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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清楚宋予夺的性情,对他而言,信任比什么都重要。
有国恨家仇横亘其中,他断然不可能去爱上一个敌国的公主,在西域那段日子忍辱负重还来不及,哪有空去谈什么风花雪月。
再者,沈瑜可不信西域会送一个不谙世事,只知道谈情说爱的公主过来。使团都已离开,可灵珠公主却留下了,这说明西域那边必定是全然信任这位公主的能耐。
沈瑜觉着,宋予夺与这位灵珠公主越走越近,与其说是有什么旧情,还不如说是被拿捏了什么把柄。
沈瑜原以为宋予夺也会向自己解释一二,可出乎意料,他竟半句话都没提,也不知是对她太过信任,还是无暇顾及。
宋予夺不提,她自然也不会去问,仍旧筹备着生意事宜。
又一日,宋予夺到了灵珠公主暂居的驿馆,虽说是为了正经事,可被人添油加醋地传出去,又不知会被编排成什么样子。
“用你们的话说,如今这也算得上是‘满城风雨’了?”灵珠偏过头来,向宋予夺笑道,“宋将军还能不动如山,可真是好本事。”
灵珠说这话时眼中带笑,但刻意强调的那个“好本事”,却满是嘲讽之意。
宋予夺平静道:“公主谬赞了,我还是比不得您的。”
明明恨不得将他扒皮抽筋,可竟还能强压下恨意,来跟他谈条件,着实是让他大吃一惊。
当初他出城去接西域使团,在入京之前,就已经与灵珠做了笔交易。只要他能帮着促成古丝路复通,那西域就不会将当初之事挑开,让皇上猜忌他。
这笔交易落成,所以暂时相安无事,宋予夺也依着约定暗中调停。
宋予夺当然知道灵珠不会就这么算了,毕竟他当年带兵屠杀西域皇室,这可是血海深仇。一旦所有条款都商定,古丝路复开之后,灵珠随时可以撕破脸,再将旧事给捅出去。
届时皇上知道他早就得知其父是死在自己手中,又怎会不猜疑?只怕转头就能要了他的命。
这就是灵珠打的好算盘。
但这也是他的缓兵之计,只要能拖延出时间,就足够了。
他不能杀灵珠,杀了她,也还会有别人来传这个消息。所以就只能从根源解决,但这就得多些时间来安排布置。
所以两人就这么各自“心怀鬼胎”地耗着,心中早就是你死我活,可在旁人看来,却是一片平和啊。
“说起来,你就不怕家中那位如夫人起疑心?”灵珠似笑非笑道,“我这些日子在宫中听了些旧闻,有人说,将军你对这位如夫人可是情深义重啊。”
她说话时,总是会将尾调拖得长些,像是亲近,又像是威胁。
宋予夺不动声色道:“这种话,公主也信?她根本不能生孕,要她何用?”
这后半句,就忒诛心了些,宋予夺说完之后,心都抽了下,但脸上却还是那副不耐烦的神情。
灵珠勾唇笑了:“若要我说,将军你这样的人是没心肺的……那位如夫人好歹跟了你这么些年,你倒不怕她伤心。”
宋予夺冷笑道:“若不是她,我如今娶的就是公主了。太后当初将她赐下,我总不能违背懿旨,反正府中也不缺她一个人的吃穿用度,权当是养个闲人。至于旁的,与我何干?”
