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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大的八棱海棠树后,慢悠悠的走出来个长身而立的白衣少年,肩头趴着只肥得看不见眼睛的猫,黄白相间的毛色下一身肥肉摇摇欲坠。它眯着只有道缝的眼睛,抬起一只胖爪,朝着若生的方向亲热地摇了两下。
若生喃喃道:“元宝……”
一人一猫,就这样大喇喇出现在了傍晚时分的海棠林里。
春风,落花,白衣。
在这样诡谲的气氛下,却显得尤为融洽自然。
他缓步走了过来,带着一身新雪般的淡淡凉意,看着若生,泰然自若地说道:“所以,她杀不了人。”
那双眼睛,一如她先前在高高的架台上瞧见的一般无二,波澜不惊。
若生怔了怔,听见大舅母方氏在旁唤他,“苏侍郎。”
……看来,今儿个虽是忌出门的,却没准遇贵人。
第035章 疑点
若生思忖间,那只名唤元宝的猫忽然一个纵身想要从苏彧肩头跳下来,高举着肉嘟嘟的爪子眼瞧就要溜到她脚边来,却不防才滑一下就被苏彧给死死禁锢住了,只得皱着猫脸苦兮兮地“喵”了两声,一双眼仍巴巴地望着若生。
许是不常见它这般,一手按着它的苏彧也不由得朝若生多看了两眼,但目光却是疏淡而陌生的。
若生一时来不及反应,只怔愣着同他对视起来。逆光中,他的眉眼隐约有些不清,但钳制着元宝的那只手掌,骨节匀称分明,曲线优美清晰可见。他的指骨根根修长,露在袖外的那一截腕骨看上去也并不粗壮,衬着白衣,不论怎么看都只像是双书生的手。他制住元宝的动作看似优雅又漫不经心,可远比普通家猫体型硕大的元宝就在他掌下挣扎乱窜,却半天也不见挪动分毫。
这并不单单只是双书生的手。
若生沿着他的指尖往上看,不知不觉视线就落到了元宝身上。
胖乎乎的猫挣扎的动作就突然停了下来,扬着脸冲她谄媚的笑了笑。若生一噎,这猫怎么能笑成这样?正惊讶着,她发觉一直攥着她袖子不肯松开的三表姐终于撒了手,被人好声好气劝着给拖了下去。
她抚着袖子去看三表姐,却见方才还一脸泪口口声声喊着是她杀了四表妹的人,这会倒是听话的闭紧牙关不再言语了。
“阿九想必也惊着了,且先下去歇一歇吧。”大舅母方氏忽然出声道,“连家那边,我会派人去递消息的,你也不必挂心。”
三表姐的身影走得远了,若生收回视线面向大舅母,闻言心下微沉。大舅母这话的意思,是要她先留在段家。至于留多久,谁也说不好,所以这才要先打发了人去连家递消息,可她偏偏又不提这消息是要送到谁那的。
送给她爹知道跟递到姑姑跟前,可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
若生前世并不将自己的几位舅舅舅母多放在心上,尤是面善端庄的大舅母,于她看来更只是会管些闲散琐碎之事的寻常妇人而已。
但身为段家的世子夫人,大舅母早早从外祖母段老夫人手中接过了主持中馈一事,多年来没有出过半分纰漏,一向被人提及都只有交口称赞的份,可见她能干厉害。
若生多长了些心眼,而今听起她说话来,能听明白的言外之意也就多了点,不由得眸色微冷。
见她不动,大舅母温声催促道:“快些下去吧,头发也还乱着呢。”
话说到这份上,若生断没有继续留下去的道理。她没作声,只朝一旁惊魂未定的绿蕉招了招手,跟着人往林子外去。途经苏彧身旁时,元宝“喵喵”乱叫起来。
若生听着这声响,心里头倒是没来由松快了些,就不由自主地看向元宝轻轻弯了弯嘴角。
元宝叫声倏忽低了下去,调子却愈发谄媚起来。
“跟着去?”这时,苏彧突然淡声说道。
若生愣住,直到元宝“喵”的欢欣鼓舞起来,她才回过神来他这是在问元宝。
苏彧抱起元宝,侧身看她,道:“劳姑娘先带着它。”言罢,他一把将猫塞给了她。
若生大惊,不接又怕元宝摔地上,下意识便抬手抱了过来。谁知方一入怀,这猫就轻车熟路地又开始往她怀里拱,亲热得仿佛她才是主子。若生不觉窘然,抬头看苏彧,却见少年面上神情再自若放松不过,微微低头看她,不咸不淡地道:“它很喜欢你。”
“……”若生哑然。
因在场尚有要事,这猫最后到底还是先跟着她走了。
分明还是全然陌生的人,他只怕连她姓甚名谁都闹不清楚,怎么就敢这么把猫丢给她?若生稀里糊涂的被塞了一满怀,抱着沉甸甸的一只大猫步履蹒跚地往前走,没走两步就开始气喘吁吁。
绿蕉紧张不已:“奴婢来吧!”
