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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贵妃的错。
如果陈贵妃只盯着点青的司服司来罚,那旁人就算颇有微词,也不敢说什么。可她这次直接让人叫了晴云,那就是直接把整个尚宫局都牵连进去了。
尚宫局在内庭之中,本就是直接归属于皇后管辖,皇后若是这时候还袖手旁观,由着陈贵妃处置了尚宫局,可就是让宫人看笑话了。
如今立储之事已经摆到了台面上,沈瑜就不信,陈贵妃就真敢在这种时候还嚣张跋扈,无所顾忌。
沈瑜原以为这嬷嬷是要把她们带去昭庆殿,却没想到却在御花园拐了弯,又走了不久,就见着了正在亭中赏花的陈贵妃。
嬷嬷上前两步,回禀道:“娘娘,尚宫局的人已经带来了。”
晴云带着两人跪下行礼,陈贵妃瞥了一眼,冷笑了声,没说话,也没让她们起身。
沈瑜就知道这件事情不可能简简单单地揭过,倒也没意外,老老实实地跪在那里,头也不抬地看着御花园的石子路。
有点膈,但好在她们都是跪来跪去早就习惯了的。
不知过了多久,陈贵妃才终于开口道:“哪个是司服?”
点青战战兢兢地答道:“回娘娘的话,是奴婢。”
虽然极力克制,可她的声音仍旧有些发颤。
陈贵妃嗤笑道:“本宫这次召你来,所为何事,你清楚吗?”
点青埋着头,答道:“想是为了这次裁制秋装的事。”
“你倒是乖觉,”陈贵妃摆弄着托盘中剪下来的花枝,漫不经心地修剪着枝叶,“你既知道,为何要怠慢本宫?”
“并非是奴才有意怠慢,”点青俯身道,“只是先前那位嬷嬷所提的要求,实在是逾矩,司服司不敢遵从。”
陈贵妃折了花枝,插到一旁摆着的一对联珠瓶内:“逾矩?”
她这两个字咬得极重,点青浑身一颤,勉强答道:“那日昭庆殿的嬷嬷来尚宫局传话,所提的要求,有些的确是逾矩的。能做的,奴婢已经令宫女依着吩咐行事,不能做的……奴婢也不敢从。”
“左一句逾矩,右一句不敢,”陈贵妃调整着花瓶中的插花,问晴云,“晴司记,此事你知道吗?”
晴云直直地跪在那里:“点青的确曾将此事告知奴婢。奴婢也想按着贵妃娘娘的吩咐来办,只是宫规在上,若是逾矩用了不该用的针线纹路,尚宫局遭责事小,只怕娘娘也会因此被带累。故而只能违背吩咐,还望娘娘见谅。”
“为了本宫着想?”陈贵妃似笑非笑,“此次让你们裁制的秋装,乃是为了本宫下月初的生辰准备的,本宫所提的要求,也都是经过皇上的允准,又何来逾矩一说?”
她这话一出,连沈瑜都愣住了。
点青则是下意识地辩解道:“先前那位嬷嬷来尚宫局传话时,并不曾道明这是经过皇上允准的事情,奴婢的确不知有此内情。”
“你不知道?”陈贵妃若有所思道,“可若非是有皇上允准,本宫又怎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难不成你们都知道是逾矩,昭庆殿这么多人都是瞎的傻的,不知道吗?”
点青没料到事情竟然会是这样的发展,急的脸愈发白了,按在地上的手蜷了起来,一时之间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晴云的脸色也难看了许多,她着实没想到皇上竟然会同意陈贵妃这样的要求,以至于现在尚宫局成了左右为难,怎么都不对。
但总不能不回话,她硬着头皮道:“尚宫局的确不知有此事,若早前就知道皇上已经点头同意,又岂敢不听。”
晴云认了错,可却不想把所有的错都揽下,毕竟若不是昭庆殿的嬷嬷传话时语焉不详,又怎么会到现在的地步?
陈贵妃回头问:“当初去尚宫局传话的,是哪个?”
