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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着太子袖口繁复华丽的花纹,逐渐失去了笑意。
而太子少沔这时候,吃着酒,蓦然思及陆相,登时满心不快,面无表情地将手中酒盏往地上用力一掼,“咣啷”一声,满地狼藉。碎瓷酒水,蜿蜒散落,像一场鏖战过后的怅然。
他开始发火,又摔了酒壶。
但这些并不足以熄灭他的怒火,他摔得越大力,声音越响亮越清脆,他就越是生气。
陆立展那混账东西,怎敢肖想他的母妃!
他陆立展算个什么玩意儿,他也配?
太子少沔气得眼睛都红了,奈何这破事儿又不能告诉别人,只是憋着憋着终于憋得他都快要疯了。往前遇上了事儿,他总是头一个去寻陆立展,可如今这问题就出在陆立展身上,他能找千万人却独独不能找陆立展。
他真的,快要捱不住了。
“老七打的一手好算盘,使的一手好离间计呀!”太子少沔喘着粗气,站起身来,握拳“嘭”一声砸在了桌子上。
这一刻,他恨毒了自己的七弟昱王。
陆立展乃是他的左臂右膀,是他的智囊,是他的倚仗!
一旦没了陆立展,他就像是折了翼的大鸟,再凶猛再如何,恐怕也飞不起来了。
到了那个时候,他岂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广阔天地落入昱王手中?
太子少沔想着那张椅子,想着这大好河山,心里的火气终于消了一些。
他可不能由着老七那竖子抢走属于自己的东西!
于是他咬牙又落了座,重新唤了卫麟给自己斟酒。
……
然而他并不知道,这一切并非昱王的手笔。
真正一石二鸟,既离间了他和陆立展,又加深了他对昱王怨恨的人,此刻正在脚步悠闲地步入广庆楼。
到了门口,苏彧似乎仍没有要放开若生手的打算。
若生猜他半醉不醉的,恐怕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镇定下来后就不觉有些想笑。
她晃了晃手,轻声道:“松开。”
苏彧一言不发,恍若未闻,只是牵着她往里头走。
若生不动,佯装生气:“你松不松?”
虽说有大氅遮挡,旁人看不见他们的手,但也不能真就这么由着他胡闹。
谁知她说完后,苏彧突然反问了句:“你叫我什么?”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饶是若生知道他今儿个不同以往,还是有些愣住了,狐疑着道:“苏大人?”
他冷笑了声没言语。
若生心里有些发毛,踟蹰着又道:“苏彧?”
话音一落,他连笑也不笑了,只是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
然而这一眼对若生而言,却仿佛福灵心至。
她低下头,轻轻咬了咬唇瓣,终是好声好气地喊了声“五哥”:“你倒是把手松开……”
他这才真的笑出来,从善如流将手松了。
若生无奈至极,叹了口气催他上楼,一面用耳语般的声音教训他:“苏大人你今后还是莫要沾酒了。”
“怎么?”苏彧的眼睛在灯光下黑得出奇,意味深长地道,“你这是在嫌弃我?”
