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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珠-第2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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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瓣盘口漆茶托上,数只兔毫盏一字排开。
    正所谓茶色白,宜黑盏。兔毫盏釉色黑青,纹如兔毫,其坯微厚,最宜点茶。
    然而陆幼筠不但能让汤花咬盏,还极擅茶百戏,茶汤汤花在众人眼前变幻莫测,忽如山水云雾,又忽如花鸟鱼虫……千万变化,令人叹服。
    宓贵妃看得津津有味,毫不吝啬地将陆幼筠夸了又夸,直道陆相千金了不得。
    众人听进耳里,或艳羡或嫉恨,唯独若生心里咯噔了一下,不安像潮水一样涌来,积聚在堤坝前,越积越多,越积越危险。
    终于到了某个时候,潮水轰然一声冲垮了堤坝。
    赏菊筵后没多久,陆幼筠便被指给了太子。
    若生不得已翻来覆去地将前世今生混在一道想了又想,但还是想不透这局势为何会变成这样。
    她只是不断地想起那天陆幼筠在宓贵妃跟前的表现,看似云淡风轻实则用尽全力。
    ……
    她不知道的是,陆幼筠自己也时常想起那一天来。
    想起自己出尽风头的模样,想起自己巧笑倩兮的模样。
    想起那令自己作呕的模样——
    她不想笑,有什么可笑的,可她还是得笑。
    扬起嘴角,微笑,弧度恰到好处,一点也看不出她内心那只张牙舞爪的野兽。
   
  第312章 思虑

    指婚的圣旨下来时,陆幼筠并不觉得太意外。
    因着这不意外,她也不觉得喜悦欢欣。众人同她道贺,听在她耳中,却不过如夏夜蝉鸣、冬雪扑簌一般,有声无意。于她而言,嫁不嫁人,嫁与何人,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总之都是个“嫁”字,无甚差别。
    但对她的父亲陆相而言,其中差异可就大了。
    这日跪拜谢恩,接过圣旨,送走了传旨的内官后,陆相屏退下人,只留了陆幼筠一人说话。
    博山炉里焚着香,烟气氤氲间一片静谧。陆幼筠坐在椅子上,目光笔直地落在了那张黑漆的书案上头。上边搁了几本书,似是经常被人翻阅,边缘毛糙,看起来十分陈旧。
    她专心致志地看着,许久未发一言。
    陆相轻声咳嗽了两下,问道:“这道圣旨你如何看?”
    “如何看?”陆幼筠的视线仍旧凝固在书案上,笑了笑反问道,“您可满意?”
    陆相颔首:“为父满意。”一字一顿,轻缓却有力道。
    陆幼筠这才将视线收回望向了他,笑吟吟道:“这便是了,您满意女儿自然也满意。”
    声音雀跃,听上去似乎很欢喜。
    她脸上的笑又是那么得自然和浓郁。
    可是她的一双眼睛乌沉沉地看着父亲,里头一丁点笑意也没有。
    幽深得几乎探不到底。
    陆相定定看着她,忽然道:“圣旨既下,大婚之前你便安生呆着准备出阁吧。”
    太子娶妃仪式繁杂,少说也得筹备个半年光景。这半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可也不短,谁也无法保证今后就一定不会生出别的变故来。万事小心为上,总没有错。
    但陆幼筠听完后声色不动,一点端倪也瞧不出,也不知她有没有将他的话听进耳朵里。
    饶是陆相这等城府,也无法分辨一二。
    良久,陆幼筠垂下眼帘,笑道:“父亲就这般不放心女儿?”
    陆相提起笔,瞥了她一眼,沉声道:“凡事都有底线,初次越过,我能拉你回来,可第二次第三次呢?”
    陆幼筠闻言,慢慢敛去了笑意:“若有朝一日大事不妙,父亲可是要弃卒保帅?”
