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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珠-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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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至始至终都泰然自若得不像话,只在筷子摆出来后顿了顿,静默一瞬后忽然侧目看向她,微微挑眉问:“吃否?”
    说话间,马车里早已是香气弥漫。
    食物的鲜香、焦香……蔬果的清香……还有肉香,丝丝缕缕不停地往若生鼻子里钻。
    嗅着嗅着,这嗅着香味的人不由自主地便食指大动了。
    仅闻味道,这菜分明做得比明月堂里她三婶送来的厨子手艺还好。
    晨起时明明用过不少吃的,若生并不大饿,但此刻闻着这香味,她不觉还是下意识说了句:“吃!”
    说得格外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苏彧这时却慢慢地将眉头蹙了起来:“你就不怕我在菜中下毒?”
    若生略懵,而后杏眼微眯,斜睨他一眼,像是看穿了一切般,悠悠然道:“你是不是只带了一副竹筷?”
    “……”苏彧将视线缓缓移开去,扫了一眼矮几上摆着的菜色,将搁在上头的筷子举了起来,分出一根递给了若生,“自个儿想法子。”
    他头回进重阳谷,拜师后。父亲离去,他开始跟着老头子过日子。可他师父是个什么人?天下第一的大懒人!那年他才多大?才五岁!头一顿在重阳谷里吃的饭,老头子就只给了一根筷子。为何?因为偌大的重阳谷里,想再多一双干净筷子都不能够了。老头子吃一顿扔一双,脏了也不洗,就这么搁在那发霉,绿毛能长一指头厚!
    等到不得不用筷子吃饭的时候。他才磨磨蹭蹭去勉强洗一双出来。
    结果他留下后。明明是俩人用饭,老头子却是死也不愿意再去多洗一双了。
    偏偏他当时年幼,又刚离了父亲。心头甚慌,哪里敢同老头子说师父再给我一根筷子,心底里还只当这就是重阳谷里的规矩,老头子门下那就是专门用一根筷子吃饭的!
    硬生生。就这么挨了三顿饭!
    直到第二天傍晚,他终于受不住。迈着小短腿去寻了两根树枝回来,给自己削了双筷子。
    等到开饭,老头子一眼就发现了他手里的筷子,再低头往自己手里一看。那边是两根,这边却只有一根,立马想也不想伸手就抢了他手里的筷子!抢了!就这么抢走了!
    除却他饭碗上横着的。桌上分明还有一根在呀!
    简直毫无人性!
    苏彧撇了一眼自己手里仅剩的一根筷子,眸色沉了沉。没想到多年后自己竟然还有用一根筷子吃东西的时候。
    若生却已经姿势优雅地举起筷子戳了一颗焦溜丸子,然后问:“下毒了吗?”
    他看她一眼,也不说话,亦戳了一颗咬了口吃了。
    “我逗你呢……”若生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说着“左右今儿个多的是工夫,吃了再说也不迟”,侧过身去低头朝丸子咬了一口,随后身子一僵,飞快转回身来问他,“打哪儿请的厨子?”
    苏彧含笑:“怎么了?”
    若生一字字道:“重金挖人!”
    她活了两辈子,虽说拢共还不到二十年,但委实也不算短了,可这焦溜丸子是她迄今为止吃过味道最上乘的。
    丸子嫩滑鲜香,应是掺了豆腐在其中,愈发柔滑外却也不失肉的嚼头,除此之外,肉馅里也不知还加了什么,令丸子入口后丝毫不腻,反而有阵阵清香涌出来,沿着舌尖来回打转,令人心生欢喜。外头的那层芡汁儿更是香得钻人心肺。
    好厨子可遇不可求,赶明儿领回去她爹必定也高兴得很。
    见苏彧不说,她忍不住道:“实在不成,借了用几日可行?”
