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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似乎过于凄凉了些,于是乎最后这人就被她们给埋在了院子里,也算是“毁尸灭迹”不叫人知晓了。
她坐在轮椅上,弯腰探手去将那竖在角落里的木块拔出,谁曾想一低头就瞧见上头颤巍巍生着朵蘑菇……
发霉了。
她顺手捋去,仔细瞧了瞧,无碍,发霉而已,便拿了小刀开始动手。木头松朽,下刀倒并不费力。
头顶上雨过天晴后的天空,青碧如洗。
暮秋将至,拂面而过的清风日渐冷了下去,她的身子状况也越发得差了。
那一年的天尤其冷,进了腊月后这天上更是日日大雪纷飞。她以为自己就要熬不下去了,不曾想最终还是又熬过了一个冬天。然而等到次年开了春,原就衰败了的身体开始急剧恶化,没几日便叫她撑不下去了。
若生艰难地将视线从高高的架台上收了回来。
正要弯腰将扇子捡起,耳畔忽闻四表妹压低了声音问三表姐道:“三姐,那个没戴面具的是谁?”
“你不识得,我又怎会认识?”三表姐反问了句。
若生探手去够掉落在鞋面上的绔扇,微微蹙了蹙眉。
原来她们也不认得。
微凉的扇柄置于掌心,她缓缓直起了腰来。三表姐适时在旁奚落道:“阿九这是怎地了?头一回见人起舞?竟连扇子都脱手掉了。”
话音未落,四表妹也巴巴接上了话,“可不是怎地,表姐这模样,不像见着人起舞,倒像是白日里见了鬼!”
俩人但凡其中有一人先开了口,另一个就铁定会出声应和。
说到底不过是两个爱逞口舌之能的小姑娘。
若生没作声,只攥紧了手中纨扇不动。四表妹说她见鬼,倒也不全错,台上那人落在她眼中,同“鬼”又有何区别?
不过这舞她也还真是头一回见,那面具遥遥望去,似是木制,只不知用的是柳木还是桧木抑或旁的。模样古怪狰狞,不动声色间便满是诡异。她不由得想起前世那人临终前,掏出骨牌来时说过的话,原是用来占卜的。
若生见过人用龟甲占卜,也见过人行扶乩之术,可这用骨牌占卜……她可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难道,他是位术士?
前朝时,也不知是从何而来的风气,方士遍布天下。听闻就算是走在大街上,迎面走来十个人,那里头就必然有一个通晓这事的。自然,此乃玄之又玄、高深莫测之事,真正精通的人,屈指可数,但前朝时胆敢扬言自己略知皮毛的,委实数不胜数。
时至本朝后,这股风一吹又给吹没了。
原先满大街转悠的方士们,转眼间就都消失不见了。
高深的大能们,有那探听天命过多的,早早归了西,也有那聪明谨慎些的,便索性避世而居。至于那些原就只通皮毛,在门槛处徘徊来徘徊去的,多半回家种地去了……种点雍菜卖银子也比日日埋头专研怎么算命靠谱得多了……
是以,眼下已不大能瞧见真正的术士了。
听见占卜二字,若生脑海里浮现的也都是江湖骗子,花白的头发在头顶上攥一个发髻,用支半旧不新的桃木簪子簪住,下巴上生着稀稀拉拉的山羊胡,穿一身青布衫,瘦得风刮就能飞,逢人就说,“看你印堂发黑,近日只怕将有血光之灾!只需百两,包你消灾解厄!”
于是乎,真的是人间正道是沧桑,处处皆有冤大头……
因了三言两语就心甘情愿掏银子的,委实不少。
若生小声腹诽着,抬头又朝架台上望去。
鼓声渐止,台上人影幢幢,她却总一眼就能看到那个人。
真是奇怪。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大表哥颂平似是发现了她们,眉头一皱,拔脚就朝着她们走来。
他个高步子大,三两步就冲到了她们跟前,借着背影挡住身后众人视线,隔着树枝低声斥段家的两个姑娘:“躲在这做什么?”
