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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瑁安慰地拍了拍妻子的肩,又侧首看向刘澈,问道:“依照惯例,今天并非命妇入宫朝见的日子,敢问淑仪娘娘,父皇为何要召玉环觐见?”
刘澈微微一笑,温文有礼地回答:“陛下曾在梨园与王妃一起谈论音律歌舞,很欣赏王妃的品貌才华,彼此也十分投契,故而想请王妃入宫小聚。”
“入宫小聚?”李瑁轻笑一声,定睛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娇美妻子,忽然隐约猜到了什么,双眸中依稀闪过一道愤怒的冷光,“如此小事,也需要劳驾淑仪娘娘亲自光临寒舍么?”
“寿王殿下。”刘澈轻唤了他一声,抬眼看去见四周并无旁人,才又压低了声音说,“殿下是贞顺皇后最疼爱的儿子,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是愿意站在殿下您这边的。只是不久前,梅妃江氏刚刚以巫蛊之罪诬陷于我,陛下虽不曾轻信谗言,却难免对我心生芥蒂。我如今自身处境亦是艰难,所以,对陛下的旨意不敢有丝毫违逆。”
李瑁的神色略缓和了些,凝眸看着她,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召王妃入宫一事乃是由高将军提议,我也没办法阻拦,不过,目前事情还没有殿下与王妃想的那样严重。”刘澈抬头与他对视,目光坦荡,一字一句地郑重承诺道,“殿下放心,我一定会竭尽全力照料好王妃,在日暮之前,亲自送她回来。”
☆、第54章 珺卿
月轮峰南麓,李琦沿着一条曲折幽深的石径上山,还未进白鹤观的大门,就听见里面传来阵阵银铃般清脆悦耳的欢笑声。这些正值青春妙龄的女孩子在宫里拘束得久了,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出来,自然没有谁会真的去研习那些深奥枯燥的道家经典,名义上是跟随公主出宫修道,实际却几乎把此行当成了春游。
为了保证太华公主的安全,白鹤观的正门和东、西两个角门处都有禁军侍卫日夜把守,严禁闲杂人等随意出入。李琦才欲进门,却见站在门前的那个侍卫将手中长刀一横,威风凛凛地喝道:“什么人?这里乃是女冠清修之地,闲杂人等不得擅入!”
那侍卫年纪很轻,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肤色白净,容仪俊美,身材虽略显瘦小,举手投足间却自有一种英姿飒爽的矫健气质。然而不知为何,他上唇处竟有两撇歪歪斜斜的小胡子,显然是自己贴上去的,看起来颇为滑稽。李琦今日只着便装,身上那一袭月白色的圆领窄袖长袍甚是普通,见那侍卫并未认出自己,便很客气地向他解释自己的身份。
“你……是盛王?”那少年侍卫狐疑地打量着他的衣饰,显然并不相信,歪着头在他身边绕了几圈,这才大大咧咧地向他伸出一只手,“亲王不是都有金制鱼符的么?你的呢,拿来给我看看。”
李琦剑眉微蹙,有些不耐烦地说:“又不是入宫朝见,我随身带着鱼符做什么?”
“那就没办法了。”那少年侍卫两手一摊,颇为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儿,“快走,快走!裴郎将吩咐过的,身份不明之人一概不许放行。你说你是亲王,他说他是郡王,没凭没据的,我又分不清你们谁是谁,若是一不小心冲撞了观里清修的贵人,这个罪责由谁来担啊?”
“唉,真是倒霉……”李琦在心中暗叹一声,也懒得再与他多言,转身绕开了这个啰嗦的少年侍卫,想从另一个方向直接进门。
“站住!”而那少年侍卫身形极快,一眨眼的工夫就又窜到了他面前,手中一柄长刀挥舞得虎虎生威,沉声喝道,“大胆贼子,这青天白日的,难道你还有本事硬闯进去不成?告诉你,我高珺卿可不是吃素的,想进这白鹤观,得先问问我手里这把青龙偃月刀!”
