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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李俶痛呼一声,只觉得自己的腿疼得如同刀割一般,卷起裤腿一看,只见膝盖处竟被那地上突起的坚硬砖石磕破了皮,隐隐有鲜血渗出。他自幼养尊处优,从不曾像寻常百姓家的男孩子那般摔摔打打、嬉笑玩闹,自然也没遇见过这种情况,如今一看到血,竟不免有些慌了神。
“阿俶——阿俶——”正自忧虑时,却听不远处传来女孩儿焦急的声音,那尚且有些陌生的、却令他心生依恋的声音。
李俶心中一喜,抬头去看时,只见紫芝在浓烟中跌跌撞撞地向自己奔来,一边用手帕掩着口鼻,一边咳嗽着问道:“阿俶,你……你没事吧?”
李俶惊讶地看着她,问道:“你……你是怎么出来的?”
“有狱吏给我开了牢门。”紫芝一边匆匆解释着,一边伸手想要扶他站起来,“一开始,我还以为是你找人帮的忙,出去之后才知道不是,所以连忙赶回来……哎呀,先不说这些了,咱们快走吧,待在这里很危险的。”
李俶更加诧异,几乎难以置信地问:“你都已经逃出去了,然后……又回来找我?”
“嗯。”紫芝却只是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看到他腿上汩汩渗出的鲜血时,不由关切地惊呼,“呀,你受伤了?”
只略一迟疑,她便蹲下来用手中的丝帕为他包扎伤口,动作十分轻柔,须臾,又似忽然想起了什么,红着脸低眉道:“刚才一时心急,我竟大胆直呼公子的名字,真是失礼……还望公子不要见怪。”
李俶一笑:“无妨,我就喜欢听你这样叫我。”
紫芝便也释然地笑了,抬头看向他时,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弯成了可爱的月牙儿。李俶安静地坐在那里任由她忙碌,看着她被烟尘微微熏黑了的小脸,心中依稀涌起一阵久违的暖意。他认得出来,那丝帕乃是由上等的鲛绡制成,小小一块便价值不菲,寻常的宫嫔、女官都没有资格使用,更不用说她一个尚无品阶的小小宫女了。对于她来说,这一定是非常珍贵的东西吧?而她,却舍得用这样的宝贝来为一个并不熟识的少年包扎伤口……
想到这里,李俶只觉得十分过意不去,赧然一笑道:“这么好的丝帕被我弄脏了,真是抱歉。我家中也有几块这样的鲛绡丝帕,不如……改日再送一块新的给你吧。”
“不用。改日若有机会,公子把这块帕子再还给我就行了。”紫芝莞尔一笑,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其实这帕子倒没什么,只不过……这原是别人给我的,而那个人,对于我来说有着非同一般的重要意义。”
李俶不禁有些好奇,追问道:“那个人是谁?”
“这个么……秘密,可不能告诉你哦。”紫芝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清秀的眉目间有一抹明亮的笑意闪过,“他……是我这一生最珍视的人。”
李俶微笑不语,只是十分钦羡地暗自想着,那个能被她视作一生最珍视的人,该是何等的幸运。包扎完伤口,紫芝便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向牢狱外走去,他的手指修长而冰凉,贴在她层层的罗袖上,竟带着几分孩子般的依恋意味。少女的手腕纤细柔软,他紧紧握着,却无端觉得心安,仿佛伤口处那刺骨的疼痛也瞬间消失了,他只沉湎于她衣袂间的温暖。
念奴一直在宫正司的大门外焦灼不安地等着,一见紫芝出来,便一个箭步冲上去抱着她又哭又笑。李琦早就被念奴聒噪得头痛欲裂,见紫芝那一张娇俏的小脸都被熏黑了,不禁微微一笑,远远地对她们扬声说:“没事了吧?那我走了。”
有几个从忠王府跟来的侍婢正四处寻着李俶,见他腿上受了伤,身上又被火熏得满是烟尘气,忙扶着他回住处沐浴歇息去了。念奴拉住紫芝上上下下地瞧着,几乎要把她全身都摸了个遍,然后一脸关切地问道:“可伤到了哪里没有?他们……他们没欺负你吧?”
