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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儿记得额娘小时候也是这么告诉她的,她依样画葫芦地和皇太后描述着江宁的大报恩琉璃寺、苏州的十里山塘花灯路和杭州的延绵群山西子湖。
皇太后听着她最宝贝的孙女一一道来,含笑不止,但听完后却缓缓叹气问:“宝儿,这都是你额娘和你说的吧”
宝儿红了眼转过头,皇太后心疼地将她揽在怀里,“到了南方,咱们就去寻那个以前给你额娘治病的刘长卿,让他给你额娘好好瞧瞧。”
宝儿抱着祖母,祖母是宫中最疼她爱她的人,也是她现在唯一能倾诉痛苦的人。
四哥忙于政务,宝儿知道他心中已有更大的目标,她不会去打扰他;十四弟还是个小孩子,她不敢什么都说;皇阿玛那儿她不知如何开口,她怕她说的话皇阿玛不敢相信,又或者相信了比额娘更痛苦。
她只能悄悄告诉祖母,“皇祖母,我恨他们,佟家、索家,我都恨他们。”
皇太后心疼地拍着她的后背,“皇祖母知道你忘不掉那些事,但孩子啊,皇祖母希望你能过得好,好不好?”
宝儿呜咽着摇头,“我不要,我就要嫁到佟家,我就要闹得他们鸡犬不宁,我要用佟家去毁了索家,让他们都自相残杀。”
宝儿说罢,抹着眼泪跑出了皇太后的船舱,皇太后赶紧叫了自己的首领太监去追着五公主。
乌嬷嬷这时拿着一封请安折进屋说:“太子自京城发来的请安折,皇上请您一阅。”
“不看了,不看了,宝儿若是看见了又要伤心一回了。”皇太后拿了帕子抹着眼泪说,“该怎么回你就怎么回吧。”
乌嬷嬷点头应了,这已然是皇太后的常态,她从不会当着皇帝的面说一句太子的是非,因为她并非生母,她有自知之明。可私下里她从不看太子的请安折,也不愿太子单独来请安,因为她深爱宝儿,这是她做祖母的偏心。
皇太后在船舱内设了菩萨,她跪在佛前恳求着:“皇额娘你在天上看一看,保佑我的宝儿吧。”
……
另一边皇帝的龙舟里,蓁蓁正坐在后舱的窗边远望着渐行渐远的泰山,这日小雨不停,她伸出的半张脸不久就浸染了雨水。
皇帝进来时就看见这幕,他赶紧拿了帕子把她捞回来擦着脸责怪道:“要着凉的,天那么冷。”
蓁蓁这两年时好时坏,每次醒来都活在不一样的时候,记得不一样的事情,有时候像现在这样安静而温顺,有时候会莫名的又哭又闹。
这回出京前,她的情况还算平稳,出京以后大多时间都坐在船舱里看看山水。
“那是哪里?”
“泰山。衍圣公明日来朝。”
“我们去吗?都说五岳泰山第一,臣妾都没有去过呢!”
皇帝心中一疼,她明明去过,康熙二十三年他就带他去过,那时候还有胤祚在,他小腿在山顶迈得飞快,他那时候怕孩子走不动山路还亲手抱着他上了山。
“先不去了,衍圣公来朝后咱们先去宿迁、高邮,李煦曹寅他们都已经在等了。”
听见李煦这个老熟人,蓁蓁的眼睛弯着笑了一下,“他上次做给阿哥们的玩具特别好。”
“是啊。”皇帝比谁都想看见李煦他们,李煦已经找来了刘长卿,在宿迁府等着给蓁蓁看病。
虽然皇帝也不知道,蓁蓁这样的糊涂是好是坏,她若是醒来想起女儿的死,该有多痛苦。
盈盈最像她,皇帝记得她出生的时候,第一次抱她的时候就对着自己笑了一下,那时候就像蓁蓁,他当时脑海中就浮现了那句“盈盈一笑满风生”。
风还会吹,可孩子的笑他再也看不见了。
“皇上……”
听见蓁蓁叫他,皇帝回过神来,蓁蓁脸颊微红,眼神一闪一闪的,她揪着衣角一脸的欲语还休。
皇帝问:“怎么了?”
