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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妃叹着气道:“咱们德妃娘娘素来都这般的倔脾气,这事说到底是皇上曲解误会了她,彻彻底底地伤了她的心。若是皇上不让步不低头不道歉她是宁死也不愿意从寿皇殿出来的。”
刘长卿无奈道:“皇上发了这么大的火,要皇上认错怕是不能吧。”
惠妃想了想道:“皇上的性子我清楚,要想皇上认错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咱们首先得把皇上心里的误会给化解了。”她看向刘长卿说:“我有几句话,你替我带给李煦吧。”
……
江南的夜晚,有一水灵清秀的人儿从一亭台小楼中姗姗而来。月色之下佳人翩然而至,衣裙摆动之间婀娜多姿却只露一点绣花鞋尖,望着她仿佛耳畔便已响起了丝竹之声。真真是凌波微步,罗袜生尘。
“两年不见,表哥可好?”
“还好。”李煦也不看来人,默默盘着手里的沉香珠串,只瞧着满池残荷。
半晌之后李煦开口:“月瑶,你坐吧,你脚不方便。”
女子小名月瑶,李煦私下无人的时候并不避讳如此叫她,月瑶自幼缠足,她见李煦体谅她婉婉一福:“多谢表哥。”
她捡了李煦身边的位置坐下,又抬起皓腕替李煦斟茶,端遇见他:“表哥,这是我挑得石亭豆绿,用荷花露水配松柴所煎。”
“品茶和渴否并无关系。”李煦说了却抿了一口,“不错。”
月瑶微微点头,她年纪虽小却性格沉稳,李煦于茶道颇有研究,得了他的夸奖月瑶此时才露出些许笑容。
“我前些日子差人送给你的那些东西你都看熟了吗?”
“都看熟了,也都背熟了记在心里了。”
“一张纸从树皮到成纸怎么造出来的,你可都学会了?”
“表哥派了几位师傅来手把手地教了月瑶两个月,月瑶不敢懈怠都学会了。”
“把手给我。”
李煦朝月瑶伸出手,月瑶乖巧地把手搁到他的掌心。
月色下女子水葱似的手白皙如纸,但若是仔细看就能看出,女子的指尖上有些微的伤痕,那些伤痕又小又浅,不是干粗活留下的,更像是被纸划破的。
李煦微微点头。
“月瑶。”李煦的声音在江南的月色下益发清冷。“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想是时候你该进京了。”
月瑶心如磐石,李煦养她,关照她一家老小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用上她这枚棋子,不在今日也在明日,她早就明白了,也一直在等着这一天。终于,这一天终究是来了。
她轻轻问:“表哥要我做什么?”
李煦转过身,夜色中他的眼眸穿过她,似要看见千里之外。
“进宫,救一个人。”
第205章
胤禛站在神武门的城楼上往北眺望。这里是离景山最近的地方; 在这里就能瞧见寿皇殿的一角。额娘突然出了事; 他问遍了所有人却没有一个人说得出为什么,唯一的答案是额娘得了怪病,不能再住在宫里了; 必须去寿皇殿养病。可是若额娘真是生了病; 为何永和宫所有的宫人太监到今天还全关在慎刑司里呢?他想不明白; 却又不敢却问唯一知道真相的人。
皇阿玛变了,突然变得沉默少言,突然变得有些苛刻。这变化让他怕得不敢问,怕问出来的是他不敢听到的真相,而那真相会害了额娘。与其如此; 大家不如都信着那个故事继续糊涂下去。
“主子!”苏培盛喘着气; 他是一路跑上神武门的。“公主……公主出事了!”