三表姐推推若生,“阿九听见了鼓声,想来瞧瞧。”
“表姐是害羞呢!”若生垂眸,轻笑着揶揄道,“我可不想来。”
她这话说得含蓄,可听着似乎又直白得很。段家大少爷颂平登时就明白了过来,眼神变了一变,视线定定落在了四姑娘素雪身上,看着庶妹冷然道:“休得胡闹。”言罢,再望向一母的亲妹妹时,他的眼神就温和了些,语气也没方才那般冷了,“快些回去吧,此地人多口杂,多有不便。”
他是长兄,既发了话,在场几人也就只得应承下,准备悄悄离去。
正要走,他忽然又轻声喊住了三姑娘素云,用只有他二人听得见的声音叮咛道:“父亲对你一贯十分期许,你的亲事,将来必是用来光耀段家门楣的,所以趁早将那些糊里糊涂的心思都给收了。”
话至末尾,段颂平的语气陡然严厉了起来。
三姑娘素云连忙点头应是。
若生远远看见,虽不曾听见他们在说什么,却也隐约猜得出。
说来她这位三表姐最后嫁的,可是极为了不得的人物。
若生怀揣着心事,渐行渐远。
风中隆隆的鼓声也戛然而止,不一会便彻底安静了下来。
走至锦鲤池畔,她听见四表妹问:“三姐,方才大哥同你说什么了?”三表姐笑笑不言语,四表妹讨了个没趣,不由得面色难看了些。
坐在池边心不在焉地喂了会鱼,四表妹霍地将手里的一把鱼食都丢了下去,拍拍手掌站起身来,说:“无趣得很,不喂了。”
三表姐也慢条斯理地将手中鱼食交给了随侍的大丫鬟,道:“的确无趣。”
第028章 元宝
这俩人原本醉翁之意就不在酒,自然觉得无趣。
若生却觉得有趣得很,那条肥这条胖,抢起食来尾巴使劲拍打水面,力道十足,这肉必然紧致,也不知是清蒸好吃还是红烧好。她琢磨着这一池子的鱼,便想在自家也挖一个池子专门养鱼。闲时可看,饿时可吃,两全其美。
三表姐问她:“阿九,不若这便回去吧?”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虽是问话,但那其中的意思再明确不过。
若生就抬头看着她微笑,道:“表姐跟表妹先行一步也可,我腿脚乏力,暂歇片刻。”
她前段生了怪病,腿脚不灵,段家也是得过消息的。所以此言一出,三表姐不免迟疑了下。可她们原不喜若生,也就不愿留在这陪着她,而且边上又有丫鬟侍候着,出不了什么事。三表姐就点头说好,转身走了。
四表妹紧跟了上去,嘴角翕翕,似又要问话。
若生却乐得清静,低头看着水面上争相抢吃的鱼,一手托腮悠悠然回忆起了前世之事。也不知她离世后,雀奴将她埋在了何处?论理,她未曾婚配,仍是连家的女儿,这死后也是该葬进连家祖坟的。可那时,情势不同不提,雀奴就算有心也没有法子将她送回去。
她迷迷糊糊地想,自己临终那刹那,同雀奴说的究竟是火化还是土葬。
想来若是埋入土中,这左右没合适的墓地,保不齐雀奴那丫头会直接将她也葬在花圃里……正巧如此一来她也能日日照看着,不必挑着初一十五去上坟。雀奴心性简单,没准真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若生心下一阵怪异,同个陌生人埋葬在一处,着实叫人汗颜。
她抓起几粒鱼食丢进水里,看着池水清澈微蓝,恍若雀奴的那只眼睛,不禁暗道:如若三叔派去平州的那群人依旧没能找到任何消息,那她接下来又该去何处寻找雀奴?