蓁蓁咬了咬唇,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突然扑进皇帝怀里。
皇帝猝不及防,惊讶地搂着她问:“好好的,怎么了?”
蓁蓁埋首在他胸口,嗡着声说:“为什么皇上这些日子都……都不再让臣妾侍寝了,臣妾哪做得不好么……”
她声音越来越低落,最后一句话听着几乎要哭了。
皇帝心中一时不知是什么滋味,他清楚地知道她若是真得清醒过来,这一生,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但他是如此眷恋着蓁蓁此时对他的依恋,如果明天睁开眼睛她就会想起一切,那就让他抓住此次此刻吧。
皇帝抬起她的下巴,轻轻在她的红唇上摸索。他瞧着她,眼神随着声音一起沉下。
“想要了?”
蓁蓁脸涨得通红,扭身就想走。皇帝搂住她的腰,把她压在身后的窗楹上。
蓁蓁愣愣地瞧着皇帝,胸口随着他手指的划过一起一伏。
“就在这,朕哪里都不会让你去。”
梁九功正准备送茶进船舱,走到门口就听见里头传来皇帝粗粗的喘气声。
再仔细听,还能听见一个女子哭着说:“皇上……不要了……饶了臣妾吧……”
梁九功嘴角一弯,一边琢磨着皇上怎么突然有心思办这事了,一边又琢磨是哪个随行的宫女得了恩宠,再一听才回过神来里头那女人是德妃。
梁九功端着茶站在门口,过了好一会儿屋子里才静下来,皇帝似是知道他在外头,沉声说了一句:“进来吧。”
梁九功进到屋里,只见皇帝用自己的端罩将德妃裹在怀,只露出她半张梨花带泪的脸和一头倾泻而下的黑发。要说这德妃吧,真是生得花容月貌,六宫粉黛无颜色这句话用在她身上也堪配,就连他这个绝了子孙的人刚在外头听着也微微动了心。也难怪进宫都这么多年了,又疯疯癫癫的病着,还能让皇帝对她这么迷恋。这宠妃就是不一样,子以母贵,难怪四阿哥十四阿哥和五公主都受宠。这四阿哥的婚事看着是低调,可听内务府的人说皇帝已经给他选好了出宫后的宅邸,那规制可不比已经封了直郡王的大阿哥差。
蓁蓁已经在皇帝怀里睡了过去了,皇帝关上窗抚着她后背吩咐梁九功道:“去传旨,让李煦曹寅赶到济宁接驾。”
……
三日后,风尘仆仆的李煦曹寅候在了济宁府御舟码头,这时有个熟悉的身影从他们面前走过。
李煦率先跪下请安:“恭王爷安。”
常宁见到李煦似乎很高兴,“李大人来了,好好……”
他往他身后看了一眼,喊道:“刘长卿?是你?”
刘长卿是被李煦提溜来的,他叹了口气,对这位纨绔王爷请安:“草民刘长卿给王爷请安。”
“来了就好。”常宁说罢就走,未做半分停留。
他刚走,梁九功和魏珠就双双来请,曹寅一向比李煦更得皇帝欢心,他正要走在前面,魏珠却拦住他。
“曹大人,皇上请您先去歇息。”
“这……”曹寅往后看了一眼,随即也懂了,他担忧得看了李煦一眼,他素来不赞同李煦参与后宫之事过深,这次也一样。
“楝亭,我去去就来。”
曹寅无法只得先离去,李煦目送他走远后对梁九功说:“公公请带路。”
他们急急行至龙舟,李煦听见远处有吵闹声,他转头看了一眼,梁九功告诉他:“山东的官员今日来请安,还有藏地一些喇嘛也来了。”
藏地不稳,第巴桑结嘉措和拉藏汗闹的不可开交,这大约又是派人来皇帝跟前打嘴仗了。
李煦无暇去管,他只顾得上屋中的情形。皇帝在接见大臣,秋华守着德妃正在后舱里喝药。
她坐在珠帘后,李煦只看了一眼就抑制不住的痛苦。
上一次这么近见她已经是十年前了,她比李煦记忆里要瘦了许多,像纸片一样的瘦,坐在帘后,仿佛珠帘一吹便会消散。
他一边指着刘长卿,让他带着药箱先去请脉。一边跪在地上道:“奴才李煦给德妃娘娘请安。”
“李煦啊……”
蓁蓁的声线起伏了一下,梁九功带着刘长卿走进内室,李煦隐约看见她撩起右手的袖管放在炕桌上,然后问:“这位是?”
