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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芝定定地看着眼前的“陌生人”,见他被自己抓伤后态度还如此温和,眸中不禁流露出一丝歉疚,似乎发现此人对自己全无恶意。待他一只脚跨出门槛,她忽然嗫嚅着低低说了一句:“哥哥,对不起……”
李琦怔了一下,随即回首对她笑道:“没事,也不是很疼。”
哥哥……这称呼让他着实郁闷了一阵,不过既然她只愿意这么叫,那就随她去吧。果然如孟大医士所料,紫芝醒来后的一系列表现着实有些异常,非但不记得过去的人和事,而且少言寡语,有时候发起脾气来就像个小孩子一样,非得要他哄着。她害怕所有人,唯独特别黏着他,每时每刻都要他陪在身边。李琦倒也不嫌烦,反而觉得她这个样子也挺可爱的,每天喂她喝药哄她吃饭,做这些微末小事时心中也满是柔情。二人一路向西北行去,每到一处市镇就重新雇一辆车,好在韩霸没有继续追杀,李琦心中这才稍稍放松了些,只是担心紫芝的情况是否还会恶化。
太医署中人人皆是杏林国手,只要到了长安,一切就都会好起来吧?
他坐在颠簸的马车中,看着怀中女子恬静纯美的睡颜,心里这样自我安慰着。
越往北走,天气就愈加寒冷,二人抵达长安时天空中已飘起细雪。王府中毕竟人多口杂,让下人们看到未来的盛王妃竟变成这般模样,难免有损她日后的威望,李琦便把紫芝先安置在娘家,悄悄请了太医来为她诊治,又命武宁泽到裴家来帮忙照应着。一听说紫芝已返回长安,高望舒立刻兴冲冲地跑来看她,怎料紫芝根本认不出他来,还差点把他挠伤。不只是高望舒,如今就算是父母兄弟紫芝也都一概不认识,除了李琦之外,她不允许任何“陌生人”靠近自己。
母亲孟婉为此忧心不已,这日一见盛王过来探视女儿,连忙亲自出门相迎,满面愁容地叹息道:“殿下可算来了,紫芝从昨天晚上就一直哭闹着要见殿下,什么东西都不肯吃。唉,这孩子好端端的,出门一趟怎么就被人给害成这样呢?”
李琦亦是心中忧虑,却还是勉强一笑安慰她:“几位太医正商议着,估计这两天就能过来替紫芝拔去金针,夫人不必过于忧心。”
孟婉点点头,抹着眼泪哽咽道:“太医有法子医治固然是好,可若万一……万一拔针时出了什么闪失,这孩子以后可怎么办呢?”
“无论怎样,我都不会放弃她。”李琦随着她走进后宅,轻轻推开紫芝的房门,“一会儿叫人把饭菜送进来吧,我劝她吃。”
“好,我这就去。”孟婉答应一声,忙转身吩咐侍女准备饭菜去了。
屋内,紫芝正愁眉苦脸地抱膝坐在床上,眼睛哭得红红的,一见他来却又立刻破涕为笑,像个孩子似的张开双臂示意他抱抱。李琦走过去把她搂在怀中,柔声问道:“好端端的怎么又哭了?听说我家紫芝又不肯好好吃饭了,是不是?”
紫芝并不回答,只是依恋地靠在他怀中,一会儿摘下他身上的玉佩拿在手中把玩,一会儿又揪住他的衣带胡乱打结。见他一副拿自己没办法的无奈表情,她便咧开小嘴儿开心地笑了。李琦很好脾气地任由她折腾,心念一动,随手拿起那玉佩在她眼前晃了晃,笑道:“给你变个戏法。一会儿我把这玉佩藏起来,你若能找到,就送给你。”
紫芝笑着眨了眨眼睛,似乎很感兴趣。
就像十七岁生辰那天她给他变戏法一样,李琦把玉佩放在手中抛了一下,然后合起手掌,闭上眼睛轻轻吹了口气,再看时那玉佩已不见踪影。紫芝好奇地盯着他看,似乎隐约想起什么,伸手轻轻一拽他左臂的衣袖,果然,那消失的玉佩复又从袖中滑落。她欣喜地把玉佩攥在手中,扬起秀眉对他骄傲地一笑,颊边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李琦帮她把玉佩系在身上,含笑叮嘱:“这是我送给你的,可不许弄丢了哦。”
不一会儿,便有侍女端了饭菜进来。这次紫芝不哭不闹,乖乖地坐在床边等着他喂自己吃,吃完了饭,又不知从哪儿找出一朵已经枯萎的浅黄色小野花,笑着拉过他的手来,小心翼翼地把花儿放在他掌心。
李琦低头瞧了瞧,笑问:“送给我的?”