    陆相静默了片刻,道:“只要你一日是我的女儿,你就一日不会是那只卒。”
    “这可说不好。”陆幼筠又笑了起来,一面笑一面从椅子上站起了身,冲着父亲施施然行了一礼,自行告退了。
    ……
    这些年,太子少沔居于东宫,身边虽有侧妃在,却一直没有正妃。
    都说是好事多磨,他先前也曾被指过妃,但最终还是未成。
    现而今陆立展的女儿又被指给了他……
    太子少沔对指婚一事不置可否,但至少眼下看来不能说是坏事。
    好不容易得了空闲,他懒洋洋往软榻上一倒,让身边伺候的卫麟给他斟了一杯茶。
    茶是明前的龙井,盛在玉似的盖碗里像一汪春水,安宁平静,香气袅袅。
    他浅啜了一口,忽然眉毛一挑,出声问卫麟道:“依你之见,陆立展的女儿可当得起太子妃之位?本宫娶了她,又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
    卫麟侍立在一旁,闻言意味深长地道:“照奴才看,这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恐怕还要看这位陆相千金同父亲的关系如何,是素来唯命是从还是阳奉阴违?”微微一顿,他接着道,“她本性如何又是两说,是惯于趋炎附势见风使舵还是刚正不阿忠贞不渝?不一样的因,结的果可是大有不同。”
    太子少沔听罢陷入了沉思。
    他手中的茶从热至温再到凉,终于冰冷苦涩难以入口。
    谁也不知道今后还会有哪些变故,太子少沔不知,若生更不知……
    但她想得比太子少沔更多,忧虑也更深。
    自她死后醒来发觉人生已重来一遍迄今,大大小小已有多件事情的走向偏离了原有的轨迹。
    大到连家的变化;她跟苏彧的相逢;雀奴的人生……小到若陵的生辰,姑姑的心结……许多事都跟她记得的迥异了。
    她初初醒来,以为占尽先机,并不觉得惶恐忧心,直至段家春宴,惊觉世事已悄然变化,才骇然发慌。
    但后来,她如愿寻到雀奴,如愿让四叔离开了连家大宅,一切都在朝好的那条道上走,甚至她还和苏彧坦白交代了那似梦非梦的重生一事。
    看起来世事虽然难以掌控,但总算也没有跑得太偏,而且跑偏了的都是好事儿。
    可现在,陆幼筠被指给了太子少沔,未来一旦太子登基,她就是一国之母了。
    那可是天大的事。
    早前若生猜测过事情还会有变,但从未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出。
    她诧异又困惑,伏案埋首挑灯夜战也无用,只好悄悄约见了苏彧。
    ……苏大人博学多才,想必一定能想得比她透彻。
    二人近日只书信往来,掐指一算已是数月未曾见面,是以若生一见着人就忍不住道:“你怎么瞧着像是又瘦了。”
    瘦得愈发棱角分明,爽俊得令人窒息。
    大约是忙,眼底下也有了淡淡的青痕。
    他看着若生,笑着伸手比划了下道:“你身量愈发见高,瞧着也像是瘦了。”
    随着年岁渐长,若生今年个头猛蹿,而今已齐苏彧的下巴了。
    长叹了一口气,若生道:“不知是不是饭量大了的缘故,原先可没能长得这般高。”
    苏彧轻笑了声,转身上了马车,又来招呼她。
    若生看看四周,小声道:“不合规矩吧?”
    可转念一想,婚书都写了,同乘一辆马车又能怎样?
    苏彧向她伸出了手。
    若生便笑微微搭了自己的手上去,借力上了马车,坐定后问道:“这是去哪?”
    苏彧道:“长兴胡同。”
    若生怔了一怔,旋即想了起来。苏彧在长兴胡同有间不起眼的小宅子,她原跟他去过一回,那里头还有苏彧的小厮三七的孪生哥哥忍冬在当差。
    不过记忆里,那座宅子普普通通,寻常得不能再寻常,并没有什么异样的地方,他怎么今儿个想起要带她去那?
    若生不由问道:“去做什么?”

  第313章 小像

    苏彧慢慢收了笑意,淡淡道:“有几个人想让你见一见。”
    若生奇道:“现下不能说?”