沿着平州府一路往北而寻,也不知是否能赶上那些人转手雀奴的脚步。
正思量着,她身后的草木深深间猛地窜出一物来,直冲若生而来。
若生猝不及防,被撞了个满怀,踉跄着差点一个跟头栽进了锦鲤池里,得亏一旁候着的绿蕉眼疾手快匆匆拖住了她的手腕,这才险险站定不曾摔进去。她怀里的东西扒拉着她的衣裳,埋头往她胸前拱了拱,发出“喵”的一声低叫。
绿蕉大惊失色,“哪来的猫?!”
“猫……”若生惊魂未定,低头去看,入目的果真是只猫。
黄白相间的一只,胖得眼睛都只剩下一道缝。
“……喵……喵喵……”
若生鬼使神差地双手抱住了它,往上掂了掂……这哪是猫啊!猪都没这么重!
她哭笑不得地朝方才这肥猫跑出来的地方看去,只有风吹得枝叶簌簌作响,并无别的动静,也不知这是哪来的猫。
绿蕉磕磕绊绊地道:“姑、姑娘,奴婢把它抱走吧?”
能出现在沁园里,定然不会是野猫,何况谁家野猫能吃得这般肥胖……
若生点点头,一面费力地抱着它准备往地上放,谁知这家伙“喵喵”叫着反倒朝她贴得更近了,还巴巴地仰起一张猫脸看她,两道弯弯的眼缝像在笑,一副讨好之态。
她不觉愣住。
绿蕉也傻了眼。
猫爪挂在若生衣襟上,一动也不动。
正愣着,林子里终于传来了脚步声,不一会便有个人从里头大口喘息着跑出来,捏着嗓子喊:“元宝——你在哪呢元宝……”
窝在若生怀里的猫动了动。
若生揪着它脖颈处柔软的皮毛:“元宝?”
“喵!”
“你主子得多缺银子才给你取这么个名。”
“喵!”
“没准还缺心眼……”若生百般无法将它抱走,又生怕等会炸毛了抓伤自己,只得让绿蕉去将那人找来,把猫还给人家。
绿蕉忧心忡忡地看着她,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不过转瞬就带着人急急忙忙跑了过来。
来的是个眼生的少年,十六七的模样,穿一身蓝衫,一看到若生怀里的猫就白了脸,赶忙躬身赔礼,又自报家门,“在下贺咸。”
若生皱皱眉,这名字耳生得很,遂问:“你的猫?”
贺咸却摇头如拨浪鼓,“不不不,这是我五哥的猫。”答着话,他伸手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全怨我,五哥不得空才拜托我帮着看顾片刻,谁知一不留神就叫它跑没影了。”
他眼巴巴看着若生怀里名叫元宝的肥猫。
男女有别,他总不能直接上手从人家怀里抢。
可不管若生怎么做,这猫都靠在她怀里雷打不动,眼瞧着要生根落户……
两厢僵持着,林间一阵簌簌轻响,走出来个白袍广袖的少年来。
贺咸瞧见,面上一喜,急忙迎了过去,口称“五哥”,“元宝冲撞了人家,这会还赖着不肯动弹,可如何是好?”
白袍少年没有说话,站在原地朝若生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若生心头一震。
忽然间,他身形一动,大步迈开,朝池畔缓缓走来。身姿颀秀,挺拔笔直。
到了近旁,他居高临下地看了看若生怀中的肥猫,微微敛目,开口道:“可有受伤?”
若生怔了怔,须臾才回过神来这是在问自己,忙摇头说:“不曾。”
他静了须臾,道:“元宝性子黏人又懒散,轻易不肯动弹。”说着,也不知他从哪里掏出只锦囊来,松开系带,从里头掏出一条鱼干来,小得只有若生小指的一半宽窄。他蓦地弯下腰,两指捏着鱼干凑近元宝,似笑非笑地道:“再不松手,饿你三顿。”
语调慵懒入骨。
若生僵着身子不敢动。
她怀中的肥猫则像是听明白了一般,瑟缩了下,慢吞吞地放开了爪子,从若生怀里滑到了地上,凑到他脚边用脸摩挲着他的裤管,谄媚地“喵”了声,眼巴巴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