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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新辉今年有意赴解试应考?”宋祯与林木兰站在杏树下,看着一双儿女闲聊。
林木兰道:“前几日娘亲进宫是这样说。他也读了十余年书了,去年又蒙圣恩入了国子监,总得去考一考,试试斤两。”
宋祯点头笑道:“去试试也好,即便考不中也无妨,可以先荫补入仕,慢慢再考就是。”
林木兰微微诧异:“入仕?可他这些年一心读书,恐怕做不好事情,反倒丢官家的脸。”
“你呀,就是太谨慎。这世上谁生来就会做事的?先去衙门里学学实务,历练历练,再治学应考,兴许反而有所助益。”
这些事情,林木兰确实不大明白,便笑道:“官家圣明,妾不通外务,全听官家安排。只是林家毕竟商贾出身,官家若是恩宠太过,只怕会引人非议,伤及圣上英明,妾心中也惶恐无地,不若就让新辉自凭本事进取,到哪一步算哪一步。”
宋祯抬手按住她的肩,轻叹道:“难为你如此明白事理,你放心,此事朕心中有数。不过林家毕竟是你娘家,该有的恩宠也要给,你也不必太克制,非得每月只召见一次林夫人,什么时候想家了,就传旨宣林夫人来便是。”
林木兰欠身谢恩,她一向不会违逆宋祯的意思,这次宋祯既然这样说了,她就隔了半个月,又召了母亲秦瑶君入宫来见。
“……官家说了,便是不中也无妨,可先荫补入仕,多历练一番,慢慢再考。”
秦瑶君感叹道:“官家日理万机,还能想着新辉,真是圣恩浩荡。咱们一家无以为报,也只能请娘子好好服侍官家了。”
林木兰笑道:“等新辉入仕为官,自然就能为官家分忧了。”
秦瑶君点点头:“只盼他能知道上进。”说完这句,她面上笑容又深了些,“有一件喜事还不曾告诉娘子,卢氏有孕了。”
林木兰顿时惊喜不已:“是吗?什么时候查出来的?这可真是大喜事!”
她弟弟林新辉原本因要守林厚德原配妻子的孝,所以直到去年才迎娶了妻子卢氏,如今成婚还不到一年。林木兰听说弟媳妇有喜,自己即将做姑母了,真可谓是喜出望外。
“就是我上次入宫之后查出来的,已经三个月了。”秦瑶君满面笑容,对于自己即将做祖母一事,也是十分喜悦。
林木兰立刻扬声叫人准备赏赐,甚至还连当初延平穿过的小衣裳都找出来,要赐给卢氏,希望借此带给她好运。
母女二人就此说了好一番生养孩子的事,直到送走了秦瑶君,林木兰依旧十分喜悦,陈晓青正好这时候过来串门,不免要问一问是为何事。
“……连辉哥都要做爹爹了,我都觉着自己老了。”林木兰笑吟吟的说道。
陈晓青怀里抱着小儿子重瑞,听闻此言不由莞尔:“姐姐这话说的,又不是延平娶妻生子了,怎么就说到自己老了呢?我看姐姐容光焕发,比十几岁的小娘子还貌美呢!”
林木兰今年已经二十八岁,自知无论如何也不能与十几岁的小姑娘相比了。不过她确实保养得宜,又一向心宽,面上看不出有皱纹,肌肤也尚有光泽,加之身居高位、掌管宫务数年,身上还多了些高贵雍容之美,另有一番成熟美人的魅力。
这几年宋祯对她的宠爱并未稍减,又因她办事有章法,甚是得力,宋祯渐渐就对她多了些倚重之意,遇事甚至会主动与林木兰商议。两人之间距离缓缓拉近,再不似从前那般,一个高高在上,一个恭顺柔婉。
至于陈晓青则是另一番光景。她只比林木兰小一岁,但因一向形容娇小,倒显不出年纪来,现在看着,仍旧跟二十出头的女子一般。
她自从得了林木兰的指点,将倾心爱慕之意表露出来以后,再面对宋祯的时候,便多以缠绵依赖之态相对,偶尔还会玩些鸿雁传情的小把戏,让宋祯时时觉得新鲜有趣。
在子女渐大以后,陈晓青又有意把延寿的顽皮讲给宋祯听,一副头痛至极的样子,好叫宋祯多放心思在延寿身上,让他们父子能多亲近。
两人各走了一条迥然相异的道路,却殊途同归,都没有失了宋祯的宠爱,同时姐妹之间的情谊也一如当初,在这深宫大内,实在算是极为难得了。
不过在有心人看来,这两姐妹之间的和睦却是暂时的,实在很难一直维系下去,恐怕早晚有一日,还是要分道扬镳。论及原因,也无他,谁让她们都有儿子、且年龄相近呢?