“放心,女官们还没来得及审我呢,你们就把我救出来了。”紫芝微笑着摇了摇头,再一回想刚才的事只觉得心有余悸,不禁微微颦起秀眉,“陈典正一向看我不顺眼,这次好不容易抓住我的把柄,她……肯就这样轻易放了我?”
“哼,由不得她不放。”念奴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儿,忽然扑哧一声笑了,眉飞色舞地说,“多亏盛王殿下仗义相救,把事情全都揽在了自己身上,只说你烧的那些都是他去教公主习字时写坏了的字纸,是他吩咐你拿出来烧的。陈典正一时气不过,还与殿下大声争辩起来,结果被韦宫正狠狠打了一巴掌,又骂了个狗血淋头……那场面你能想象得到么?哈哈,真是活该!”
紫芝也抿嘴笑了起来,听到远处隐隐有巡更的梆子声,又不禁担忧道:“呀,糟了!都这么晚了,殿下可怎么出宫呢?”
“宫门早就关了。殿下说,今晚他只能先住在宫里了。”念奴拉长了声音悠悠一叹,挽住紫芝的胳膊笑道,“殿下为你的事费了不少心,你呀,可真得好好谢谢人家。”
自武惠妃薨逝后延庆殿就一直空着,李琦因误了出宫的时辰,便命侍女碧落去向高力士打了声招呼,自己就宿在了东配殿原来的卧房里。一觉醒来,头痛的感觉已经缓解了许多,清晨的第一缕金色阳光透过帐幔洒在床帏间,映在他年轻俊朗的脸上。他披衣起身,简单梳洗一番后就推门走到庭院中,这春意毕现的美丽晨朝,每一缕微风都令他觉得神清气爽。
云间清风徐徐吹过,引来玉兰树下那女孩儿悠扬的吟唱,也不知是什么曲子,声音却很甜很轻软,仿佛带着几缕春日里幽淡的花草香。一夜春风来,庭中十余株白玉兰齐齐绽放,幽姿逸韵,雅洁如雪,在这温馨静谧的春晨摇曳出一片馥郁花海。他在远处默默伫立许久,待她一曲唱罢,才走上前去微笑着唤她:“紫芝。”
风中花瓣纷纷落下,浅金色的阳光洒在她莹润的秀发上,映出一抹可爱的棕色。那熟悉的声音令她芳心漾动,只一刹那,她探出去接花瓣的手便停在了半空中,回眸莞尔,笑靥如花。
☆、第52章 共膳
“盛王殿下!”紫芝欣喜地唤了他一声,回眸与他相视而笑时,那忽闪忽闪的长睫毛恍如涂了一层淡淡的金粉,在二月春晨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她盈盈一礼,然后指了指自己手中提着的食盒,有些腼腆地说:“殿下留宿宫中之事不宜张扬,我担心尚食局的人还没有给殿下准备早膳,所以……就先送些吃的过来。”
李琦颇有些意外,笑道:“碧落那丫头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倒是劳你费心记挂着。”
紫芝走到花树下的石桌前,把食盒轻轻放在上面,含笑问道:“饭菜摆在这里可以吗?”
“嗯。”李琦微笑着点了点头,一撩锦袍坐在了桌前的石凳上,对忙着摆放碗碟的少女说,“你也没吃早饭呢吧?正好,坐下来一起吃些吧。”
彼此身份悬殊,紫芝哪里敢与他一起用餐,连忙推辞道:“不用不用,我……我刚才吃过了,不饿的……”然而话未说完,肚子就已不争气地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这声音在静谧的庭院中显得格外明显,小姑娘又羞又窘,慌忙用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胃,几乎想找个地洞藏起来。李琦忍俊不禁,却也没有拆穿她的谎言,只是故作不解地笑问道:“紫芝,以前你见了好吃的可是来者不拒啊,现在怎么……怎么反倒越来越客气了?”
