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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虽没见过沈瑜,可却是知道津西院先前那批婆子是被她轻描淡写几句话给遣散换掉的,而后才轮到明姑带了她们来这里,所以半点不敢疏忽怠慢。
以往宋予夺得了闲,偶尔会到津西院这边来看看,可却从没带旁人来过。可今日却一反常态,是由沈瑜一道陪着过来的。
秋玲并不是他二人纯属碰巧遇上,还当是有什么大事,忐忑不安地道:“明姑现下在南院那边,我这就去叫她来。”
“不必了,”宋予夺拦下她,漫不经心地说道,“我们没什么事,只是顺道来看看罢了,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听他这么说,秋玲反倒是松了口气,又行了一礼,便退下了。
沈瑜轻轻地在雁歌肩上拍了下:“你也去。”
雁歌走出两步,又回过头来看向沈瑜,一双杏仁眼瞪得圆圆的,看起来又是乖巧,又是惹人怜爱的。
单看她安静之时的模样,着实让人完全想不到卷袖子动手的情形。
沈瑜无奈地叹了口气,略抬了抬手,示意她不必担心。
其实沈瑜的性情很好,待人处事也宽厚,只要不是什么触及底线的事情,都不会动怒。雁歌这事她其实并没太在意,先前既然已经答应了不迁怒,如今自然不会再向宋予夺告黑状。
院中天井下搭了个葡萄架,此时还未冒新芽,只剩光秃秃的藤蔓。
宋予夺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了下来,这才问道:“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你怎么会特地送雁歌过来津西院?”
单听这话,像是在盘问。
可他说话的语气却并不严肃,倒像是闲话家常,随口一提。
青溪知情识趣地避开,沈瑜仰头望了望天,略微犹豫了一瞬,最后还是将此事和盘托出了。
毕竟这是津西院的事情,青溪还搬出了将军府的名头逼退了吴家的人,她到底是得让宋予夺知晓的,以防万一将来真有什么后续,宋予夺反倒被瞒在鼓里一无所知。
她虽有意想帮雁歌,但却也不能失了分寸。
“就是这么个事,”沈瑜大致向他讲了,而后又道,“雁歌的确是莽撞了些,但也不算是大错。只是我对那吴家也不大清楚,雁歌动手打了他家小公子,也不知他们肯不肯就这么罢休。”
虽说吴家必定是不敢招惹将军府的,可雁歌毕竟不是将军府里的人,今日她在,还能帮衬一二,可若吴家真是铁了心不肯罢休,总也是有办法报复回来。
宋予夺眉峰微皱,想了会儿,而后道:“这个吴家我倒是知道,跟京兆府尹有些亲戚上的往来,又是个惯会做人的,所以这些年倒也攀了些关系。”
吴家虽没什么权势,可却是有大笔的银钱,自然有那等没落的世家愿意跟他“取长补短”,拿他孝敬的银钱来撑着面子,给他当依仗撑腰。
宋予夺摇头笑了声:“你若是去翻一翻年节时候的拜帖,说不准还能见着他家的礼单。”
宋予夺外出会友之时,也是见过吴家的大公子的,是以有些印象。
吴家一向是个左右逢源的作风,反正银钱多得是,那就广撒网多捞鱼,趁着年节时候送份恰到好处的年礼过去,当结个善缘,旁人就算无意,也犯不着给他退回来。
年关前后,沈瑜大病初愈,后宅的事情尽数交到了宋予璇手中,故而对此并不知情。听宋予夺这么说,她沉吟道:“既是如此,那想来吴家应该不会再为难雁歌。”
“这也说不准,”宋予夺平静地说道,“我并没见过他家那小公子,若真是个被娇惯坏了的,未必会想那么多。”
