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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珠-第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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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旧日的苜园,在她心中更是从未留下痕迹。
    她彼时还太小,小到不能记事,亭台楼阁看上去都是一模一样的,她根本记不住。
    是以现如今,她就是想要回想一番,也想不出什么来。
    走了几步,她屏退众人,只带着扈秋娘继续往前走。
    扈秋娘紧紧跟着,慢慢的就察觉到苜园的远僻来,不觉面露疑惑。
    若生正巧侧目,瞧见了,遂笑:“远吧?”
    “比奴婢原先所料想的远了些。”扈秋娘微微一怔,而后点了点头。
    若生含笑低首,轻声道:“苜园原本只是个花园,里头就只有一幢小楼而已,平常并不住人,但那是爹爹第一次遇到娘亲的地方,所以他们成婚后便住进了苜园里。”
    再后来,苜园慢慢的才又扩建了几处,有了今日的规模。
    不过再好的宅子,十数年过去没有人住过,也不成样子了。
    平素园子外头又是锁着的,云甄夫人从来也不叫人打扫,左右只当没有这处地方一般,不拆不修缮也不叫人看管着。
    许多人甚至都忘记了,连家的大宅里还有这样一处园子。
    转过弯,小道僻静无人,只闻她二人的脚步声,一轻一重,踩着不知哪飘来的枯叶,簌簌而响。
    远处似有唧唧的夏虫鸣叫声,吵得人耳朵痒。
    突然,扈秋娘冲着前方厉声喝问了一句:“什么人?”
    若生一惊,紧跟着朝前张望,却只瞥见一个模糊的身影飞快地从自己眼前消失不见。
    她只带了扈秋娘一人同来,扈秋娘断不可能撇开她去追,一踟蹰,那人早已不见踪迹。
    这地方安静无人,既没有嘻嘻哈哈聚在一块谈天的丫鬟婆子也没有忙着洒扫办事的下人,忽然之间冒出来个人,委实叫人心生疑窦。
    她二人飞快追至那处拐角处,眼前却只余下两堵墙,夹道空空荡荡,连个鬼影也没有。
    青天白日下,夹道里却不见半点阳光,冷冷清清的,墙角生着湿滑的青苔。
    若生定定看着,蓦地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她紧了紧衣衫,蹙眉低声问:“可有瞧见是什么人?”
    扈秋娘摇头道:“隔得远,没能看清楚。”
    “穿的可是白衣?”方才那一瞬间,她猝不及防,又因日光正烈,一时不敢确信。
    扈秋娘亦如此。仔细回想了一番才点头说:“是白衣。”
    若生再问:“可是男子?”
    扈秋娘听到这话,却因为终究没有看清楚方才那人的脸,只摇头说:“奴婢没有看清楚。”
    是男是女,年岁几何,都尚不能肯定。
    若生面上渐渐没了表情,过了须臾方才轻声说道:“府里的主子可不兴穿得那样一身白。”
    因为云甄夫人养在千重园里的那群人,素来着月白衣衫。久而久之。这便成了那群人固有的打扮。
    府里其余仆妇,皆不着白。
    白色不耐脏,可不是平时要做活计的人。该着的颜色。
    而主子们,则是不愿意穿得同千重园里的人一个样子。
    若生立在墙根底下望着脚边青苔,一字一顿道:“是千重园里的人。”
    扈秋娘不敢搭腔,迟疑良久才说:“兴许还有别的人。”
    “也许吧……”若生忽而一笑。摇摇头收回脚继续往前走,穿过夹道。眼前豁然开朗,到苜园了,她再笑,“原来这也是条路。”
    她从未走过。竟是今日才知。
    扈秋娘更是头一回走,走了一遍不由得惊讶道:“这地方,可不像是谁都能知道的。”
    至少。也得是经常来苜园的人,才能找得到路。
    这便说明。方才那一闪而过的身影,绝不是误入此地。
    若生没有言语,抬脚往苜园深处走去。
    园子大门上的锁,仍是那把生了铜锈的,已锁不住门了。
    但苜园是荒的,除了些旧物,什么都没有,也不怕有人偷偷溜进去,门口连个看门的婆子也没有,这锁也不过形同虚设。
    不然上回连二爷,也不能一人溜进去。
    园子里杂草丛生,窜得老高,一眼望去似是碧绿的汪洋。
    若生眼尖,眯起眼睛喊了一声扈秋娘,然后伸手一指,问:“那地方的草,是不是有人踩过?”