如今中宫无子,形同幽禁,康国公又是庶人所生,不得圣心,将来的太子,恐怕就是要从长阳宫和永宁宫中选了。
长阳宫贵妃位高,永宁宫四皇子却年长,这二位早晚有一番相争。到时姐妹之情再深,也深不过皇位的诱惑吧?而且就算这二人真到了不分你我的地步,也还得看皇子们肯不肯相让呢。
皇宫大内,少不了怨气集结,在太阳照不到的阴暗角落里,更有许多人怀着怨恨在暗中窥伺,期待着能看到姐妹反目那一日。
也许是这怨气太重,也许是宫中平静注定要被打破,这一年刚到夏末就天气骤变,刮了两天大风,许多人都外感风寒,幽居在坤宁宫的刘皇后更是因此大病一场,一时没撑住,在七月里崩逝了。
刘婷虽然有过,但宋祯从未公示,也不曾废后,此番崩逝,自然还是要依照皇后丧仪办理。宋祯下令比照明烈皇后丧仪减一等而行,陵寝择了悼惠王安葬处附近营建,谥号命大臣草拟,最后由宋祯定了“明康”,其余都按制施行。
当初明烈皇后崩逝之时,停灵四个月才入葬,轮到刘婷,便只停了百日就送入山陵归葬。灵柩出宫之后,宋祯命人关闭了坤宁宫宫门,只留了几个内侍看门洒扫。
从此宫中便真真正正以贵妃为尊,再无能出其右者。
☆、第134章 提醒
这一年因皇后之丧,年节时稍减了礼乐,各嫔妃衣着装扮也都比往常略微素淡,皇子公主们都要为皇后守丧,在除夕夜宴上露了个面,便都被送回居处去了。
宋祯颇觉无味,早早就结束了宴席,让大家各自回去,他自己携着林木兰的手去了长阳宫,与她和两个孩子一同守岁。
两人回到长阳宫,更衣后就进了后殿东暖阁,分左右歪在榻上,中间放了张小方几,方几上摆了些柑橘和点心,两个孩子则坐在她身前,凑在一起解九连环。
“七哥你慢些,我没看清呢!”元嘉巴着延平的手,不让他解太快。
延平却道:“我慢了你也记不住。”他说着话,手中不停,很快就解开了所有银环,还展示给父母看。
宋祯微笑点头:“你解的越来越快了,不过这样玩法,却又没有意趣,你看元嘉撅着嘴呢。”
延平转头一看,妹妹果然嘟着嘴不高兴,便又把九连环递给她,说道:“你重新玩吧。”
元嘉不要,转头挨进林木兰怀里,“我不玩了。”
林木兰摸摸她的脸,笑望着悻悻然的儿子,说道:“那就不玩这个了。黑将军呢?元嘉叫七哥带你去跟黑将军蹴鞠吧。”
元嘉一听此言,立刻双眼发光的直起身:“好啊好啊。”说着就蹭到榻边,扶着延平下了地,又拉着他往外走,叫人去带黑将军来,两个孩子一条犬,去厅中蹴鞠去了。
耳听着外面厅中时时传来的砰砰声,宋祯笑问林木兰:“你就不怕他们砸坏了东西?”
“也没什么要紧的东西,再说有人看着呢。”
两人对坐说些闲话,没过多一会儿,延平忽然气喘吁吁的跑进来问:“爹爹,娘亲,可不可以去请四哥和五哥来玩?还有二姐姐和八哥!”