若生哪敢说是,只得摇头。
谁知她一摇头,他立马从容不迫地接了句:“既不嫌弃,那便是喜欢了。”
第281章 喜欢
若生怎么也没料到他会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来,顿时双耳一热,红云便烧到了两颊。
他仿佛不经意间说出的散漫慵懒话语,落在她耳中,却火辣又灼人。
她从不知道,原来有人可以这样厚颜无耻……
她也不知道,原来有人可以将“喜欢”两个字说得这般顺耳又动听。
这一瞬间,空气微凝,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悄悄打开她的心扉,将一枚青碧种子用力种了下去。
下一瞬,她抬起头来,眸中似有万点灯火,亮如星光璀璨,声音轻轻的,口气却很郑重:“我的确是喜欢。”
她身侧的苏彧便低低笑道:“我亦如是。”
若生滴酒未沾,闻言却也不由醺然欲醉了,脑中一片空白,只知抬脚往楼梯上走去。
恰逢贺咸被慕靖瑶打发下来寻人,一眼就瞧见了并肩而行的二人,张口即道:“五哥你要是再不来,估计曼曼都要疑心你把人连三姑娘给生吃了。”
苏彧斜睨他一眼:“你倒是她说什么便是什么。”
“我乐得如此!”贺咸旁的事说不过他,唯独这事上底气十足。
苏彧便也不吭声了,只领着若生往慕靖瑶和雀奴那走去。进了里头,将门一闭,外头嘈杂声响便如潮水般退去,重归了安静。然而窗扇一开,街面上的热闹就又传了进来。
慕靖瑶给若生沏了一杯酒:“难得的日子,小酌一杯。”
“什么酒?”若生举起酒杯,置于眼前深吸了一口气,酒味清淡,带着甜香。气息微酸。
慕靖瑶微笑着就要作答,不想苏彧却先说了。
“是梅酒。”
他杯中空空,未尝一口,但一嗅即知。
若生禁不住感慨了句:“好厉害。”
她低头浅啜了一口,酒水柔滑,果香甜美,并无辛辣。
窗外凉风徐徐。吹得酒香萦绕鼻间。经久不散。
一杯酒喝掉十之八九,若生侧目朝窗外看了一眼。隔着长街,她忽然发现正对面高楼的那间屋子里。空空荡荡的只有两个人。而这两个人,却只有一个是坐着的,另一个则站在桌边,不时提壶斟酒。身姿不挺。
若生看着斟酒那人的背影,微微蹙了下眉头。
她方才在街上抬头时看见的那人。似乎就是这一个。
“苏大人!”她忽然唤了一声。
苏彧立即看向了她,在座其余几人也一并停下交谈抬起头来。
苏彧问道:“何事?”
她盯着对面的两个人影,方要开口,却见斟酒那人突然快步走到窗边抬手将窗子一合。不由愣了下:“没什么,应当是我多心了。”
那俩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
一个被遮去了半张脸。一个背对着她。
刚才在玉犀街上抬头往上看时,因着灯光耀眼。她也只模模糊糊辨别出对方是个男人。
她其实什么也没有看见。
可不知为何,当她看着那俩人时,内心深处却涌现出了一阵不安。
“你看见了什么?”苏彧起身走到窗边。
若生便也站起身来,指了指那扇窗,低声道:“那里头有两个人。”
苏彧闻言微微一颔首,也不多问,只是立即转身出了门,待到回来面上已换了一副神色。
若生问道:“你派人去打探了?”
苏彧道:“已是人去楼空。”
“什么人去楼空?”慕靖瑶和贺咸听见这话不觉都放下了手中酒盏,就连雀奴都眼巴巴看向了若生俩人。
若生只得摇头道:“我方才在对面瞧见了两个人,不知为何总觉得心中难安。”
慕靖瑶暗吃一惊:“是认得的人?”
“不知是不是认得的。”若生苦笑,“但看样子,那俩人应当不是普通人。”
寻常人出入酒楼自是走正门,可她方才一直盯着正门,并不见有人走出,苏彧却道那屋子里的人早已不见,是以他们必然另有门路可走。
她叹口气,道:“罢了,多半是我疑心病过重所致。”
但直觉这东西,有错有对,但凡冒了出来,就难以叫人心安。
她不知不觉,已一连吃了几杯梅酒。
平素不曾沾酒,她也不知自己酒量几何,这梅酒甜津津的也不像是酒,一不留神她就喝得微醺了。
慕靖瑶眼瞧着她似要醉倒,不由懊悔起来:“早知如此就不该叫她吃酒,这果酒后劲可也不小呢。”
片刻过后,苏彧忽然伸手将人从椅子上捞了起来:“时辰不早,该回去了。”
若生醺然,他的酒意却褪了。
可若生看着他的脸,蓦地泪如雨下:“五哥,你千万别死,千万别……”
慕靖瑶几人听得一头雾水,又是哭笑不得:“才说她恐怕要醉,不曾想竟就醉得这般狠了。”
雀奴见状,也忍不住小声道:“怎么都开始说胡话了?”