“喵!”元宝从若生怀里钻出半个脑袋,声似不满。
若生苦笑:“罢了,就这么着吧。”好在这猫虽则粘人,却似乎极通人性,过得片刻见若生抱不动自己了,就“喵喵”叫唤两声从她怀里下来,自个儿腻在她脚边,跟着一步步往前走。
若生原还担心它四处乱跑,过会找不着了不好同人交代,这么一看倒是半点不怕了。
又走了一会,几人带着猫进了一处院子。有人给若生上了茶,又送了干净的帕巾上来,打了盆温水供若生清洗。左右也是候着,若生就让绿蕉先为自己把头发给梳理妥当。
元宝也不动弹,懒洋洋卧在若生脚边,爪子搁在她右脚鞋面上,渐渐如同老僧入定一般。
等到绿蕉收了梳子,它才抬爪置于嘴边伸出舌头舔了舔,打了个哈欠。
绿蕉忍不住问若生:“姑娘,它的主子可能帮您洗清表小姐的污蔑?”
方才段素云红口白牙咬着若生不放,绿蕉想起来就心有余悸。
若生脸上的神色却并没有大波动,道:“沁园门口原就有婆子看着,我们何时进的,何时出的,婆子皆知道。除那之外,沁园也没有别的入口,单这一条,就能证明四表妹的事与我没有干系。”
“还是姑娘镇定,不像奴婢,早慌得什么也不知道了。”绿蕉听了长松一口气。
若生却摇了摇头,问道:“方才三表姐进林子时,嘴里说的话你可有听清楚?”
绿蕉道:“奴婢只记得表小姐的确说了些什么,可究竟说了什么,却是想不起来了。”
若生轻轻颔首,没有再说话。
绿蕉没听清楚,她却听得很明白,三表姐说的是——“她有什么事不能等一等,偏就上赶着这时候请我来?”
这便说明,刚刚三表姐会出现在海棠林里并不是事出偶然,是有人邀了三表姐到那地方一会的!可三表姐口中的那个“她”是谁?大舅母出现的那一瞬间,三表姐又为何突然之间咬上了她,扬言她是凶手?
四表妹吊在树上,任凭谁第一眼看见了都会先想到“自缢”才是。
怎么三表姐就想到了凶手?