紫芝点了点头,不知怎么竟有一抹红晕悄然浮上玉颊,低着头忸怩片刻,忽然含羞低声道:“哥哥,我……我喜欢你。”
李琦颔首笑道:“嗯,我也喜欢你。”
紫芝惊喜地抬头看他,明眸亮如星辰,须臾又红着脸问:“那……我嫁给你好吗?”
“当然好啊。”李琦微笑着与她对视,语气十分郑重,全然不似是在与一个头脑受伤之人说话,“紫芝,我要娶你做我的妻子,咱们还要办一场全天下最盛大的婚礼,让你成为这世间最幸福的新娘。以后咱们再也不会分开,朝夕相伴,琴瑟和鸣,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你说好不好?”
紫芝低着头甜甜地笑了,娇羞道:“好。”
李琦只觉心中说不出的温暖愉悦,又半开玩笑地问她:“你都不记得我是谁,就这样与我定下终身,难道就不怕我骗你么?”
紫芝斩钉截铁道:“你不会骗我的。”
那样坚定的语气,没有半分犹豫和怀疑。原来,哪怕遗忘了整个世界,她对他那份深藏于心的恋慕与信任还是不曾消减半分。既然如此,就算不能将她彻底医好也没什么吧?只要她还喜欢他,他们就可以幸福地在一起,相依相守,直到白头。李琦心中一阵感慨,忽听门外响起脚步声,随即传来孟婉温柔恭谨的声音:“公主,这里就是小女紫芝的房间,盛王殿下正在里面……”
不待她说完,房门就已被人推开。咸宜公主仪态万千地款款走进门来,冷傲的眼波硬生生地刮在紫芝脸上,略带几分轻蔑与敌意,仿佛看着当年在延庆殿不小心打碎她新婚贺礼的那个小宫女。
☆、第231章 金针(下)
“阿姐,你怎么来了?”李琦忙起身相迎,见武凝香也跟在咸宜公主身后走进门来,便也随口招呼一句,“武姑娘也来了?”
咸宜公主瞥了一眼坐在床上的紫芝,浅浅一笑:“听说裴氏病了,我来看看她。正好凝香妹妹也闲来无事,就随我一起来了。”
李琦哪里相信她会对紫芝那么好心,只是笑道:“阿姐今天倒是难得清闲,多谢你和武姑娘记挂着了。”
武凝香忙走上前来见礼,抬眼看清紫芝的容貌,心里却是蓦地一惊。那日在咸宜公主府饮宴,盛王一定要从杨娇鸾手中买下遍体鳞伤的阿五,原以为他这么做只是为了帮自己解围,如今看来竟是另有原因。原来,阿五与这裴氏女竟生得这般像……一个已被废黜的孺人,如今又伤了脑子,难道还值得他如此用情至深么?她知道,咸宜公主一心想要选自己做盛王妃,可日后若真的嫁入王府,只怕也是寒窗冷壁,夜夜孤枕,最终难免与当初那位杜王妃落得同样的下场吧?
想到这里,少女心中已是冰凉一片。
见紫芝始终坐着不动,咸宜公主身边的一名侍女不悦地蹙眉冷斥:“大胆,见了公主为何不拜?”
孟婉一惊,忙小心翼翼地替女儿解释:“公主恕罪,小女脑部中了金针,如今什么人都不认得了,却不是有意要怠慢公主的。”
那侍女傲慢地睨她一眼,斥道:“公主让你回话了吗?退下!”
