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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才不呢!”紫芝笑着白了她一眼,语气中满是小女儿甜蜜的骄傲,“他是我的,才不要让给你呢!”
士庶婚礼中皆有“亲迎”这一环节,婚礼当日,要由新郎亲自去岳丈家将新妇迎娶入门,因紫芝在长安并无娘家,李琦便只是命人用檐子将她从朗风轩接到拜堂的青庐。在众宾客的祝颂声中,她一步一步地向他走近,带着所有关于爱和幸福的憧憬,把自己交给这个挚爱一生的男人。他微笑着向她伸出手来,亲自扶她上了檐子,十指交握的瞬间,有太多色彩斑斓的记忆在她脑海中交织浮现——
十三岁的时候,她与他在延庆殿的那次初见并不算十分美妙,甚至还颇有些“惊悚”的意味。那时的他高高在上、淡漠冷肃,她一不小心闯下大祸,以为自己就要死在那里了,却意外地得到他的宽恕。人生的际遇真是奇妙,那个本以为只能一生仰望的尊贵皇子,如今竟成为了她的夫君。
刚满十四岁的时候,她在回心院与他再度相逢,还未认出他身份时,便已对这个温雅如玉的少年情愫暗生。自此,他渐渐走进她的生命里,正如她在不知不觉中闯入他的心。在延庆殿下棋时,他与她说说笑笑,丝毫没有架子,而且还很好脾气地一直让着她;大病初愈后心情郁结时,他从漫天风雪中走来,喂她吃糖,陪她坐在石阶上一起聊天看雪景。
十五岁的那一年,她与他携手漫步于花香馥郁的林中,只觉得从自己怦然而动的心里,忽然吹来了一阵春天的温馨。为了考女官而埋头苦读时,他微笑着为她加油,毫不吝惜地给她关怀与鼓励;在雪柳阁险些被忠王凌。辱时,他如神一样从天而降赶来救她,把痛哭的她轻轻搂在怀中,低头在她耳畔温言安慰。
十六岁的某个阳光明媚的春日,人潮汹涌的东市大街上,他站在人群中向她微笑着伸出一只手,温和的目光中分明带着某种鼓励。在荒郊遭遇刺客时,只因听到她凄惶无助的呼喊声,本已策马离去的他又重新折返,将她一把拉上自己的马背,在生死攸关的那一刻给予她无限安全感。
而这一年,她即将十七岁,在众宾客的祝福中让他牵起自己的手,这一生,便再也不想放开。紫芝坐在檐子上不禁微微地笑了,原来,她与他之间竟已有了如此多的回忆——青涩甜蜜的、幸福温馨的、相知相惜的、生死与共的。在深宫中步履维艰时,她被他坚实有力的臂膀保护着;在风泉山庄卧床养伤时,她被他无微不至地照顾着。然而在某些时刻,她也曾目睹他的孤独与脆弱,温柔地陪伴在他身边,默默听他诉说。
檐子行了不远,就有亲友们堵在路上向新郎新娘索要礼物,此乃“障车”之俗。李琦将自己要好的亲友全都请来了,如寿王李瑁、太华公主李灵曦、咸宜公主及驸马杨洄、将作少监李岫、羽林军左郎将裴修及其表妹高珺卿等皆在此处,而女方的宾客却只有念奴一人,紫芝心里难免觉得有些冷清。婚礼开始之前,早已有人在府中西南角选出一块“吉地”,用青布幔搭成“青庐”,新婚夫妇须在此拜堂。紫芝走下檐子时,几名侍女一脸喜气地向她撒谷豆,以求驱邪避煞,保佑新人平安。
青庐之前铺有几条毡褥,紫芝一下檐子就踩在上面,当走到第二条毡褥时,又有青衣内侍把第一条毡褥拿起,放到最后一条的后面,反复几次,一直延续到青庐内。门前还放着一只马鞍,阿芊见她面露迷惑之色,便在一旁笑吟吟地解释道:“民间风俗,新妇下车轿时脚不得着地,须得踩在毡褥上,这叫做‘转席’,象征着新妇以后为夫家传宗接代、延续香火。这马鞍也是要新妇从上面跨过去的,寓意将来的生活平平安安、幸福和美。”
紫芝一一照做,并撤去手中障面的泥金画扇,与新郎携手走进青庐行交拜礼。此时丝竹管弦之声渐起,十余位教坊歌妓齐声唱着古曲《桃夭》,声音清越柔美——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