若生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轻声呢喃着:“当真古怪……”
“喵!”元宝附和似的叫了声。
若生就低头去看它,黄黄白白的一身毛,油光水滑,养得倒好。
正打量着,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第036章 欠揍
转眼门就被叩响,“表小姐,夫人请您往前头去说话。”
若生照旧低着头看元宝,探手去摸它圆滚滚的肚子,逗得它“喵喵喵”直乐,她就也跟着笑,笑得眉眼弯弯,唇角现出一个小小的梨涡来。
门外的人则只听见里头有猫叫,没有人应话,不由得又扬声询问起来:“表小姐,您可在里头?”问了两声仍不见回话,站在那听着动静的大丫鬟就耐不住了,终于举起手来要推门。
若生这时才抬头朝门口望了过去,一面打发绿蕉去应门。
等到门扉洞开,门内景象一览无余,她方弯腰揽住了元宝站起身来缓步往门外走。她走得慢,一脸焦急候在那的大丫鬟就想催又不敢催,憋得面色古怪。好容易若生迈过了门槛,她就急声道:“夫人候着您呢。”
“带路吧。”若生睨她一眼,微笑着道,神色轻松。
被方氏打发来请她的大丫鬟见状顿了顿,而后才垂着眼睑应个是,在前头带起路来。
好好的一场春宴赏花赏景赏到最后,主人家的女儿竟吊到了树上,想必段家的人也不愿意将这事闹开了去。若生心知肚明段家人的秉性,这会见大舅母支使了人过来喊自己,就知道那些上门赴宴的宾客这会应当都已各自四散去了。
算算光景,她派去连家传话的人,却还在半道上。
若生跟着人沿着小径左拐右拐,走了好片刻才算到了地方。
是个花厅,里头聚了些人,打头站在那的就是若生的大舅母方氏。见若生走进来,在场的人霎时都朝她一齐看了来。若生回望过去,却没几个能认得的,不过她还是发觉三表姐并不在其中。
由此可见,大舅母果真是不想将三表姐的话当真。
而今的连家,还不是轻易能开罪的。
若生继续往里走,努力想要在人群里分辨出段家是否还来了别的主事的人。可单看年岁,她只知自家外祖母是一定不曾来的。
死了个孙女,于他们而言,似乎并没有那么打紧。
若生心下一片凉丝丝的,知道自己背后若不是连家,在他们眼里同四表妹也断不会有什么分别。她抿了抿唇,视线里忽然瞄到一个人。
苏彧就坐在角落里的太师椅上,姿态闲适,半垂着眼睛在看自己手里拿着的茶盏。青碧色的茶盏釉色上佳,应是名窑出产,映着他白皙修长的手指,宛如一汪春水。
像是察觉到了若生的目光,他适时抬头侧目看了过来,忽然勾唇笑了下。
若生微怔,心中飞快思量着既然人家对自己笑,那自己是不是也该回敬个微笑才算有礼?
思来想去,方才他也帮着她解围,合该好好谢一谢才是。
她就也轻轻弯起嘴角,面向他准备颔首示意。谁知这笑意还未彻底展露,若生就听见他冲自己脚边用懒洋洋的语气叫了声,“元宝。”
颊边笑意骤然僵住。
若生咬了咬牙,尽量不动声色地将这抹笑意给收了回来。与此同时,她只觉脚边一阵风起,元宝就擦着她的裙摆飞奔去了苏彧膝上。
他这般大喇喇地逗起了猫玩,在场的人里就有看不过去的了。
若生的大表兄段颂平背着手站在母亲方氏身边,“苏侍郎这猫,是不是先放出去呆一会?”
“为何?”苏彧头也不抬,掏出小鱼干喂元宝。
段颂平说:“此地只怕不宜。”眼下召集众人是为了商谈正事,留只猫在里头,委实不像话,但这话段颂平却也不敢明白地说给苏彧听。话毕,他想了想又加了句,“不若这便让人先给领下去喂些吃的吧。”
谁曾想苏彧却只是不紧不慢地道:“它一不会说人话,二不会做人事,留下难不成会坏段大少的事?”
段颂平一噎,又不是他杀的人要拼命开脱,能坏什么事?于是他嘴角翕翕到底没有再开口,别开了脸去不再看苏彧。
苏彧兀自漫不经心地逗着猫,浑若无人之境。
若生只觉奇得很,在旁将二人对话听了个全后,悄悄看向苏彧的眼神就不禁变了又变,心道:这人说话的口气,可真叫人恨不得抽他两鞭子才好……
可眼看着大表哥被噎住,无力退散,她心里头又莫名有些暗暗愉悦起来。
过得片刻,她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