“人家……人家长大了嘛!”紫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红着脸低头道,“过了今年春天,人家就十六了,哪里还能跟以前一样,像个不懂规矩的小孩子似的……”
花树下的少女身姿娉婷,那张娇俏白嫩的小脸儿虽仍是一副稚气未脱的模样,而她举手投足间的气质,却已在不知不觉间多了几分韶龄女子的温婉娴雅。李琦含笑看着她,轻轻点头道:“嗯,看起来的确像是个大姑娘了,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也不像以前那样只知道哭鼻子了。”
知道他说的是自己昨日入狱一事,紫芝低着头赧然道:“昨天的事……是我又给殿下添麻烦了。我以为只要找个僻静的地方就没事的,没想到……”
“不麻烦。”李琦却只是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在食盒中拿起一个圆圆的糯米团子,边吃边说道,“就算被父皇知道了,也顶多就是骂我几句,我左耳进右耳出也就是了,无所谓的。倒是你,以后可千万别再做这样冒险的事了,我不常在宫中,没办法每次都及时赶过去救你。”
“嗯,以后……我会小心的。”紫芝颔首答应,听着他话语中毫不掩饰的关切,心里只觉得暖融融的。朝中政事她虽不甚了解,却也知道如今皇子间的储位之争异常激烈,忠王与寿王二党明里暗里斗得不可开交,而李琦身为寿王的同母弟,一举一动都颇受瞩目,稍有不慎就会被言官攻击弹劾。昨天,他先是为一个犯错的小宫女揽下罪责,又因此误了出宫的时辰,擅自夜宿宫禁,若被忠王一党的人借题发挥,诬陷他是刘淑仪“巫蛊”一案的同谋……
紫芝几乎不敢再想下去,低垂着眼帘怯怯地看了他一眼,心中愈发觉得歉疚。李琦却依旧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继续说道:“你入宫的时日也不短了,应该明白其中利害,若真因私*烧物品而失了火,只怕会立刻被杖杀,没有人能救得了你。追忆故人,只需焚一炉香、备一盏茶,能尽到心意足矣。对于你姐姐来说,还能有什么比你的平安更重要么?”
他语气真诚,句句话皆是为她着想。一时间,紫芝心中似有千言万语,却终究只是用鼻腔轻轻“嗯”了一声,那声音很甜很柔软,就像是他此时吃得津津有味的糯米团子。见她又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李琦有意要哄她开心,便又从食盒中取出一个糯米团子来,递给她道:“这个味道不错,来,你也尝尝。”
“我、我真的不饿……”紫芝又是下意识地摇头,婉拒道,“这是殿下的早膳,我如何敢僭越……”
“你小小年纪的,头脑怎么如此古板?”李琦不禁微微一笑,不由分说地把那香喷喷的糯米团子直接递到她唇边,“就算不饿,尝一口又何妨?”
紫芝拗不过他,只得红着脸低头咬了一口,一尝之下只觉得那糯米清香甜软,里面的糖馅儿入口即化,果然好吃极了。细细咀嚼后更是满口余香,小姑娘欢喜得眼睛都亮了起来,忍不住又就着他的手吃了一大口,而这一次,她的唇却不小心碰到了他指尖处温暖的肌肤。
“哎呀——”紫芝不禁一声低呼,刹那间仿佛触电了一般,一颗溢满了甜蜜的小心脏怦怦地狂跳着,脸颊滚烫,似乎想看他却又不敢看他,整个人都怔怔地呆住了。他的手指依然修长而温暖,还带着一股淡淡的糯米清香,这让她忽然想起一个似乎不太恰当的词——秀色可餐。
她的小嘴儿微微张着,唇角粘了一颗米粒儿也不自知,那副又呆又可爱的模样,就像是一只在树上觅食的毛茸茸的小松鼠。李琦忽然想起自己十七岁生辰那天,她大言不惭地打着“变戏法”的幌子,半哄半骗地吻了他的手,那个时候的紫芝小姑娘,可完全不知道什么是害羞呢……想到这里,唇角不禁漾起一抹温柔笑意,他故意轻咳一声,拿着剩下的那半个糯米团子在她眼前晃了晃,道:“喂,你自己拿着行吗?我这样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