久闻咸宜公主骄纵跋扈,不想她身边的一个小小婢女竟也如此嚣张。孟婉脸上讪讪的,只得默默垂首退出房间,临走前又担忧地回望女儿一眼,用眼神提醒她莫要失了礼数。紫芝却被那侍女凶巴巴的态度吓坏了,抿着嘴唇不说话,只是眼泪汪汪地抓住李琦的衣袍后襟,缩在他身后不肯出来。
能在公主身边侍奉的仆婢皆是恭谨知礼之人,若非事先奉了主人之命,是绝不敢在外人面前如此放肆的。李琦心知是姐姐有意刁难,回身轻轻拍了拍紫芝的肩,温言安抚:“别怕,有我在,不会有人敢伤害你的。我有事先出去一下,一会儿再回来陪你,好吗?”说罢转身就走,对咸宜公主道:“阿姐,有什么话咱们出去说。”
紫芝却仍拉着他的衣襟不放,轻声嗫嚅:“说好了,一会儿一定要回来啊……”
李琦颔首一笑:“嗯,一定。”
他看着她时,目光中永远带着一丝温柔的疼惜。咸宜公主最见不得弟弟这副模样,沉着脸随他走出卧房,冷冷道:“裴家人就是如此待客么?既不看座,也不奉茶,反倒把客人从屋子里撵出来,真是不知礼数!”
李琦无奈地冲她笑笑,说:“阿姐,刚才好像是你先把裴家夫人撵出来的吧?依我看,你也该好好管教管教身边的下人了,在别人家里呼来喝去,成何体统?”
咸宜公主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正色道:“二十一郎,我劝你一句,与废黜的侧室纠缠不清,对你可没有半点好处。”
李琦淡然道:“我会向父皇请旨,娶紫芝为妃。”
“什么?”咸宜公主大吃一惊,侧头看了一眼默默站在不远处的武凝香,不禁幽幽叹了口气,“二十一郎,你让姐姐说你什么好呢……凝香妹妹是个好姑娘,温柔美丽,出身又高贵,父皇见了也觉得她不错,正打算择个吉日为你们赐婚呢。阿娘在天有灵,若是知道你娶了武家的女儿,一定也会很开心的。”
李琦丝毫不为所动,摇头道:“正因为她是个好姑娘,我才不能误她一生。阿姐,你明知道我对武姑娘没有感情,你这么做不是害了她吗?”
“父皇年纪大了,却还没糊涂,怎会允许堂堂亲王娶一个痴痴傻傻的罪人为妃?”咸宜公主冷笑一声,质问道,“那裴氏到底有什么好,她都这样了,你还一心只想娶她?她若当真做了王妃,岂不是让整个皇室蒙羞?”
李琦也毫不示弱,道:“她现在这个样子,我更不能丢下她不管。若是父皇不许,那我宁可终身不再娶妻,只要能守着她。”
咸宜公主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问:“二十一郎,你宁可抗旨?”
李琦坚定地点头道:“对,宁可抗旨。”
“你……真是朽木不可雕也!”咸宜公主恼怒地一拂广袖,扬声道,“凝香,我们走!”
次日下午,三名太医到裴家来为紫芝拔除金针,不料却令她头痛欲裂,再度昏迷不醒。太医们也都慌了,又是施针又是用药,折腾了一日一夜仍是不能让她苏醒。李琦几近绝望,然而眼见裴氏夫妇整日以泪洗面,只得自己振作起来继续想办法。此时萧氏兄妹也已返回长安,萧景云与裴宗之婚期将至,远在营州的父母萧缜与慕容馨也赶到长安来,参加女儿的婚礼。萧缜虽然一直不太赞成这门婚事,但见女儿心意已决,也只得勉强同意。慕容馨精通医术,在辽东一带素有“女神医”之称,听说紫芝的病情便亲自到裴家来为她看诊。
一室静谧,所有人都注视着那为紫芝诊脉的纤纤素手,目光中满是希冀。
须臾,孟婉试探着问:“怎么样,这孩子可还有救?”
慕容馨点了点头,徐徐道:“我曾经在一本医书上看过,古时候吴越之地的巫祝传有一种‘金针秘术’,把金针放在特制的药水里浸泡过,刺入咽喉可使人瞬间毙命,若是刺入头部几处要穴,则会封锁人的记忆。裴小娘子这种情况与之非常相似,若想救她,就必须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