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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陵安城外出事的时候宋繁花跟段萧还没成亲,这一睁眼就看到他们的孩子那么大了,可见他真的躺了很久。
吕如宁说,“五六年了。”
吕止言苦笑,“那么久,好像半辈子都躺走了。”他撑着手臂,又坐在了床榻上。
吕如宁问他,“饿不饿?”
吕止言不饿,就算饿,此时也吃不下东西,但不吃东西,身子就虚的不行,就点了点头,说,“二姐帮我弄点吃的来吧。”
吕如宁去喊小沙弥,让他们备膳食过来。
吕止言躺在床上五六年的时间,不能吃东西,吕如宁都是喂清汤给他,寺中有小沙弥,日日给他清洗刮胡子,他的面容倒不见变化,只不过,五六年的时间就只喝清汤,瘦了。
吕如宁很心疼他,宋昭昭也挺心疼的。
饭备过来后吕止言就坐在床上吃,因为没胃口,就一点一点的塞,勉强把一大碗素面吃完,好像身体里有了热量,力气也变大了。
他将空碗递给吕如宁,吕如宁接了,又拿给门口的小沙弥。
吕止言靠在床上,问吕如宁这五六年来发生的事情,吕如宁跟他说了。
姐弟二人在说话的时候,宋昭昭坐去了一边。
宋繁花与段萧也坐在一边,段悦在段萧怀里呆了一会儿就耐不住了,缠着段萧,让他带她出去,段萧就抱她出了门,顺便的也把段华抱走了,段衡和许谦怀也跟上,还有无方和夜辰,沈九和七非守在宋繁花的身后。
五六年的时间,事情是很多的,但大事却极少。
吕如宁只拣重要的事情说,倒也不费时,两柱香的时间就讲完了。
吕止言听罢,长久地没有出声,稍顷,他出声问宋繁花,“叶知秋还在你们宋府吗?”
宋繁花眉头一挑,浅浅地笑问,“问这个问题,你是想找他报仇吗?”
吕止言道,“不是。”
宋繁花说,“他不在宋府,他带着我四堂姐还有叶一寒回一叶知秋阁了。”
吕止言不解地问,“叶一寒?”
宋繁花道,“我侄子,叶知秋跟我四堂姐的孩子。”
吕止言一怔。
宋繁花动了动屁股,换了个坐姿,抬眼看着他说,“死了亲人,确实是极难接受的事,可你也很清楚,你不是叶知秋的对手,不要轻易去送死,而你大哥的死,不是因为叶知秋,而是因着你们吕氏与温氏的恩怨,这恩怨不是温氏一族挑起的,而是你们吕氏,说到底,所有的孽都因你们自己而起,如今温千叶也有了自己的家,他给他的儿子起名叫温起航,就是重新起航的意思,他不再追究他们温氏一族被灭门的惨案,也不会再追究你们吕府的孽债,所以你们也不要去想了吧,一个吕子纶抵掉了温氏全族,这已经很幸运了。”
吕止言靠在床头,听着宋繁花的话,不语不言。
吕如宁眸底晦晦涩涩,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繁花看了他们姐弟一眼,起身,走了。
沈九和七非跟上。
宋昭昭见宋繁花走了,也跟着起身。
姐妹俩出了厢房,肩并肩走在木质长廊上,宋繁花问宋昭昭,“吕止言醒了,你还留下来吗?”
宋昭昭道,“我晚上下山,去找大哥跟大嫂。”
宋繁花笑了笑,说,“吕止言才刚醒,你照顾他两天再下山。”
宋昭昭道,“他既醒了,我就不会再留了,吕如宁在山上照顾他,足够了。”
宋繁花侧转过身,看着她,叹道,“你没听刚刚吕止言都问了什么话吗?我是担心他做傻事,有你在身边,他会顾忌着你,不会去找叶知秋。”
说着,又转回身子,继续往前走,去找段萧和段衡、段华、段悦他们了,边走边说,“以吕止言的心性和智商,可能不会有报仇的想法,但吕如宁就说不准了,你留在寺里,能让吕止言不受吕如宁的拨弄和教唆,杀人不是一刀进去一刀出来那么简单的,是要偿命的,而你,不会愿意他死吧?”