李琦仍是懒得理他,蹙着眉再度从他身边绕过,便径直向前走去。然而,这个自称“高珺卿”的少年侍卫果真武功了得,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长刀向李琦的左肩处挥去,劲力之大,连四周的风都被浸染上了一股凛然杀气。
“好啊,想动手是么?”李琦面色一沉,铮然拔出腰畔佩剑格挡,其速度之快与高珺卿相比毫不逊色。他贵为皇子亲王,从小到大,无论在哪里都是说一不二的角色,何尝被一个小小的侍卫如此忤逆过,此时不禁也有些恼了,原本温和的眼神瞬间变得冷厉起来。
二人出手如电。刀剑相击时,高珺卿却忽然认出了李琦手中的那柄宝剑,双眸顿时亮了起来,一脸欣喜地大声叫道:“啊,这……这是青冥剑?这……这就是传说中欧冶子大师耗费毕生精力、用女娲补天遗石铸成的青冥剑!”
李琦足尖点地一跃而起,冷声道:“哼,你倒是识货。”
“喂,咱们下个赌注吧。”高珺卿愈发兴高采烈,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仿佛现在就想把那柄宝剑抢过来据为己有,“咱们两个比试一场,如果你能赢,我就放你悄悄溜进白鹤观逛一圈儿,但若是我赢了,你就得把这青冥剑让给我,怎么样?”
“想赌,也可以。”李琦轻轻一笑,语气温和平淡,墨玉般的眸子里却隐隐弥漫着睥睨天地的凌厉杀气,用剑尖一指高珺卿的脖颈,一字一句地说,“不过,如果你输了,我就要取你的这颗项上人头。”
那样清冽而冷峻的眼神,让年少轻狂的高珺卿也不禁心中一寒——青冥剑固然是世间数一数二的神兵,可若当真为此赔上自己的小命,那可就大大的不值了……高珺卿不免有些犹豫起来,想与他商量商量能不能换个赌注,转念一想,却又觉得此时怯战实在是太丢面子,于是只得硬着头皮答应道:“那……那好吧。一言为定,谁都不许反悔!”
高珺卿嘴上说得豪迈,心里却暗暗打起了小算盘:反正自己轻功好得很,就算真的输了,大不了撒腿就跑呗……嗯,对,实在不行就回西北去找爹爹。整个安西四镇可都是他们高家的地盘,在那里,他高珺卿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还能真被这个冒充盛王的小贼捉回去砍了脑袋不成?想到这里,高珺卿顿时豪情满怀、斗志昂扬,挥起自己心爱的青龙偃月刀,大喝一声,直击对手肋下的空门。
“珺卿,住手!”就在此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焦急的厉喝,一位身披甲胄的青年将领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过来。高珺卿不看也知道,此人正是自己的表哥兼顶头上司——负责管理白鹤观众侍卫的羽林军左郎将裴修。
“九哥,你看!”高珺卿根本就没有停手的意思,一边将手中的长刀挥舞得上下翻飞,一边得意洋洋地说,“就是这个胆大包天的小贼,竟敢冒充亲王擅闯白鹤观,哼,你看我怎么收拾他……”
“你给我住手!”裴修急得满头大汗,也来不及多想,就拔出佩剑冲到了激战正酣的两人面前,一剑将高珺卿手中的长刀震落,厉声斥道,“珺卿,你这是要做什么?在盛王殿下面前,岂容你放肆无礼!”