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一拜,再拜,礼成。紫芝抬头看向身边的新婚夫婿,双眸渐渐湿润。这一刻,百感交集的她终于明白——原来,自己始终是幸运的,即使曾经独自走过再多的艰难坎坷,生命里也真的会有幸福存在。
☆、第103章 洞房
一对新人并肩坐在洞房的床帐中,侍女们含笑站在门前,遥遥地向他们抛洒金银钱和五色同心花果,此乃“撒帐”之俗,意在祝福新婚夫妇多子多福、儿孙满堂。在侍女的提示下,紫芝满面羞红地提起裙裾盛了些抛来的钱和果子,待她们依次退下后,自己的一颗芳心更是怦怦跳得厉害。并非第一次与他独处一室,然而此时此刻,那如芝兰玉树般俊美的男子已经成为她的夫君——陌生的词,熟悉的人。
卧房内温暖而静谧,几案上一对龙凤花烛静静燃着,那跃动的火焰把她与他的影子映在墙上,忽然“啪”地一声,绽出一朵小小的烛花。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旋即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同时别过头去,默然片刻,似乎都觉得自己这个样子甚是好笑,于是又都低头微微笑了一下。
“哎,想什么呢?”李琦轻轻牵起她的手,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我在想,这一切都是真的吗?”紫芝娇羞地挽住他的手臂,将脸轻轻贴在上面,声音依恋而恍惚,“殿下,你知道吗,这幸福来得太快太突然,我甚至都有些不敢相信呢……以后你就是我的郎君,我们真的可以永远在一起了?该不会……是我在做梦吧?”
李琦伸手用力捏了捏她的小脸,笑问道:“怎么样,疼不疼?是做梦么?”
“哎呀,好痛!”紫芝笑着轻轻打开他的手,嘟起小嘴儿装出生气的样子,然而眉目间却分明有幸福的光晕流转,娇嗔道,“哼,人家不理你了!以后……你不会也总是这样欺负我吧?”
“那可说不准。”李琦温柔地揽她入怀,低头在她颊上轻轻吻了吻,呼吸时的温热气息轻拂过她耳畔,“你都已经是我的人了,我若想欺负你,你也没有办法,是不是?”
紫芝低下头做泫然欲泣状,道:“哼,那我就哭。”
“哎,可别……”李琦慌忙摆手,眉眼间的笑容温和而宠溺,“娘子一哭,为夫可就真的怕了。”
紫芝甜甜地抿嘴一笑:“那……以后你可得对我好一点。”
“嗯,好得让你一刻都舍不得离开我。等咱们俩都老了,子孙绕膝、头发花白的那一天,我希望还能听到你对我说:‘二十一郎,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就是和你在一起。’”李琦微微含笑,将下颌轻抵在娇妻的秀发上,语气渐渐变得郑重,“紫芝,我知道,只给你孺人的名分是委屈你了,但我发誓会一生一世对你好,爱惜你,尊重你,照顾你,保护你,绝不允许任何人给你带来任何伤害,也不会让你后悔嫁给我。今晚就请苍天做个见证,如违此誓,我甘愿……”
“不,殿下,我从来都没有觉得委屈。”紫芝微笑着止住他的话,抬首看向他时,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似乎微微有些湿润,“能被亲王纳为侧室,即使对于出身官宦之家的女子来说,亦是莫大的荣耀,更何况我的身份……我只是从来都不敢想象,自己也能有如此幸福的归宿。自从相识以来,殿下为我做的已经太多太多了,我哪怕用尽一生,都难以报答其中万一……”
不待她说完,他就已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啊——”她有些吃惊地低呼了一声,一抹瑰丽的嫣红悄然浮上玉颊,随即意识到自己此时应该闭上眼睛。