胤禛带着苏培盛跑到慎刑司的时候已经迟了; 门口跪了两个小太监抱着被割下的发辫直哭。胤禛心中大喊不好; 他跑进慎刑司里; 没走多久就听见一间囚室里宝儿的哭声。
“嬷嬷; 嬷嬷; 你别死……”
胤禛急忙向着声音传出来的地方跑; 再绕过一堵墙后他终于看见了一间囚室里躺倒在地上的秋华和跪在她身旁哭泣的宝儿。秋华身上虽然不怎么有伤,十根手指却是血迹斑斑。宝儿的哭声惊醒了她,她睁开眼睛; 一行眼泪从眼角淌了下来。她抬起手臂用伤痕累累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宝儿的脸; 喉咙里发出一阵咕噜声; 似是在说话; 又似是在哽咽。
胤禛也红了眼眶,他转过头对苏培盛道:“快去宁寿宫。”苏培盛点了点头,飞也似地跑了出去,他前脚刚走后脚毛二喜就带着人赶到了,两位小主子都在,毛二喜忙跪下道:“慎刑司阴气重,小主子们不宜在此地久留,奴才恭请主子移驾。”
宝儿紧紧搂着秋华哭喊道:“嬷嬷不走我也不走!”
毛二喜求救似地看了看胤禛,胤禛两手一摊一副我也没法子的脸。
毛二喜这下无奈极了,宝儿不动他也只能领着人跪在囚室外头苦苦劝,谁都知道这是太后的心肝,皇上都拿她没辙的主。这般熬了一会儿宁寿宫总算是来人了,毛二喜一见哈日便是长舒了口气。“姑姑。”
哈日也不同他多话张嘴就问:“慎刑司里还有多少永和宫的人?”
毛二喜道:“一个都没少,俱关押在此。”
于永和宫的人毛二喜心里也是十分纠结的。德妃同恭王爷相识这点肯定错不了,他在皇帝跟前也是如实禀报的,但若说德妃同恭王有私情,这他是万万不相信的。说到底德妃这个事落他眼里无非就是皇上和德妃吵嘴吵过了。皇上让他审永和宫的人,除了点名的秋华外,其余人他都轻轻放过了。这秋华他也实在是没法子,皇帝在气头上,她是德妃的亲信肯定是跑不了的,毛二喜也只能公事公办,按着慎刑司的规矩他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哈日瞥了他一眼,莫道这马脸能掌慎刑司十几年,吴姐姐这些人落他手里竟然都还活着,看来他还真不是别人的打手故意来害吴姐姐的,这点倒同惠妃说的一样。
如此便就好办了。
“太后有旨,永和宫的旧人全跟我回宁寿宫。”
毛二喜极爽快,当下就磕头道:“奴才谨遵皇太后懿旨。”
除了秋华外,其余宫女太监并未受什么刑,只是关了月余各个已经神魂俱裂罢了。秋华虽自己能走但身子虚弱,哈日便叫了两个宫女扶着她。宝儿就像个迷失的小鸟一样,一路都紧紧地揪着秋华的衣角不放。
把人接到宁寿宫后宝儿叫了太医来看,秋华伤得颇重,若不好好养这双手怕就废了。宝儿红着一双眼睛摸了摸腰上系着的短刀忿忿地说:“总有一天我要让他们赔嬷嬷的这双手。”
“胡闹。”胤禛劈手夺下她的刀。“毛二喜已经手下留情了,若换了旁人秋华怕是已经死了!”
宝儿扑到胤禛怀里嚎啕大哭起来。“我好想额娘。”
胤禛叹了口气,摸了摸妹妹的发辫。“你要坚强些,盈盈从小身子骨就不好胆子又小,你在她跟前一个字都不能透露。”
宝儿解下帕子擤了擤鼻涕,郑重地点点头。额娘不在妹妹全靠她了,她懂。
床上的秋华□□了一声,胤禛和宝儿立刻围了上去,宝儿趴在床边追问:“嬷嬷,额娘是真得病了吗?”
秋华摇了摇头默默地流下了眼泪。
果然,额娘不是病了,额娘是被关进寿皇殿的。宝儿“唰”地一下站了起来。“我要去把额娘救出来。”
秋华浑身疼得说不出话,挣扎着要抬起胳膊。
“你等等。”胤禛按住宝儿的肩膀,转而问秋华,“嬷嬷的意思是我们别去?”
秋华无力地点点头。“为什么?”宝儿红着眼睛追问,“我去求皇阿玛,皇阿玛一心软就会放额娘额娘出来了。”
秋华脸上露出丝丝悲愤却是摇了摇头。见她如此胤禛的心突然凉了。
“你的意思是额娘是自愿被关进寿皇殿的?”