宋昭昭眉头一蹙。
宋繁花伸手拍拍她的肩膀,“我刚从大哥和大嫂那里出来,他们都很好,万青寺离云城也不远,你可以隔一天回一次,这样就两不误了。”
宋昭昭额头一抽,“我这样两头跑,不得累死?”
宋繁花笑道,“怎么会累死呢,你下山的时候可以带着吕止言一起呀,你冲他撒撒娇,他就什么都愿意为你做了,背你下山也说不定。”
宋昭昭一愣。
宋繁花笑着转身,走了。
这一次,宋昭昭没跟上。
宋繁花找到段萧他们,直接就下了山,坐进马车里后,段萧一边拿软白的帕子擦着段悦小脸上和额头上的汗,一边瞟着宋繁花,说道,“吕止言若有报仇的打算,不管这对象是温千叶还是叶知秋,我都不会容他了。”
宋繁花也拿帕子给段华擦汗,小家伙玩的一脸红扑扑的,看来还挺喜欢寺里的佛钟,她一边擦一边说,“有我五堂姐在,吕止言不会有那种想法的。”
段萧抿嘴,“吕止言没有,吕如宁呢?”
宋繁花笑道,“吕如宁若真有,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段萧眯了一下眼,将帕子收起来,哄段悦睡觉。
段衡坐在一边,抱着双臂,阖着眼,一脸老神稳重的样子。
许谦怀也是。
马车内安静了下来,一路往翠雪山庄驶去。
而万青寺里,宋昭昭在宋繁花离开后又返回了厢房,吕如宁不在,大概是出去找青丈了,吕止言还维持着靠在床头的姿势,宋昭昭走过去,缓缓挨着床沿坐下。
吕止言听到声音,睁开了眼,看到是宋昭昭,他目光深深地注视着她,问,“你当时是被谁救起的?”
宋昭昭说,“秦陌。”
吕止言轻啊一声,颇为惊诧地呆了呆,他嗓音微微拔高,重复,“秦陌?”
宋昭昭说,“是。”
吕止言道,“传说中十三飞骑的统领,秦陌?”
宋昭昭嗯了一声。
吕止言纳闷地问,“他为何会救你?那个时候他在附近?”
宋昭昭说,“大概是吧,至于他为什么会救我……”宋昭昭顿了顿,将自己曾经救过秦陌的事情说了,说罢,吕止言半天都没吭声,半晌后,他看着她,问,“你喜欢他?”
宋昭昭蓦地怔住,好笑地问,“你怎么会这么说?”
吕止言说,“你不喜欢他为什么会救他?”
宋昭昭道,“我当时是被逼的。”
吕止言不再问,他躺了这么多年,已经不知道宋昭昭的心还在不在他的身上了。
在衡州的那会儿,他跟宋昭昭是两情相悦,完全不用怀疑。
可在京城,这种两情相悦就存了质疑,虽然吕止言能感受得出来宋昭昭对他明面上排斥,心里还是接纳的。
但如今,他已经没有把握了。
但是,能在万青寺看到她,又从吕如宁口中得知宋昭昭是为了救他才来的,吕止言还是很高兴。
只不过,这种高兴与他如今所面临的失去相比,好像并没占到上峰。
吕如宁确实是去找青丈了,因为吕止言想去看吕子纶,而吕子纶埋在万青寺众高僧圆寂的禁地,想要进去,得有青丈的带路。
吕如宁把青丈请了来。
青丈没有带任何小沙弥,也没带寺内弟子,就一个人来的,来了后看到吕止言醒了,他笑着双掌合十,说了句,“醒了就好。”然后就转身,往外去了。
吕止言下床,披件大衣,跟在吕如宁身边,去了。
宋昭昭想了想,也跟上。
四个人去了吕子纶的墓前,墓前摆了一盆凤尾草,树叶的色泽很鲜翠,这凤尾草是吕子纶生前最喜欢的,吕止言蹲身,伸手摸了摸那饱满碧绿的叶子,问吕如宁,“是你拿来摆在大哥墓前的吗?”