    “说不得。”苏彧微微颔首示意,然后扬声让车夫动身。
    不多时,马车驶进了长兴胡同。苏彧先行下车,站定后伸手来扶若生,轻声道:“先见年长的那位。”
    若生不知他要向自己引见谁,闻言没有说话,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就着他的手下了马车于他身旁停下了脚步。
    苏彧便道:“有件事追查许久终于有了眉目。”
    若生极轻地“咦”了一声:“难不成是玉寅的下落有了头绪?”
    “进去吧,见着了人你便知道了。”苏彧扬了扬下颏——那人已提前到达在等候了。
    若生同他并行着朝宅子深处走去,越过一条长廊,再拐两个弯,眼前现出了一扇月洞门,再往里走,飞檐彩绘,倒比外头所见张扬显眼得多了。
    她上回来,只粗粗看了几眼,并未走得这般深,不知里头原是别有洞天。
    过得一会儿,她瞧见了一棵树,未受秋风寒意侵扰,仍是翠绿翠绿的模样,枝叶繁茂非常,像一柄撑开了的绿绒布大伞。那树下有个人,背对着他们站着,听见脚步声后将脸转了过来。
    这人若生应当是没有见过的,但乍然一看,竟然平白透着几分熟悉。
    看身量穿着,是个男人。
    但他面相阴柔,脸上一根胡须也没有,皮肤十分白净光洁。
    他看起来还挺年轻,但看人的眼神又好像是上了年纪的。
    明明是直立地站着,他的身姿却并不挺拔,背始终微微驼着,似乎很久都没有直起来过。
    她和苏彧朝他越走越近。
    风声里混杂着的咳嗽声便变得越来越清晰可闻。
    这人的身子骨不大健朗。
    终于俩人也走到了树下。
    树下的男人笑着唤了一声:“苏大人。”
    嗓音较之壮年男子而言,显得略微尖细和轻柔了。
    若生登时反应过来,这人怕是个内官!
    可宫里头的公公怎么会私下出现在苏彧的宅子里?
    她手心微微出了点汗,神情也严肃了起来。
    苏彧见状,低低一笑,向她引见道:“这位是陈桃陈公公。”言罢又同陈桃说:“这位是……”
    “是连家三姑娘吧?”陈桃微笑着打断了苏彧的话,虽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若生敛衽行礼:“见过陈公公。”
    陈桃急忙避开了去,只勉强受了她半礼:“三姑娘客气了。”
    若生笑了起来:“不知怎的,莫名的瞧公公您有些面善。”
    陈桃轻咳了两声,亦笑着道:“不曾想三姑娘还记着,您幼时常随云甄夫人入宫面圣,咱家有幸见过您几回。”
    ……
    苏彧默默地看着他们俩寒暄见礼,过后道:“都是自己人,这些虚礼往后就省了吧。”
    “自己人”三个字被他说得浮云般淡薄,让若生和陈桃不由得一齐看向了他。若生是当着外人的面被他叫做“自己人”,颇有些面热;陈桃则是因为三个字而十分感激,他这样的身份,能被苏彧当做“自己人”看待,便说明苏彧视他若师若友,已荣幸得足够令他诚惶诚恐。
    他便也开门见山地掏出了一副小像双手递给若生。
    若生道谢后接了过来,展开来细看。
    上头画着的是个年轻男子。
    画师的技艺上佳,男人的一双眼栩栩如生,似有活气在里头流转。
    若生看着看着,忽然觉得眼下这幅场景好像有些眼熟。
    先前她似乎也曾这样捧着旁人递给她的小像仔细端详过……
    是了,是早前苏彧拿了那东夷三王爷拓跋锋的小像给她看的时候。
    也是这样的情境,也是这样一双眼睛。
    但盯着仔细看了一会,她便清楚地意识到了不同。陈桃交给她的这幅小像上的人,并非东夷打扮,而是她熟悉的样式。
    这画上的年轻男子,是个大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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