李煦盯着她的动作,回道:“这是奴才新寻的太医。”
“是嘛。”
随后刘长卿给蓁蓁请了脉,又开了一副药方才退了出去。
甫出船舱,遥遥便见恭王负手站在岸边。
李煦此刻脸色不佳,刘长卿刚刚想和他说几句德妃的病情,却见李煦制止了他。
常宁听见脚步声回头问:“李大人?”
“恭王爷,您还是吃着点教训吧。”
李煦知道自己对一位亲王这样说话不合适,但他心中有怨气,当年的那桩案子到底什么情由他李煦最清楚,实在对眼前这位王爷喜欢不起来。
“李煦,我有个事想请托你。”恭王拦住他,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王爷怎么自己不去办?”
常宁尴尬一笑说:“李大人不都让我吃着点教训了吗?”
李煦很犹豫,常宁让他去五台山找住持喇嘛来讲经开解德妃,他怎么都觉得这是个馊主意。
常宁见状信誓旦旦保证:“一定有用,都不用请大喇嘛,只要大喇嘛座下那个灵性悟性极高的小弟子即可。”
这时候刘长卿忽然抬头对李煦说:“李大人,有用的,那个小弟子的确悟性极佳,来讲讲佛法或能有用。”
算了,死马当活马医,就当哄她开心了。
李煦答应后,常宁才安心离去。刘长卿在他身后说:“德主子身子虽虚,但没有什么大病,这情况应该是受激过度的心病。”
李煦斜了他一眼,呵呵笑了:“刘长卿,看病我不如你,可看人,你差了许多。”
刘长卿不解,可李煦不想解释,径直走了。
……
因为运河之功,从济宁舟行若没有遇上风浪便能直抵苏杭,御舟停泊在苏州府那一日,整个苏州如过年般欢腾。
李煦去接见前就安排好了苏州府接驾的一切,十里花灯算什么?百里红妆才是真的。
皇太后带着宝儿总算在苏州府明白了什么是国朝盛世,什么是天下富足,这才有机会把自己带的万贯铜钱让首领太监撒出去。
抢了赏钱的苏州百姓,夹道叩谢皇帝、皇太后隆恩,山呼震天。李煦跟在御驾后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曹寅则在后面拉了拉他衣角:“旭东,你也太过了吧?我家奴才刚刚去瞧了一眼,你给行宫都贴了金箔?”
“过?太后能下江南几次?这时候咱们不做好,皇上还要咱们三织造干什么吃?”
曹寅闻言豁然开朗,他赶紧回去叫了自家管家来,让他快马加鞭回江宁把所有准备的东西再往豪奢里弄。
豪奢是一回事,安全则是另一回事。
皇帝巡幸江南有很多原因,其中有一条就是展示国朝威势,同时安抚江南遗民。
李煦和曹寅都是异常警觉之人,他两在江南经营十年,除了做织造,更是做皇帝密探。前明余孽的动向在他们手里了如指掌。
这一回也同样如此,御舟过金山前,曹寅收到密报有一金和尚奉“朱三太子”弄了火炮要在太湖炮击龙舟。
李煦潜在其中的密探提前弄湿了他们的火炮,随后一举逮捕了这伙贼人。而今日这伙贼人已经押解至苏州府,等着皇帝发落。
不过皇帝今日并没有时间,他有另一件心心念念的事要做。
十里山塘花千树,今日苏州府山塘街畔的山上又一次点满了花灯,风吹灯摇,比康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