了一眼叫自己的小徒弟取了火把来,随后走向中央。
火一步步靠近,蓁蓁眼睁睁看着他。
他就要烧了胤祚吗?他在做什么?胤祚还躺在那里,他要干什么?
蓁蓁的身影突然冲过住持直扑棺材而去,一直冷静得近乎冷漠的蓁蓁,几近疯狂地拦住棺材,一把扯掉棺材上的经幡就想推开棺盖。
执礼的老僧和徒弟此刻面面相觑,无人敢拉也无人敢劝,只有秋华扑过去想要拉住疯了的蓁蓁。
“祚儿,你让额娘怎么办?”
“祚儿,你再看我一眼好不好?”
“祚儿,你等等额娘好不好?”
蓁蓁不管不顾地挣开要拉她的秋华,“你放开我,让我跟他走,放开!”
“主子,你让小主子安安静静走吧。求您了,您让他安生地走吧。”秋华扑在她的脚下哀求她。
蓁蓁依然死死地扑在棺盖上没有松手,她奋力要推开小棺的棺盖,还没有人高的棺材在她疯狂的敲打下在柴堆上左右摇晃竟然一下侧倒下来。
“您干什么呀!让小主子走吧!”
秋华立马要起来扶正棺材,可就在此时,她好像听见棺材里有抓拉的声响!
第144章
秋华吓了一跳; 这棺材里只有死去的六阿哥和黄大仙怎么会有活物在里面,还能在里头动。就在她迟疑的时候; 蓁蓁却像是突然回过了神; 她扑到棺材上; 像着魔一样疯了似地去扒棺盖; 秋华也迅速地回过神; 同蓁蓁一起用力。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棺盖推开,蓁蓁求了满殿神佛的奇迹竟然出现在了眼前
胤祚睁着眼睛斜坐在棺材里; 胸口微微起伏,他没有死,他竟然还活着!他的膝盖上站着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去的黄小仙,它烦躁地在胤祚身上踱着猫步,不时伸出爪子挠着棺材,红漆上道道划痕; 想来适才抓挠棺盖的声音就是它弄出来的。
“祚儿!”
蓁蓁一把搂住了儿子; 又哭又笑; 全然忘形失声痛哭。秋华在旁彻底惊呆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活那么大见过生死见过勾心斗角,可还是第一次看见已经死去的人还能活过来的。
“我佛慈悲。”住持喇嘛不知不觉走到两人身边,“二位; 都先进屋里去吧。”
蓁蓁含着眼泪点点头; 想要抱起儿子; 也不知是不是方才情绪大起大落的关系; 她这会儿身上半点力气都无; 抱着胤祚刚站起来整个人就往地上摔。住持喇嘛的徒弟双手合十在旁谦恭地对蓁蓁说:“施主,请交给小僧吧。”
蓁蓁这会儿根本不想松开搂着胤祚的手,好像这一放手,这个孩子又会变成棺材里一具冰冷的尸体,可是她实在是没力气了,只能勉强点点头,让小和尚接手。小和尚从蓁蓁怀里接过胤祚,抱着他往禅房走,秋华扶着浑身虚脱的蓁蓁跟在他们身后,而黄小仙从胤祚身上跳了下来乖巧地跟在小和尚的脚边。
“祚儿,祚儿!”
进屋后小和尚把胤祚放到床上,蓁蓁坐在他身边,急切地唤他的名字。可奇怪的是,胤祚虽然睁着双眼,却一动不动,对蓁蓁的呼唤更是置若罔闻。蓁蓁急得眼泪直掉,“住持,求您快来看看他啊,他这是怎么了?”
住持喇嘛此时走到床边,把手轻轻地按在他的额头,嘴里低声诵念佛经,没过一会儿胤祚头一歪,张嘴吐了一样东西出来,那东西落在枕头边,蓁蓁一看是她之前塞进胤祚口中的玉晗。把玉晗吐出来后胤祚激烈地咳嗽了一阵,蓁蓁刚欣喜地张口,他突然头一歪又昏了过去。
秋华在旁看到现在终于忍不住说:“主子,小主子看着样子很奇怪,咱们要不还是快带小主子回宫请太医看吧。“
蓁蓁刚才是方寸大乱,这会儿被秋华一说才想起来。她匆忙擦掉眼泪说:“对对,快去通知内务府给皇上报信,我们快点回宫。”
“不可。”住持喇嘛打断两人的话,蓁蓁现在是对他像活神仙一样的敬仰,她重重地往地上一跪,哭道,“求大师救我的孩儿。”
住持喇嘛平和地说:“宫里肃杀之气太重,他本是命中忌金,非受了不可受的重望,回宫不出半月就天人难救。”
蓁蓁一听更是泪如雨下,不住地朝住持喇嘛磕头说:“求大师指点救我的孩儿,只要能救他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住持喇嘛示意秋华扶蓁蓁起来,蓁蓁无力地靠在秋华身上,含泪的双眼却始终都没从胤祚身上离开过。
住持喇嘛瞧在眼里轻轻地叹了口气。他问:“娘娘身边有没有见过刀兵大难不死的人?只要有这个人在身边镇住那些阴物就无妨了。”
见过刀兵还大难不死?
宫里蓁蓁身边的不是宫女就是太监,哪个都没见过刀兵。皇帝虽说会舞刀弄枪,可也没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