话音刚落,就有一位老嬷嬷跪了出来,她磕头道:“当时宫里还有别的事情,老奴急着回来,传话之时许是的确忘了解释。可老奴想问晴司记,难道在您心里,贵妃娘娘就是未经允准就敢随意践踏宫规的人吗?”
晴云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勉强答道:“自然不是。”
老嬷嬷又问:“那尚宫局为何会如此行事?”
晴云哑然。
这老嬷嬷问话实在是调刁钻的很,让人半点文章都做不得。
进退维谷。
从方才听到陈贵妃提及皇上,沈瑜就意识到了不对,到现在,事情就更加明显了——陈贵妃压根就是设了个套给尚宫局。
当初老嬷嬷是故意掩去个中缘由不提,逼着尚宫局来做选择。
如果尚宫局是更偏向于陈贵妃,冒着得罪皇后的风险办了这件事情,那就相当于一个投诚书,贵妃自然会搬出皇上来保住尚宫局。
可若是尚宫局没做,陈贵妃就能抖落出这件事情,打着皇上的名义,来发落尚宫局。说不定还会借着这个机会排除异己,把尚宫局换成自己的人。
如今就是尚宫局的所作所为让陈贵妃不满了,所以她要收网算账。
沈瑜刚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就隐隐觉着有些古怪,只是这件事并不归她管,也不知道点青当初究竟是怎么跟昭庆殿交涉的,所以没有插手太多。
到现在,才算是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都想明白了。
四下一片寂静,只有树梢传来几声鸟叫。
陈贵妃忽而开口吩咐侍女道:“把这对联珠瓶拿回去,一个送去皇上那里,另一个摆到本宫房中。”
她就这么晾着晴云一行人,慢悠悠地修剪着花叶,等着晴云给个让她满意的回答。
事到如今,晴云也意识到尚宫局是吃了个大亏,明知道过错不在这边,也只能咬牙认下来:“此事的确是尚宫局的疏忽,也是奴婢一时不察的过错,听凭娘娘处置。”
“晴司记的一时失察,可是误了本宫的生辰。”陈贵妃的语气轻飘飘的,甚至还带了点笑意,“本宫的事情你们都敢怠慢,不知又是如何待别的妃嫔?你这般疏忽,如何担得了尚宫局的重任?本宫会去回了皇上,好好整治整治……”
尚宫局如今只有一个伤病在身的古尚宫,基本上所有的事情都是经晴云的手,陈贵妃这个意思,就是要换掉晴云了。
“贵妃娘娘,”沈瑜俯身磕头,恭恭敬敬地开口道,“奴婢有一句话想说,还请娘娘恕罪。”
陈贵妃饶有兴趣地看了沈瑜一眼:“你想说什么?”
她是真有点意外,晴云都被打压得一句话都不敢多说,这么个女史,竟然敢在这种关头打断她。
“方才娘娘说,皇上若是应了,就不算是逾矩。”沈瑜伏在地上,姿态放得很低,可说的话却是大胆得很,“可奴婢觉着,规矩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该是如何就是如何,并非是随口一句就能改的。”
她这话一出,可真是四座皆惊。
点青吓得整个人都傻了,晴云更是什么都顾不得,回过头低声道:“辰玉!”
陈贵妃脸上半点笑意都没了,语气冷得像是寒冬腊月的冰块:“你说什么?”
“奴婢并非是要驳斥娘娘,更不是要忤逆皇上,”话已经说出去,沈瑜也就不再犹豫,“皇上宠爱娘娘,所以给您荣宠,您要什么就给什么。可规矩是老祖宗定下的,凤纹与紫云纹也是只有皇后娘娘、太后娘娘才能用的,这件衣裳若真是做了,太后娘娘又会怎么看?”