他这么一说,沈瑜就领会了这意思。
若是换了吴家的长辈,断然不会为了这么一件小事跟将军府过不去。可他家那小公子显然是娇惯坏了的,不然也做不出当年横行的事来,若是如此,那就不能按着常理去揣测了。
沈瑜无奈道:“这就有些麻烦了。”
这事可大可小,眼下谁也说不准会是怎样,但也不至于为了这么点未必会发生的揣测,专门让人到吴家去说道。
“这几日,让雁歌安生地呆在津西院,别出去。”宋予夺道,“且先看看。”
沈瑜无声地笑了笑:“她自己先前倒也说了,要回来好好学女红,当是自罚,再不出门惹事了。”
“自罚?”宋予夺哭笑不得,“我专程让人请来的绣娘,到她这里,倒成上刑了。”
若是换了旁人,保不准要觉着雁歌不识好歹,但宋予夺这话里却并没带半分不悦,只是有些无可奈何罢了。
他抬手按了按眉心,向沈瑜道:“这丫头先前也跟我提过,说是不想学什么女红之类的,倒是想学武。可她一个姑娘家,学功夫又能做什么?我就没准。”
宋予夺以前并没跟孩子们打过交道,他虽有个亲妹妹,可宋予璇却是自小就乖巧听话,压根不用他费心。
以至于他如今对上雁歌,倒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沈瑜看着他这神情模样,倒是莫名觉出些有趣来,堂堂一个大将军,竟为了这么点小事纠结,着实是让人觉着新奇。
津西院中养的这些孩子,其实跟宋予夺并没什么干系,他是出于怜悯同情也好,还是出于旁的什么目的也好,能做到如今这地步——供给他们衣食,又着人来教导,已经实为不易。
可他如今却很是认真地,在为了一个小姑娘的教导而犯愁,没有任何架子。
沈瑜这些年来见过许多王孙贵胄,也听旁人议论过这京中的世家公子,可就算是再怎么“平易近人”的,也未曾做到过宋予夺如今这样。
毕竟出身摆在那里,锦衣玉食供养着,骨子里还带着矜贵,又如何能同平民们感同身受?
大抵只有像宋予夺这样,与那些世家子弟看不上眼的、出身卑贱的军士,在战场上托付生死,才能造就他如今这性情。
旧话说,一将功成万骨枯。
功成名就受人敬仰之余,宋予夺心中始终还是惦记着那些战死之人的,所以才会耗功夫,在这里认真地犯愁。
看着他这模样,沈瑜莫名心中一动。
认识宋予夺这么久,也见识过他许多面,可却没有哪一次像如今这般,让她触动的。
“你觉着如何?”
宋予夺问完,才发现沈瑜正盯着自己发愣,只得轻轻地在石桌上扣了扣。
沈瑜抿了抿唇,垂下眼睫。
“雁歌的父亲是当年我父亲账下的军士,他成亲没多久,就赶上征兵,随大军前往西域。只从家中捎来的消息,知晓自己有了个女儿。”
宋予夺声音低缓,向沈瑜讲述着那些从未宣之于口的旧事。
“后来我到军营中去历练,接手了父亲的旧部。四年前的那场战役中,幸亏有他拼死突围送出了消息,才使大军避免中陷阱埋伏。”
“他到死都未曾见过自己这个女儿,临死前,求我帮忙照拂雁歌。”宋予夺叹了口气,“我着人去他家乡打听,才知道他爹娘已经过世,妻子也要改嫁,只剩了雁歌孤身一人。我便令人将雁歌接了来,建了这津西院。”
沈瑜掩在袖下的手微微收紧,她并没想到,此事背后还有这么一段隐情。
她从未到西域去过,更不曾见过战场之上的刀光剑影,可单听宋予夺的讲述,已有些微的窒息。
“她若是个男子,想学功夫,那也还罢了。”宋予夺道,“可她一个姑娘家,纵然是学了这些,也没什么用处。”
宋予夺这话说得没错,沈瑜也明白。
毕竟对于姑娘家而言,舞刀弄枪的实在没什么好处,倒不如学些女红厨艺更实际些,将来嫁人之后才好相夫教子。