然而只有苏彧知道,她说的并不是胡话。
只是过去她提及那个死于启泰元年的他时,有困惑有无奈有惆怅,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伤心和害怕。
她渐渐哭得像个孩子。
一点也不好看,狼狈极了。
可苏彧看着她,却只觉得自己胸腔里的那颗心都要化了。
他微微俯下身,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又看向慕靖瑶轻声问道:“她身边那个叫秋娘的妇人呢?”
慕靖瑶愣了一愣,随即立刻发话让人传了扈秋娘来。
苏彧便要将若生交给她。
但若生双手往他脖子上一套,闭着眼睛嘟嘟哝哝就是不愿意。
一屋子的人全傻了眼。
苏彧也怔了怔。
最后还是让人拿了身大氅将她蒙头一罩,由苏彧抱着她出了门。等到送上马车,掀开大氅一看,她已是睡着了。
众人面面相觑。
扈秋娘也是头回见自家姑娘这般模样,尴尬极了。
好容易回了连家大宅,她又缠着雀奴不放,非要雀奴留下同她一道睡。
不过她缠人归缠人,这话却是少,而且没一会就又睡过去了。
……
金乌西坠夜沉沉,她这一睡就睡到了翌日午时。
起身时,头痛欲裂,她一个激灵又倒了回去,疑惑自语:“怎地睡了一夜浑身不适?”
雀奴就呆在边上看书,闻言将书卷一合,凑过去道:“三姐姐,你不记得了吗?”
若生稀里糊涂的,闻言拧着眉反问道:“怎么了?”
“咱们昨儿个去看灯,你多吃了两盏梅酒,然后……”雀奴一五一十将事情说了一遍。
若生面无表情地听罢,忽然一言不发趴在了床上,将脸埋进软枕里,用力捶了两下床,声音闷闷地道:“昨儿个出门没看黄历,这显见得不宜出门呀!”
第282章 故地
雀奴顿了一顿,道:“三姐姐,昨儿个的黄历我看了,是宜出门的。”
若生翻了个身,睁着眼睛看帐顶:“……不许拆台!”
雀奴闻言不由笑了起来。
若生侧目望向她,看着看着也跟着笑弯了眉眼,道:“你再笑话我,下回可不带你出门了!”
“不笑,我真不笑。”雀奴连忙摇头,可面上笑意怎么也收不住。
二人对视着,到底还是笑做了一团。
扈秋娘在外间听见响动,便端着水盆走了进来。
若生瞧见她,意识又多清醒了两分,隐隐约约记起些昨晚上的事,自觉颜面过不去,当下床也不赖了,不等人问话便自个儿掀了被子起身。
外头的天早已亮透。
她和雀奴用过了晨食,便一道去明月堂探望若陵。
小孩儿长得快,一天就是一个模样。
若生怎么看他都觉得看不够。
这般闲适地过了大半个月,有一日吴妈妈突然带着人捧了几匹料子过来要她挑一挑。虽说如今天气还冷着,尚是穿袄子的时候,但立春日早过了,春衫眼下不做就该做夏衫了。
吴妈妈让人将几匹料子在桌案上一字排开,笑着同若生道:“姑娘一色裁一件如何?”
年岁渐长,若生身量拔高了不少,眉眼也渐渐长开了,正是穿什么都好看的时候,委实难以取舍。
但若生看了一眼,桌上蜀锦的、云锦的、留香绉的……桃红柳绿、鹅黄湖蓝,全是娇滴滴的颜色,就摇了摇头。让找两匹荼白竹青的来。
吴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