    扈秋娘闻言亦惊,急忙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一看之下果然见那处草丛间好像有一条被人踩出来的痕迹,不觉讶然道:“姑娘没有看错!”
    “会不会是有蛇?”草生得多而杂,便是冬日里也有人担心里头有蛇,到了盛夏时节,那就更值得忧虑了。
    扈秋娘以为是她害怕,正要安慰,忽然明白过来,“不像是蛇爬过的痕迹,应当是有人在里头走过了。”
    若生弯下腰,折了一片草叶在指尖揉碎了。
    翠绿而微凉的汁液顿时沾上了她素白的手指。
    她掏出帕子一把擦去,说:“沿着这痕迹进去瞧瞧。”
    扈秋娘答应了一声,走到她前头开道。
    终于绕过一处假山,二人拾阶走到了廊下。
    地上积着一层灰,薄薄的,有些凌乱的痕迹,也不知是不是叫风给吹的。
    若生径直踩了上去,又上了楼。
    四处门窗紧闭,空旷寂寥。
    忽然,她停下了脚步,也定住了视线。
    某扇窗子上,干干净净的,没有积灰。
    她低低叹了一声,喃喃着:“是姑姑派了人来吗?”
    风一吹,声音散去,无人回应。
    ……
    千重园里,云甄夫人却突然打了个喷嚏。
    她散着发,头发湿漉漉的,显然是沐浴过后并非擦干。
    窦妈妈就在一旁站着,却不敢上前去为她擦拭。
    良久,窦妈妈唤了一声:“夫人。”
    云甄夫人这才缓缓将脸转了过来,神色恍惚地说:“什么时辰了?”
    窦妈妈垂眸:“回夫人,近午时了。”
    云甄夫人站起身来,脚下趔趄,手里紧紧抓着一样东西。
    她走到窗边,“哐当”一声将窗子推开了去,深吸了两口气,而后身子一软,瘫了下来。
    窦妈妈慌忙上前去搀,云甄夫人却摆摆手示意她不用理会。
    她无法,只得松手退到一旁。
    云甄夫人咳嗽了两声,将手里的东西展开来。
    ——那是一封谍报。
    “全毁了……全毁了……”

  第134章 伤心往事

    窦妈妈不明所以,想上前去,又不敢上前,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哭了起来。
    无声无息的,那眼泪就扑簌簌落了下来。
    刹那间,云甄夫人像是老了十岁。
    窦妈妈看得心惊肉跳,到底没忍住,冲上前去将她扶住,声音放得又轻又柔,说:“夫人,地上凉,奴婢扶你回去坐着吧。”
    虽是盛夏之中,但是地上铺着的是冷硬的砖,手一碰仍冰凉凉的,在上头坐得久了,可不好受。
    然而窦妈妈忧心忡忡地劝了两句后,云甄夫人仍然没有半点要起身的样子,而且眉眼之间满是疲惫,面色苍白。
    “夫人……”窦妈妈焦急万分,又唤了一声,“您怎么了?您心中若是有事,便同奴婢说说吧,万不要憋出病来呀——”
    云甄夫人凄凄笑了笑:“哪有什么事,没什么事。”
    她将掌心里的东西一把握紧,那样得紧,几乎要将手中的东西捏成齑米分。
    失了血色的嘴唇亦用力抿住,像是不这般做,那些积聚在她心里的话下一刻就会被她脱口而出。
    窦妈妈跟了她多年,什么样的云甄夫人没有见过?眼下一看她这副模样,就知道她心中必然是有事藏着的,而且那事一定还不小!可云甄夫人不愿意告诉她,她也只能噤了声不再追问。
    主子的事,如若不是主子自个儿说出来,她一个做仆人的,也只能这么候着看着心急着而已。
    良久,云甄夫人方才抓着她的手臂吃力地站了起来,而后说:“下去吧。不必在这陪着我了。”
    窦妈妈闻言一怔,醒过神来便摇头说:“奴婢就在这陪着您!”