    她好吃,她爹可比她还好吃。
    这样的菜,总要叫她爹也尝一尝才是。
    正想得入神,她忽然听到苏彧道:“没有厨子。”
    “没有厨子?”若生一惊。
    “若非得说个人出来,那……厨子姓苏,在家中行五,你也是见过的……”苏彧轻飘飘丢出几句话来。
    若生:“……”
    “喵——”元宝舔着毛突然叫了声。
    “苏大人。”良久,若生轻声喊了他一声,眼睛一瞬不瞬,定定看着眼前的人,感慨不已,“这世上只怕就没有你不擅的事了。”
    眼前的人,只穿了家常的便服,料子亦不过寻常的细葛布,姿态闲适,仿佛寻常邻家少年儿郎,但他一双眼却沉静幽深,气质卓绝。
    俩人离得不远,若生渐渐从弥漫着的烟火气息中,分辨出了几丝微薄的瑞脑香气,甘冽清苦。
    那是,他身上的气味。
    他缓缓低下头去,不知从哪儿又掏出一只青瓷小罐子来。
    打开来,里头满满当当的糖渍青梅。
    “你想找的那人,有眉目了。”

  第124章 线索

    若生怔了下,搁下筷子,敛目问道:“怎说?”
    苏彧拣了一颗糖渍青梅递给她,等她愣愣地伸手接过,方徐徐道:“永定伯府是何情况,你自然比我清楚。”
    “我知道的事并不多。”若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指尖捏着的青梅,摇了摇头。真计较起来,永定伯府的事,她已经有许久不曾知道了。前世连家落魄后,段家人袖手旁观,休说伸手拉她一把,便是连多看她一眼也是无的,只差没有狠狠地落井下石再将她也打入无间炼狱。虽然,她后来过的日子,同身处炼狱之中,也无甚区别。
    自那之后,她便再不曾见过段家的人。
    一转眼就是数年。
    而重新回到宣明十七年的她,因着前世的事,对段家人心生厌恶,恨不得自己根本没有过这样的外家,所以只在春日里她大舅母办春宴时应下父亲的话,去了一回,回来后便同姑姑表明了自个儿的心思,再没有往段家去过。
    永定伯府里的情况,究竟如何,她知道的那些也早已经是记不清了。
    她略微一顿,放轻了声音说:“不过回京后,我的确命人私下里打探了些事。”
    依照刘刺史那本账簿上所记载,雀奴至少那时的确是在她大舅舅段承宗手中的,不管如今还在不在,那都是一条十分有用的线索。然而她对自己那位来日要继承爵位的大舅舅,却是印象寥寥。
    她那早逝的娘亲,出阁之前在娘家时便不是个受宠的,同兄长的感情很是平淡。
    到了她,一来生母在她一落地时就去世了。二来她又姓连,连个段姓都冠不上了,她去段家,那是作客,而非归家。
    是以外祖父外祖母几位长者如何暂且不论,接待她的总是舅母抑或那几个表姐妹,至于几位舅舅。寻常连一面也见不上。
    兼之她又素来记不清人。哪位是大舅舅哪位是小舅舅,也是时常弄混,那几位也都没那么愿意见她。所以时至如今。当若生想要回想起段家大舅舅的为人时,脑海里便只剩下一片空白,莫说为人,就是说话的腔调也记不得。
    但她知道。京畿上下也都知道,永定伯府的世子爷段承宗是个正人君子。
    衣冠楚楚。仪表堂堂的正人君子。
    若生虽然不喜段家的人行事作风,也不觉自己那几个舅舅真能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发现他们非但不是衣冠楚楚的君子。而是披着君子之皮的禽兽。
    东夷来的舞姬,即便在个商贾眼中,也算不得人。充其量只能是个玩物。
    而东夷舞姬生下的女儿,能被财帛买卖的异瞳孩子。连玩物也称不上……于他们看来,只是个玩意罢了……
    若生现如今只要一想起段家大舅那端着斯文儒雅模样去见人的样子,就不由得齿冷、心冷,浑身冷,几要颤栗。
    “他是个完美无缺的人。”她声音渐微,语气却变得冷硬起来,口中说着的分明像是好话,但却丝毫没有夸赞的意思。
    苏彧笑了下,眉宇间亦笼上了一层冷意:“什么都打探不出吗?”