自打认识沈瑜以来,他压根就没说过半句重话,可如今为了打消灵珠的念头,却只能咬着牙这般贬低沈瑜。
他怕灵珠惦记上沈瑜,会以此为威胁。
他这么说,灵珠果然将沈瑜给抛之脑后,只是又嘲讽了句:“你若是有心肺,想来是狼心狗肺才对。”
宋予夺笑了笑,没理会她,转身出了门。
离了驿馆之后,他原是想要回家中去的,可想了想,又调头去了鸿胪寺。
若回了家中,他不知该如何面对沈瑜,而眼下的情形,也不容许他去挂念什么儿女情长。他对沈瑜的情绪一向敏锐,纵然是晚上说几句话,也能察觉出沈瑜的变化。
从书房中摆放的账本,以及看了一半的西域藏书,他隐约能猜到沈瑜想做什么。
但他并没去拦。
因为接下来的事情太过凶险,山雨欲来,他并不想将沈瑜牵连其中。若她当真想离开,那或许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他当初留下沈瑜,承诺了许多,可如今却发现不少事情都是做不到的,甚至还让她受了许多委屈。
这并非是他的本意,可许多事不由人。
宋予夺抬眼看了看天色,无声地叹了口气。
如今是多事之秋,得先解决了这桩大事,才能再论其他。
第111章
其实自打两人相识以来,就少有全然坦诚相待的时候,不管是出于怎么样的考虑,或多或少都会有所隐瞒。
而如今更算得上是“同床异梦”了。
但某种意义上来说,两人也当真算得上是默契,哪怕心里装了天大的事情,面上也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险险地将这局面给维持得一片平和,相安无事。
古丝路的事情虽是交由大皇子主管,可他本就是个没什么大能耐的人,加之对西域更不了解,所以实质上也不过是挂个名头,大半事情都交给了宋予夺来处理。
毕竟想要的名声已经有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办,并没工夫在这里耗。
这倒是便宜了宋予夺,他手中拿捏着这件事情,灵珠就不敢轻举妄动,便能再多拖延出些时间来。
朝中暗流涌动,可宋予夺半句没向沈瑜提过,她也不会主动去问,而是将心力都放在了茶楼的生意上。
若说先前还只是犹豫不决,沈瑜如今几乎是已经下定决心,要离开了。
她开始整合倚竹与听音两茶楼的生意,筹备商队的事宜,而雁歌一直兴高采烈地帮着料理这件事,只恨不得明日就能启程一样。
“皇上在大年夜宫宴的时候,不是已经准了古丝路复开的事宜吗?”雁歌摸了摸腰间的匕首,向沈瑜抱怨道,“到现在都有大半个月了,怎么还不见有批文?”
沈瑜耐心道:“这件事可没那么简单,并非是皇上今儿个准了,明日就真能开了的。这两地通商,要协商的事情多了去了,件件事情都得条分缕析地写下来,两方商议定了,方才算是能成。”
再者,除了这些个商人,只怕不少官员也打着这古丝路的主意,自然是要拉锯僵持一段时日的。
以她对朝廷的了解,就没几件事情是真能顺遂地批下来的,不知要经多少人的手,有多少利益的交换,才能落到实处去。
雁歌拖长了声音叹了口气,而后又好奇地问道:“夫人,您可定好了由谁来掌管这支商队?怎么都没听您提起过?”
雁歌跟在沈瑜身边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对沈瑜身边的人手还是有所了解的,点青走后,剩下的掌柜都中庸得很,只怕没哪个是能担得起这重任的。
先前只顾着高兴,如今冷静下来想想,她都有些替沈瑜发愁了。
沈瑜撑着下巴,偏过头去向窗外看了眼,最终还是选择据实以告,毕竟这件事也瞒不了多久了。她指了指自己,轻声道:“我亲自带商队过去。”
“啊?”雁歌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而后又道,“这怎么能行?”