毋庸置疑,宋予夺是一番好意,只是沈瑜还是不由得皱了皱眉。但她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毕竟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她的想法才更奇怪。
“且先看着,”沈瑜低声道,“毕竟这事儿,旁人怎么说也没用,说到底还是看她自己怎么抉择。”
明明沈瑜也没说什么有用的建议,可宋予夺的心情仍旧莫名好了些,他又到了后院,见了见那些孩子们,与教书先生闲聊了几句。
沈瑜则是绕到了东偏房,那里是绣娘教刺绣的地方。
津西院中的女孩少得很,算上雁歌,也就才三个。另两个都在有模有样地学着,相较之下,雁歌就显得格外笨拙了,一会儿的功夫就扎了两三次手指。
也不知是没上心去学,还是天生在这一道上不通,雁歌绣出来的成品堪称是惨不忍睹。饶是一向宽松的沈瑜,看了后,都哭笑不得地皱了皱眉。
雁歌连忙抬手虚虚地掩住了那绣样,难为情地说:“夫人还是不要看了。”
沈瑜笑了声,安慰道:“无妨,慢慢来就是。”
雁歌瞪着大大的杏仁眼,仰头看向她,欲言又止。
“放心,”沈瑜看出她的心思,没有再吊着她,直接说明白了,“将军并没生气。”
雁歌这才放下心来,继续跟那绣品较劲。
在这津西院中耗了不少时间,天色见暗,沈瑜方才随着宋予夺回了府。来时的马车载着点青走了,她就只好上了宋予夺的马车。
两人之间并没旁的事情可闲谈的,就只好又就着津西院的那群孩子来聊。
沈瑜手头并没什么大事,对她而言,生意跟安置孩子,不过是半斤八两。
可看着宋予夺这专注的模样,沈瑜就难免有些困惑了,难道宋予夺也没什么正经事要料理?怎么看着眼下这情形,他倒是闲得厉害?
仿佛是看出沈瑜疑惑似的,宋予夺解释道:“我的确没什么正事。边关战事告一段落,我的腿又伤着,一时半会儿并不会离京。”
像他这样的将军,在外之时忙得厉害,可一旦回到京中后,霎时就闲下来了。早年他回京之后,还会奉命去练新兵,又或者同好友出门游玩打猎去,但眼下他的腿伤还没好,这些事情也做不来。
被他道破了心思,沈瑜扯了扯嘴角,露出个尴尬的笑来:“你这伤……还要多久才能好?”
“说不准,”宋予夺轻描淡写道,“许是一年半载,又或许是三年五年,也有可能一辈子都如此。”
褚圣手并没给他明确的答复,只是一直在根据他的状况来改变治疗的方法,而他也从最初的备受打击,渐渐地想开了。
毕竟事情已经这样,就算是哭天抢地也无济于事。
倒是沈瑜拧起眉头来,想说什么,可最后却也只是张了张嘴,没说出来。
及至回了修齐居,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两人分别,回了各自的房间去。
屋中已经摆了饭,沈瑜换了衣裳,卸了钗环首饰,松松地挽了个发髻,才开始吃饭。她正吃着,宋予璇上门来了。
“怎么回来得这样晚?”宋予璇是已经吃过饭了的,她在一侧坐了下来,从丫鬟手中接过了茶盏,向沈瑜笑道,“午后我遣人来问,说是你出去看生意了,可是有什么事情?”
“不是为了这个。”
沈瑜大半时间都耗在了津西院,她大略向宋予璇提了提,着重讲了雁歌这桩事。
“吴家?”宋予璇吹开浮叶,笑了声,“我倒的确是知道的。”
年关时候,她生怕出什么差错,凡事都是费了十二分精神,亲自去弄明白。因此,对这吴家也算是了解。
“你说得没错,他家的确是南边来的大商贾,这些年来借着银钱,也算是攀了些关系。”宋予璇若有所思道,“如今他家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