    若生轻轻咬了一口手里的梅子,入口生津,酸甜可口,心情莫名松快了两分,微微颔首道:“是呀,连半点不对劲的地方都没有。于内,他家中只一妻一妾,同发妻相敬如宾多年恩爱有加,夫妻和睦,孝顺长辈;于外,素有贤名,和同僚之间关系和睦,从不与人结怨。作风优良,不狎妓,不好赌,不与人争斗。写得一手好字不提,在画技上也颇为心得,他的一幅字画据闻也是千金难得的佳作?”
    苏彧嘴角微翘:“你的工夫也不算全部白费了,他的字画的确很出名。”顿了顿,他补了句,“不过他的画,真论起来,也不过尔尔。”
    口气平淡,但意味张狂。
    这话换了旁人来说,若生定然要讥上两句不要脸,但眼前说出这句话的人是苏彧,她也就无话可说。
    苏彧道:“他每半月,会晚归一次。”
    若生愣了愣,“每半月?”
    距离他们回京,并没过多久,可这个“每”字,至少也得有个三两次方可拿出来说。
    她迟疑了下,试探地问道:“你已经暗中查了他多久?”言语间,她暗忖着,这少说想必也得有个月余了。
    谁料,她话音刚落须臾,便听到苏彧波澜不惊地回答自己,“已有近半载了。”
    那就是,差不多六个月!
    若生倒吸了一口凉气,讶然脱口道:“当真是能告诉我的事?”
    如果是她不该听的,那就赶紧打住了才是,话这东西,多说多错,多听也是错,知道了不应该知道的事,谁还能有好果子吃?
    苏彧却漫然斜睨了她一眼,兀自吃了颗糖渍梅子,说:“你同我说过的事,难道便是能告诉我的事?何况,大局为重。”
    若生怔怔地想,这倒也是。
    他都知道她这人浑身上下不对劲,脑子里藏着许多世人尚不知晓的事了,他们之间还有什么不可谈论的?
    她略微松了一口气:“苏大人真是深明大义,十分……”
    “自然,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连三姑娘心里想必也清楚得很。”他悠悠然插进来一句话,而后神情阴恻恻地道,“杀人不容易,但想杀你,绝对不难。”
    若生叫他面上神情唬了一跳,刚想老实点头说自个儿心中有数,忽然琢磨起了他方才说的话似乎有哪里不对劲,而后蓦地将杏眼瞪得溜圆。
    难道她不是人?!
    然而当着苏彧的面,她到底没敢指着他的鼻子问回去,只得别过脸去干咳了两声,问及要点:“既已有半年光景,那每半月会晚归一次的事定然没有错了,可是已经知道他为何晚归,而且每次都恰好时隔半月?”
    “每隔半个月,给他赶车的车夫,就会换成另外一个人,而且那一日走的路定然不是他平素回永定伯府的路,而是特地绕上一圈。”苏彧解释道,“这原本并不是多起眼的事,但半年有余看下来,就成了一桩十分有趣的事了。”
    说到后头,少年清越的音色略略一沉:“他很谨慎,寻常不露马脚,所以直到临近离京前去平州时,我才知晓他每回绕路而行,为的是在某处暂留。”
    从外头看,那不过就是一座极为普通的小宅子罢了。
    安安静静的,一点嘈杂的声响也无。
    门前檐下挂着的灯笼,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挂上去的,颜色陈旧不说,上头甚至还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像是已经许久没有人点过灯。
    那宅子,似是无人居住。
    若非跟着段承宗走了许多回,寻常人根本不会想到这宅子里会有人在。
    “那座宅子不过两进,委实不大,但西北面有座绣楼,里头暗藏玄机。”苏彧一点点将自己查找的事说了给她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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