    现如今这时候,她焉能安心地离开云甄夫人。
    但云甄夫人听了她的话后,却只侧过脸定定看了她一会,道:“我当真无碍。”
    至少她身体上,没有抱恙。
    心病也是病,可却没这么容易死人。
    言罢。她声音微沉。复道:“退下吧。”
    窦妈妈再无他法,只得轻轻答应了一声,慢吞吞地退了下去。
    云甄夫人一直看着她。却始终没有叫她留下。
    走至珠帘之前,窦妈妈忍不住停下脚步,迟疑着转过身去。
    云甄夫人立刻摇头:“走吧。”
    “是……”窦妈妈暗暗长叹了一口气,伸手撩起帘子。走了出去。
    人影一闪,珠帘簌簌。四周寂静了下来。
    室内只余云甄夫人一人,冷冷清清,鸦雀无声。
    窦妈妈走后,她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作,仿佛一尊玉雕的塑像,华美、精致。却苍白得没有一丝人气。
    碎金似的日光照在树上。风一吹,枝叶就哗哗作响。阳光也就跟着摇摇晃晃,碎成一片又一片泛黄的旧时光。
    云甄夫人的目光透过半开的窗子,遥遥落在了远处的一块石头上。那石头卧在角落里,棱角狰狞,隐隐约约像是只狼。小小的,刚刚学会捕猎,身上蕴着戾气的狼。
    大胤境内,是鲜见狼群的。
    身在大胤的人,大部分终其一生也难以见到真的狼一次。
    但她,却是亲眼见过它们的。
    油光水滑的皮毛,森白的獠牙,深邃又狠戾的眼神。
    时隔多年,再次回想起来,她仍旧记得清清楚楚。
    有些事,也许只是昨儿个发生的,睡上一觉就能忘得清清楚楚,而有些事即便等到生命将逝的时候,也还是历历在目,清晰一如昨日。
    很多时候,她甚至会觉得自己在东夷度过的那几个年头,漫长的像是一生,可又短暂得叫人甚至不够回味。
    从东夷回来后,她就再也没有踏足过那块——只要叫她想起就钻心一般疼痛的伤心地。
    然而哪怕这样不愿意回头去看,她仍然时时惦记着,时时让人留在东夷境内,小心翼翼地打探着她想要知道的事。可她想要知道的事,至始至终也不过就是那么一件罢了。
    只那么一件事!
    她到死那一天,也一定会牢牢记得他去世的那一天。
    那是他决绝弃她而去的日子;那是她再也没有办法见到他的日子;那是注定了她即便死后也无法在九泉之下和他重逢的日子。
    他必然不会再愿意见到她了。
    如果她是他,也绝对不会再愿意见到自己。
    从她踏足东夷地界的那一天开始,她整个人就是个谎言。
    只是她骗啊骗的,最后却连自己也给骗进去了……
    所以世上最恨,不过自己。
    他死的那一天,她生了孩子,像一个可悲又可喜的轮回。
    她又哭又笑,但残忍而凉薄的老天爷怎会愿意让她有笑的机会?泪水呀,总是再流都不够多的,像天上的雨,哗啦啦地往下落,积聚成河,洪水泛滥……那可怜的孩子,一落地就也跟着他父亲一道弃她而去了。
    她想,也许这就是报应吧。
    命中注定,她不该拥有那个孩子。
    多年后,她用着绣了一堆石榴的帐子,上头的石榴花开得烈烈如火,结的子饱满晶莹恍若朱砂,寓意着多子多福,可用在她身上,像是讥诮。
    然则明明心中不痛快,她却也从来不叫人撤下那顶帐子,另外换一床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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