雁歌震惊不已,可质疑的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地咽了回去。
她很少质疑沈瑜的决定,如今早就养成了习惯,觉着沈瑜既然会这么做,就一定是有自己的道理。
可沈瑜并没解释,慢悠悠地竖起手指,摇了摇:“这事儿你先别同旁人提,等到将来有了合适的时机,我再同你讲。”
雁歌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她先是觉着这事匪夷所思,可真等到冷静下来,却又觉着这事放在沈瑜身上,仿佛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毕竟沈瑜原本就不是规规矩矩的世家夫人,也难拿那些旧例来揣度。
沈瑜抬手点了点她的额角,笑道:“忙去。此去并不容易,得准备得周全些才好。”
雁歌对此次古丝路之行很是期待,被她这么一提,也顾不上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随即又去督促着准备事宜了。
沈瑜原是打定了主意,不想跟西府再有半点牵扯的,可偏生不巧,几日后恰是老夫人的大寿,避无可避。
宋予夺推掉了所有差事挤出一天空闲来,宋予璇也从娘家回来为祖母贺寿,她便是再怎么不情愿,也得过去走一遭全了礼数才好。毕竟只要一日未离京,她就还是这东府的如夫人,侯夫人的晚辈。
好在上门来道贺的不知凡几,一日下来宾客都看得眼花缭乱,想来老夫人是没那个功夫跟她计较什么的。毕竟关起门来怎么说都是自家的事情,可若是将这不和摊在众人面前,丢的就是侯府的脸面了。
所以沈瑜还是换了衣裳,梳妆打扮了一番,随着宋予夺过去西府。
这些日子宋予夺忙得厉害,早出晚归,沈瑜还没起的时候他就已经走了,歇下之后方才回来,若认真说起来,这还是两人隔了这么久之后,头一遭在白日里见上一面。
今日宋予夺穿得是宽袍广袖的儒衫,腰背直挺,器宇轩昂,因着天生一副好相貌,所以这般打扮又格外风流倜傥些。他不像是那些初出茅庐的士人那般生涩,也没有混迹官场多年的圆滑,气质浑然天成,刚刚好。
但沈瑜也没什么心思去欣赏,敛眉垂眼,与宋予夺并肩而行,谁也没开口说话。
眼见着都要到西府了,宋予夺方才说了句:“过会儿见过老夫人后,你若是不耐烦留着,就寻个借口回来罢。”
沈瑜这才侧过头去看向他,有些惊讶。
虽然宋予夺先前未曾明白地提过,可她却也知道,宋予夺心底必然是希望她能讨得老夫人的欢心的。像如今这般的嘱咐,仿佛还是头一遭。
像是看出沈瑜的心思,宋予夺无奈地摇了摇头,又道:“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都随你。”
沈瑜眨了眨眼,缓缓地点了点头,心中却又觉着蹊跷。宋予夺这话像是在说眼前这件事,可若细想起来,却又好似是在暗示什么事情一样。
沈瑜随着宋予夺到了西府,拜见了老夫人。
如今时候尚早,宾客还没来得及上门,可家中的晚辈却早就到了这边,来恭贺老夫人寿辰。满厅尽是家人,老夫人果然没对沈瑜发作,见着她时也只是皱了皱眉,半句话都没多说。
宋家的儿孙们齐聚一堂,沈瑜在这里几乎没落脚的地,以她的身份留着也的确不大合适,便向宋予夺使了个眼色算是知会一声,准备悄无声息地走人。
可谁知她刚到门口,却又被老夫人给叫住了。
老夫人手中还捏着串佛珠,眼皮耷拉着,平静地开口道:“后面佛堂恰好缺个抄经书的,你既然无事,那就去帮着抄经好了。”
侯府夫人寿辰,自然是不能敷衍的,除却抄经,还有捡佛豆,差人到街上散财等一应布置。
这抄经之事,有丫鬟做的,也有家中晚辈做的,但沈瑜觉着老夫人纯粹就是消遣她,真抄了经书,也未必会用。
可老夫人既然开了口,那她就没法回绝,只好含笑应了下来。
宋予夺的手微微攥起,又缓缓松开。他倒也不是不能开口拦下,可权衡之后,最终却到底没说什么,只由着沈瑜去了。
老夫人的吩咐并不算过分,任是谁都挑不出这个错处,他若贸然开口替沈瑜找个借口推了,那才是多此一举。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先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