沈瑜知道陈贵妃压根不在乎皇后,所以提都不提,直接搬出了太后。
其实太后久居兴庆宫,压根不插手后妃之间的事情,对于皇后跟陈贵妃之间的勾心斗角,更是全当没看到。她的性情,也不会在乎陈贵妃要用凤纹、紫云纹什么的,陈贵妃也清楚这一点。
可这话是不能说的。
毕竟太后不在乎是一回事,她能不能说就是另一回事。
不管陈贵妃心里究竟有没有把太后放在眼里,可“孝道”二字在上,有千斤重,她不敢表露出对太后的不敬。
现在这情形,就像是方才那老嬷嬷质问晴云之时——你明知道事情是怎么一回事,可你偏偏不能说,说了就是错。
陈贵妃手中攥着的花已经不成形,她活活给气笑了:“拿太后来压本宫?你倒是真敢!”
沈瑜一动不动地跪着:“奴婢是为娘娘着想,还请娘娘明鉴。”
“好,倒是我小瞧了尚宫局。”陈贵妃再没有先前的好整以暇,咬牙道,“依着你说的,皇上的吩咐都行不通了?你们尚宫局究竟是听从谁的命令?”
陈贵妃这话也诛心的很,晴云急得冷汗都出来了。
沈瑜躬着身子,又磕了个头:“娘娘,天理伦常在上,祖宗规矩在前。”
哗啦。
陈贵妃一拂袖,直接将石桌上摆着的花枝全都扫落下来,她这次是真气急了。
被尚宫局一个小小的女史逼到这种地步,偏偏还让她没话回,敢说一句就是个悖逆老祖宗规矩的罪名扣下来。她顺风顺水这么些年,最多也是被皇后责问两句,一个奴才算是什么东西,敢在她面前猖狂!
晴云只觉着手脚发凉,眼下这种情况,她简直想不到该如何收场。
正僵持间,忽而有个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
“好一句天理伦常在上,”那人笑道,“皇上,你觉着如何?”
这是皇后的声音。
沈瑜长出了一口气,紧绷着的脊背也放松了些。
她就知道皇后会来的。
陈贵妃敢在御花园里处置尚宫局的人,皇后若是还不来,那今后怕是要被贵妃压一头了。
只是没想到皇后竟然会把皇上也请来,实在是……意外之喜。
第9章
但凡陈贵妃能留一线余地,别想着直接把整个尚宫局牵扯进来,又或者在自己的昭庆殿来召见责问她们,都不至于闹到现在这种地步。
可她偏偏要在御花园来问责尚宫局,还想着直接撤换掉晴云,这简直就是蹬鼻子上脸,皇后如果这都不出手来收拾,那以后宫里的风向怕就是要一面倒了。
所以从一开始,昭庆殿的嬷嬷带着她们拐来御花园的时候,沈瑜就猜到皇后会来。只是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皇后竟然还有本事把皇上给请过来,着实让沈瑜有点意外。
她并不怕刚才说的话被皇上听到。真正该怕的,是陈贵妃才对。
皇上对陈贵妃是宠爱,对皇后是敬重,如果换了寻常男人,那必定是把自己宠爱的人捧在手心里,无限度地去迁就。
可皇上不会。
他既然坐在那个位置上,心里装着的就不能是儿女私情,而是天下与大局。所以这么些年,不管他多宠陈贵妃,都没有动过皇后的位置。
皇后的母家许家数代之前是开国功臣,数百年来荣宠不衰,皇上当年为了坐稳储君的位置,娶了许皇后,两人有一子三女,这些年算不上琴瑟和鸣,但也是相敬如宾。
皇上会松口同意陈贵妃的要求,允准她逾矩去裁制生辰的衣裳,或许是可怜她丧女,或许是一时心软,但这都是私下里的事情。到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
可陈贵妃偏偏要把这件事情闹大,闹得合宫皆知,这就有点不懂事了。
尤其是在听完沈瑜的话后,皇上就愈发地不悦,一个小宫女都知道天理伦常,祖宗规矩,陈嫣一个贵妃难道不知道吗?当初陈嫣千方百计地磨着求了此事,他素来宠她,应了下来,可她非但不知好歹,还想着拿此事做文章。
他不是傻子,只是懒得理会后宫那些事情罢了,刚才的对话停下来,岂有不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