“他、他真的是……”高珺卿闻言大惊,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适才挥刀相向的人,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李琦也顺势收剑,然而心念一转,忽然就很想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侍卫,于是将手腕向上偏移,剑尖避开了高珺卿的要害,只在他鼻尖下轻轻掠过,刮去了那两撇滑稽的小胡子。
“哎呀!”高珺卿吓得尖叫一声,慌忙用手护住自己的脸,直到确定自己并没有被那一剑害得破相,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惊慌之下,高珺卿也忘了要把声音压得低沉些,这一声清脆的叫喊,听起来分明就是个娇滴滴的女孩子。
没有了那两撇古怪的小胡子,高珺卿的容颜显得愈发俊俏,两道斜飞入鬓的浓眉英气逼人,尽管一举一动都透着男儿的潇洒与刚健,然而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他的脖颈处并没有喉结。李琦不禁讶然,原来,面前这一身戎装、武艺非凡的少年侍卫,竟是一个易钗而弁的小姑娘。
与她相比,羽林军左郎将裴修似乎都显得过于斯文了一些,尽管也穿着一身笔挺的戎装,但看起来却更像是一位风流儒雅的翩翩文士。这裴修乃是尚书左丞相裴耀卿之侄,少年时曾与盛王李琦一同在宫中习武,彼此有同窗之谊。别看他长得温文秀雅,实际上武功却颇为了得,刚刚二十出头就已升任正五品郎将之职,并非全靠家族的门荫。
“裴郎将,好久不见啊。”李琦微笑着向他打了个招呼,又看了看那女扮男装、威风凛凛的高珺卿,笑叹道,“裴郎将,和这位英姿飒爽的女将站在一起,论起威仪和气势,你可真的是被她给比下去了。”
裴修忙躬身见礼,然后又狠狠瞪了这顽皮的小表妹一眼,目光中却依稀带着些长兄的宠溺,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我早就说过,女孩子家不要到军伍之中来胡闹,可她却偏不听,如今倒好,闯祸了吧?盛王殿下,看在小妹年少无知的份上,您千万别跟她计较,我这就把她撵回家去好生教训一顿,以后,再不许她踏入军中半步。”说罢,又用刀鞘在高珺卿的左臂上使劲敲了一下,斥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向盛王殿下赔罪?”
“凭什么?我又没做错事。”高珺卿眉梢一挑,语气中满是少年人的桀骜不驯,“九哥,不是你说要对进出的人都逐一盘查的么?他没有能证明身份的鱼符,又要硬闯,我当然要阻拦了。”
“你……”裴修气得直跺脚,却又拿自家的这个小表妹全无办法,一怒之下便又扬起手中的刀鞘,作势要打她。
高珺卿灵巧地闪身躲开,习惯性地摸了摸自己上唇处那已经不存在了的胡须,又向表哥调皮地做了个鬼脸儿,便一转身跑下山去了。
裴修望着她的背影无奈叹息,将佩刀重新挂回到腰间之后,对李琦拱手一揖道:“珺卿从小在西北长大,无法无天的惯了,谁也管不了她,唉……裴某替小妹向殿下赔罪了。”
李琦笑着摆了摆手,道:“这倒没什么,只是刚才听她一口一个‘小贼’地叫着,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舒坦。”
裴修心中愈发忐忑,忙垂首道:“殿下放心,以后绝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了。从明天起,我就多派几个人在家中看住她,绝不让她再出来胡闹……”
“令妹那一身武艺当真是了得,我估计,只怕是没有谁能看得住她吧?”李琦边说边走进了白鹤观的大门,回头示意裴修不必再跟着,见他神情中犹带不安,便又笑道,“放心,我不会把此事张扬出去。难得这珺卿姑娘如此忠于职守,若是真喜欢在这里做事,就让她留下吧。”
☆、第55章 纸鸢
午后的阳光暖得令人昏昏欲睡,白鹤观的库房外,两个守门的小内侍正躲在廊檐的阴影下打着盹儿,身子斜倚在门柱上,嘴巴一张一合地打着轻鼾,睡得甚是香甜。乘人不备,念奴便蹑手蹑脚地溜了进去,没多久就拿了一个色彩斑斓的大蝴蝶风筝出来,对站在不远处的紫芝扬手晃了晃,一脸得意的笑容。
“念奴,你真厉害!快,教我放风筝吧。”紫芝亲热地上前挽住她的手,兴奋之余,又不免有些担心起来,“可是……我们就这样偷偷拿走公主的东西,公主会不会不高兴?”
“不会不会。”念奴自信满满地打着保票,仿佛这偌大的白鹤观都由她一个人做主似的,拍着胸脯说道,“你就放心好了,公主正在书房里听几位道长讲经呢,估计这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