他能感受到她的身子在微微颤抖着,也不知是因为喜悦还是紧张,取下她发间的花钗与长簪,任伊人万缕青丝披散而下,如天际垂落的霭霭流云。她唇间的气息温暖而纯净,不知是不是因为某种错觉,他居然觉得有种甜甜的味道,从唇齿间一直渗到了心里。片刻的迟疑后,她亦展臂环绕住了他的脖颈,仰起脸庞,在他唇间深深吻了下去。感受到她突如其来的热情,他微微一怔,随即伸手放下床边的轻罗帐幔,恍惚间,已不知今夕为何夕……
。
紫芝次日醒来时,窗外还只有朦胧的微光。烛映合欢被,帷飘苏合香,身畔的新婚夫君犹自熟睡,乌黑如墨的长发凌乱地散在枕边,愈加衬得他面如冠玉、秀逸俊美。昨夜绮丽的欢梦犹自浮现在脑海中,此时再度打量眼前的这个人,心里的亲密与眷恋便又增添了几分。心念一动,她便笑着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见他全无反应,这才小心翼翼地挑起他的一缕乌发,与自己的青丝缠绕在一起。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只是这样想一想,她心底便浮起一阵幸福的暖意。
此时才忽然发现,他右颊上有一颗小小的黑痣,衬着他白净的肤色、磊落的线条,看起来真是可爱极了。紫芝笑眯眯地歪着头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用指尖轻轻摸了摸。然而就在此时,却见他忽然睁开眼睛,一把抓住她的手,笑问道:“娘子这么早就醒了,昨晚睡得可还好么?”
紫芝大窘,红着脸结结巴巴地问:“殿下……是什么时候醒的?”
李琦将她的手塞回到锦被里,慵懒地笑了笑说:“被人这样盯着看,还能不醒吗?”
“人家……人家又不是在看你。”紫芝羞涩之下竟开始狡辩,随手一指他寝衣领口处的合欢绣纹,振振有词,“这合欢绣的不错,挺好看的……喏,我是在看这个。”
“合欢寓意夫妻恩爱,娘子若喜欢,不如哪天也亲手帮我绣上一件?”李琦支起半身,想要去拿床边的衣袍,不料却忽觉头上骤然一痛,自己的一缕长发竟被她的青丝牵扯住。回首时见这小丫头以袖掩口正自笑得开心,这才意识到是她的恶作剧,于是伸手在她额头上轻轻一敲,笑斥道:“愈发放肆了,竟敢拿本王来寻开心?”
想到他平日里最重仪容,紫芝心下不禁也有些后悔,忙坐起身来去解那缠在一起的发丝,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殿下,对不起,我……”
而他却微笑着打断:“你叫我什么?我没听见。”
“殿下……”
“还是没听见。”
紫芝一怔,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红着脸改口唤了一声:“郎……郎君。”
“乖。”李琦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随手拽来一件外袍给她披上,温言叮嘱,“天冷,你身子弱,小心别着凉了。”
“哦。”紫芝只随口应了一声,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手中那乱作一团的青丝,一时又羞又急,虽是严冬,额上竟已不觉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你看,我们之间的缘分,哪里是这么容易能解开的?”李琦掀开帷帐,在几案上取了把修指甲用的小银剪刀来,将两缕发丝轻轻一剪,忽然含笑感慨,“发丝不会被时光侵蚀,看着它,还真有一种长相厮守的感觉。”
“嗯,那我得把它好好收起来!”紫芝雀跃着跳下床,趿着鞋走到妆台前,把二人结发小心地收在镜奁中,回首对他一笑,“等以后咱们生几个小娃娃,再把这个拿给他们看,好不好?”
李琦却只是看着她笑:“你羞不羞?”
紫芝冲他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