吕如宁说,“不是,是云……是皇上。”
吕止言唔一声,抬头看着那个墓。
墓前有墓碑,却没有字。
吕止言伸手摸着那墓碑,想着吕子纶的这一生,想着吕府曾在皇权中的地位,想着他吕氏巫族一脉的古老传承,到最后,落了个埋尸寺庙,无字刻碑,多么讽刺!
自巫族诞生起,千百年来,巫族一脉就与佛家是不相容的。
可今天,掌管巫族风云谱的传承人却埋在了佛家之地,而佛家也接纳了,这难道就是缘吗?
佛家讲究缘,吕止言心想,这样也好,这样的话大哥投胎转世,就会清净。
吕止言坐在吕子纶的墓前,坐了很久,他在想什么,想了什么,谁都不知道。
吕如宁陪着他。
宋昭昭陪着他。
青丈也陪着他。
等到他起身,青丈看他一眼,又带他们出去了。
这次之后青丈就没再出现。
吕止言在寺里养了三天身体,就下了山。
下山前吕如宁苦劝他良久,让他不要下山,吕止言问她,“大哥生前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吕如宁眨了眨眼,说,“助云苏登基。”
吕止言摇头,“不,他最大的愿望是辅佐明君。”
吕止言仰头,在十一月的初冬里望着寺庙上方横空在房檐上的那片天,听北风呼啸,寺庙钟声滚滚,看白云翻腾,人生路近前,他说,“他没完成的,我来替他完成。”
吕止言下山之后就去找了宋世贤。
正巧,宋昭昭也下山回宋府,这一路二人就随行了。
吕如宁没下山,吕止言没劝她,她想陪着吕子纶,他就随她。
吕止言去到宋府,宋世贤看到他,简直高兴坏了,拉着他就进了书房,晚上又留在府上吃饭,吃罢饭也没放他,就收拾了一个院子让他住。
吕止言在京中没落脚地,也没推辞,就住下了。
吕止言来找宋世贤,是要让宋世贤明日进宫的时候带他一起,他要见云苏,宋世贤应了,第二天宋世贤就带着他一起进了宫。
八大皇商不用上朝,归属少府令管辖,长官是苏进,每次代表上朝的就是苏进,苏进罢朝回来,若有重大通知,他会组织会议,说明当日朝堂之事。
今天没会议,苏进下了朝就进了自己办公的大门。
宋世贤带着吕止言去了御书房。
雷公公守在御书房的门外,看到宋世贤来了,份外客气,笑着喊一声,“宋大人,来找皇上有事?”
宋世贤道,“嗯,帮我给皇上通传,就说吕止言觐见。”
雷公公是苏府出来的老人,自然知道吕止言是谁,看了宋世贤身后的吕止言一眼,立马进门去汇报。
不一会儿,御书房的大门被打开,出来的却不是雷公公,而是云苏。
雷公公开门守在一侧,墨砚跟在云苏身后。
云苏面色有着很明显的激动,站在御书房的高大门槛外,盯着台阶下的吕止言,垂在身体两侧的手紧了紧,他缓缓走下台阶,走到吕止言面前,伸手将他一抱。
吕止言一怔。
宋世贤、墨砚、雷公公也一怔。
云苏抱了一下就松开,低沉着嗓音问,“什么时候醒的?”
吕止言回答说,“三天前。”
云苏问,“吕如宁呢?”
吕止言说,“她不下山,在山上陪我哥。”
提到吕子纶,云苏脖颈仰了一下,眼睛直直地定在天空的某一处,任悲伤溢进眼底,无人得见,片刻后,他低下头来,拍了拍吕止言的肩膀,问他,“下了山就来找朕,是要为国效力的吧?”
吕止言瞬间往地上一跪,“我知道大哥生前的愿望是什么,活着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