秋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宝儿楞住了,“额娘……额娘是不要我们了吗?”秋华挣扎着起来轻轻拥住宝儿,宝儿在她怀里抖得和秋风里的落叶似的。“额娘真的不要我们了嘛……”秋华拼命摇头,她忍着疼拿手指比划了一下,胤禛会意地取了纸笔来给她,秋华的十指都缠满了绷带,非用力根本夹不住笔,可一夹便是那钻心的疼。她额头满是冷汗却还是生生忍住了,夹着笔在纸上写起了字。从前绮佳活着的时候教过她,这些年跟着蓁蓁也学了些,虽然谈不上写的好,但也算是能写几个字了。只是她如今剧痛难挡,写出来的字七歪八扭,勉强可分辨。胤禛和宝儿看了一眼,突然不说话了。
秋华写的是“心碎”二字。
不用再多问,他们也知道这两个字背后的意思了,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让蓁蓁心碎。
哈日等到两个孩子都走了才端了药进屋,秋华挣扎着起来就要在床上给她磕头。哈日放下药碗上去扶着她。“别谢我,这都是惠妃娘娘做的,是她去说动了太后。”
秋华点点头。是的,她也是如此猜的。
哈日说:“太后的意思是都让你们出宫去,刚好也到时候放宫女出去了。你们若不出去在这宫里日子也不好过。只是你……”她眼睛眨了眨。
秋华摇了摇头,抬起胳膊在半空写了两个字“十四”。哈日一见欣慰地说:“惠妃娘娘也是这个意思,就怕你不愿意。”
秋华呜呜地叫了几声,似乎在说“我愿意”。哈日端了药给她,“如此甚好,你先把身上的伤和喉咙治好,惠妃娘娘说此事她自有办法。”
秋华捧着碗一口就把药全灌了下去。哈日扶她躺下,默默地叹了口气离开了屋子。
……
宝儿瞪大了眼睛又对胤祯重复了一次,“姐姐说的话你都记住了吗?”
胤祯似懂非懂,不过仍是点了点头。
宝儿捏了把他胖嘟嘟的脸:“可千万记住了,若是一会儿你忘了就前功尽弃了。”
胤祯被她捏得疼,吸了吸鼻子刚想哭,外头跑来一个小太监通报说皇帝来了。宝儿搂着胤祯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十四弟乖,只要你照姐姐说的做,姐姐回头把苏嫲大姑姑做的奶酥糖全拿来给你吃。”
胤祯一听两眼立时放亮猛点头。
皇帝急旋风似地进了屋子,劈头就问:“十四怎么了?”
宝儿揉着眼睛憋了哭腔说:“皇阿玛,十四弟不肯吃饭,一直哭着闹着要嬷嬷。”
胤祯一听姐姐这样说,立刻配合地把面前的小桌子一推,说哭就哭了起来,还哭得特别肝肠寸断,莫说梨花带雨了,嗓子嚎得都快哑了。
皇帝来之前就听说胤祯从早上到现在滴水未进,如今见儿子哭得脸通红一路上憋着准备训的话全吞了回去。他把胤祯搂怀里耐着性子安抚道:“祯儿乖,听皇阿玛的话,咱们先把饭吃了。”
胤祯才不理他这套,反而哭得更大声。
“小祖宗,你别闹了行不行啊?”皇帝虎着脸作势就要招呼下去,没想怀里的胤祯哭得更欢了。
“我要嬷嬷!还我嬷嬷!”
“不是换嬷嬷了嘛,新嬷嬷不是都挺好的!”魔音穿脑的皇帝忿恨道。
宝儿在一旁给皇阿玛打着扇子劝道:“皇阿玛消消气,胤祯最是古灵精怪了,他什么事儿记得不牢啊,您越是要他忘记,他越是记得牢。”
皇帝低头本想斥责怀里的幼子几句,但一瞧见儿子和某些人相似的眉眼突然低落起来。
蓁蓁关进景山的第一个月,皇帝避而不见这些孩子,最后是宝儿因为盈盈闹病骑着马冲进了畅春园要见他。这么几个孩子里,最奇怪的是宝儿长得最像皇帝,尤其是生气时候一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