林木兰和宋祯都是一怔,林木兰本要开口,话到嘴边却又停住,侧头看了宋祯一眼。
“今日天晚了,延平带着元嘉玩吧,改日再叫他们来玩。”宋祯温声回道。
延平这才想起已经很晚了,外面天还冷,便懂事的应道:“是。”他刚刚只是觉着自己带着妹妹和黑将军玩,有些不够热闹,所以才冲进来问的,这会儿听了爹爹的回答,深觉有理,就乖乖往外走,要再去找妹妹。
一路陪着他的小黄门于祥等出了暖阁,快到厅中时,就低声跟他嘀咕:“七哥以后可不要这样了。今夜是除夕,不比往常,官家留在咱们长阳宫,那是对娘子和您的恩宠,您这时候提起旁人,于娘子和您何益?”
延平立刻停住脚,转头不悦的盯着于祥,说道:“谁是旁人?”
于祥一噎,却又很快回道:“小的知道七哥看重兄弟情义,可有些东西是不能让的。”他自七八岁上就到了映雪阁服侍,林娘子生了七哥后,又被分配去照顾七哥,可以说是一路陪着七哥长大的,在七哥身边,是除了七哥读书后,娘子安排过来的邱拱之下第一人,所以才有胆子出言劝谏。
“七哥,快来!”
延平正要说话,听见妹妹在厅中叫他,黑将军也汪汪叫着跑过来咬他的袍角,便暂时压下了,出去厅中继续陪妹妹玩。
只是这一次他添了心事,玩起来便没有那么投入,后来看着元嘉额头上汗津津的,便不肯再玩了,叫元嘉的乳母带她去擦汗,自己也去擦了汗换了衣裳,然后牵着妹妹的手一同回到暖阁。
林木兰见兄妹俩玩累了回来,便叫他们坐下来吃点心,又见元嘉闹瞌睡,就亲自哄着她睡觉,也没留意儿子的格外沉默。
宋祯则只当延平也累了,看着离子时还有一个时辰,便叫他也回去睡。
延平心中有事,便依言告退,带着人出暖阁回东配殿自己的居处。他如往常一样任人服侍着躺下后,出言叫于祥留下来陪着,又把旁人赶了出去,自己问于祥:“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七哥还记着呢?”于祥跪坐在床边脚踏上,温声解释,“小的是想着,又过了一年,七哥也大了一岁了,有些事,小的们也该当提醒您了。”
延平平素被身边下人服侍的很好,对他们也都亲近,听到此处,并不觉得被冒犯,只说:“到底什么事?”
于祥答道:“七哥应当知道,四哥、五哥都与您是隔母的兄弟,四哥还好些,陈娘子与娘子亲如姐妹,四哥待您也是十分关爱,五哥却又不同。七哥想过没有,对娘子们来说,官家只有一个,对您和其余皇子们来说,也是如此。官家政务繁忙、日理万机,闲暇时光不过就那么一点儿,能分给娘子们和您们的关爱也是有数的,可容不得您推让出去。”
延平听得似懂非懂,他心里只觉得爹爹是大家的爹爹,他叫哥哥们来玩也并没错,并且他也没有让什么出去,便皱眉道:“你的意思,是叫我不要在爹爹面前提起四哥五哥他们吗?”
“小的并非此意。”于祥耐心解释,“七哥有所不知,今夜是除夕夜,在民间,是一家人坐在一起守岁的日子。往年夜宴欢聚至子时后才散,便是有阖宫一同守岁的意思。只是今年明康皇后故去,您和皇子公主们身上有孝,不好列席欢宴,官家也觉着没有意趣,这才早早散了。可官家散了之后单来长阳宫,那就是只想与娘子、您和四公主一同守岁的意思,你这时候提起四哥、五哥来,便有些不妥……”
他话未说完,外间忽然传来保姆嬷嬷的声音:“七哥,时候不早了,安歇吧。”
于祥立刻住嘴,心知恐怕是嬷嬷们听见他在说话,等会出去还少不得要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