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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布条,街灯模糊的光芒勉强照出上面的字。柳夫人只看了一眼,眼中就闪过一抹狠戾,接着,那狠戾不断加剧。
“小贱。种,果然还活着!”
嬷嬷倒抽一口气,顿时反应过来,惊道:“夫人,你是说,那女鬼是应氏的儿……”
“就是他!贱东西倒学会装神弄鬼了,敢这么戏耍我国公府!”柳夫人恨恨的揪紧布条。
嬷嬷惊得不轻,她是柳夫人的忠仆,帮着柳夫人做了太多龌龊事,当年迫害死应氏的人里就有她,她自然容不得应氏的孩子回来作怪。
嬷嬷立刻做出一副凶狠的表情,抬手作刀状,在脖子上一抹,道:“斩草除根,夫人可不能留情啊。”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柳夫人恶狠狠低语,“那贱。种来帝京有些日子了,就住在花街柳巷,一个叫软红阁的青楼!”
嬷嬷嫌弃的说:“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做娘的是个戏子,做儿子的天天泡婊。子!”她低声说:“夫人,那贱。种在软红阁住久了,怕是会把应氏的事到处说,那帮婊。子都留不得!早点动手结果了他们吧,免得夜长梦多!”
柳夫人将手里的布条捏成一团,阴恻恻道:“你没看见老爷寿宴那天那贱。种来去自如吗?估计那身手也不是我们说杀就杀的。不过没关系,有钱能使鬼推磨,我雇上最凶狠的杀手,来他个三四十个,直接血洗了软红阁,还不信他能翻了天了!”
嬷嬷目露凶光,说道:“那就赶紧行动吧!”
柳夫人轻蔑的哼了声,冷笑道:“大过年的,打打杀杀不吉利。算了,就让那贱。种跟那一干婊。子活过正月吧!”
***
月上柳梢,皎洁的清辉洒满帝京。
晓月湖畔的柳树已经抽芽,人潮涌动,提灯的少女小跑着走下水堤,在纸折的河灯中央插好蜡烛,点燃了它。
烛火跳动,点亮了一张张鲜活的脸,他们将河灯放入水中,目光随着它漂远,双手合十在胸前,许下愿望。
夏舞雩挽着冀临霄,从柳树下走过,头顶上柳树枝干已经缀满了红绳子,绳子上挂着各色各样的桃符和木牌,写着许多人的心愿。
有小贩在售卖河灯,夏舞雩挑了一个,给冀临霄挑了一个,他们捧着河灯,双双走下堤岸。
堤岸上,方才那些个少女已经离去了,她们的河灯漂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夏舞雩和冀临霄过来这处时,这里只剩下一对男女,仔细一瞧,竟是楼咏清和郑长宁。
楼咏清用不太友好的眼神打量了冀临霄一番,似笑非笑道:“呵呵,好巧。”
冀临霄心里正舒畅,没留意他语调里的酸味,问道:“你们也来放灯?”
楼咏清望向郑长宁,说:“长宁姑娘想要为她的家人放一盏灯。”
冀临霄语滞。
夏舞雩也眼底浮现一抹黯然。
郑长宁的家人,还活着的大概只有那几个被人从教坊司赎出去的妾室,至少,与她血脉相通的,已经一个都没有了。
郑长宁立在湖畔,单薄清冷,格格不入。她把手里的河灯慢慢放进水里,这时,身边多出一双白净的手,她扭头,看见夏舞雩也到了身边,与她一起把河灯放进水中。
郑长宁淡淡问道:“你许的什么愿望?”
夏舞雩笑道:“秘密。”
郑长宁回过头来,看着手中的河灯,松开了手。水流带走了一盏灯,渐渐漂远,微弱的烛火时明时暗,融入满城的璀璨之中。
郑长宁站起身,目光还随着河灯。
夏舞雩蹲在湖畔,放走了自己的灯。她望着那一点明亮的烛火,闭上眼,默默在心里念出她的愿望。
愿吾族人,俱安息,九泉含笑。
愿吾所系,常平安,永欢颜。
啪。
一道烟花在天空炸开,瞬间照亮半座城池。
夏舞雩脸上被映出无比绚烂的色泽,她欲起身的同时,冀临霄就到了她的旁边,拉着她的手,揽着她的腰,把她从地上带起来。
夏舞雩唇角含着恬淡的笑,眼底烟火绚烂,与眼波融为璀璨的一团。她往前走了两步,仰头看不断炸开的烟花,一种恍然若梦的感觉出现在心头。
她突然间就在想,这样的良辰美景,她可不可以在此后的每一年都和冀临霄共享?
她可不可以,在替枉死的家人报了仇后,便一直留在帝京,和冀临霄在一起?
她……可以吗?
又一道烟火炸开在空中,像吐蕊的花,四散的火蕊如流星似的洒下。
她回过头,和冀临霄隔着三尺的距离,目光交接。烟花在她身后绮丽的绽放,她像是从绮丽中走出来的美人似的,带着温柔美好的笑望着冀临霄。冀临霄顿觉得心里头软到不行,上前一步想把夏舞雩拥到怀里,又唯恐自己的行为会破坏这幅艳绝的画面。
周遭一片喧哗,两人间却似无比寂静。
楼咏清看向他们,唇角也浮出丝笑意,朗声说道:“明年的上元,也都一起过来吧,还是我们四个,谁都不能少。”
两人看向他,冀临霄伸手把夏舞雩牵到身边,认真道:“自然,我和艳艳定不会缺席。”
楼咏清含笑点头,却紧接着哂道:“叫的真酸啊……还艳艳。”
夏舞雩冷哼一声,怼回去:“楼大人这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呢,再说了,艳艳两个字可不是你叫的,那是只有我家大人才能叫的。”
楼咏清无语干笑:呵呵,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
又一道烟火炸开,轰响声震耳欲聋。响声落下时,郑长宁毫无波澜的声音也同时响起。
“长宁乏了,先回软红阁,明天还有晚场要准备。”
她朝几人福了福身,礼数标准而周到,欲走时,楼咏清唤住了她:“我送你回去。”
郑长宁说:“多谢楼大人好意,长宁识路,一个人可以回去。”
“还是让在下送你吧。”楼咏清大步跟到她身边,又回头给冀临霄睇了个告别的眼色,随即与郑长宁共同消失在人潮之中。
烟花一束接着一束炸开,天空被染成五彩缤纷的颜色,夏舞雩始觉得有点刺眼,眯起了眼睛。后背突然贴上了冀临霄的胸膛,她没有动,由着冀临霄的双臂绕过她的腰,置于她腹前,将她松松垮垮的搂着。
他温热的呼吸撩过耳畔,因压低了嗓音,这声音听起来更显得喑哑有质,“咏清这个人,看着放荡不羁,其实那方面的作风和我差不多。”
“所以大人是想说……”
冀临霄喃喃:“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咏清对哪个女子如此上心。”
“这对大人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夏舞雩突然回眸一笑,笑容中满是戏耍的滋味,“前几日还听巧巧说,她暗恋你未果,就一直以为你喜欢的是楼大人,结果直到你娶我了,巧巧才发现她想错了。”
冀临霄脸一黑,“胡言乱语!”
他堂堂朝廷命官,竟被妹妹和妻子说成是断袖,简直可恶至极!
冀临霄义正言辞道:“本官已有妻室,岂是断袖之流?何况本官……本官中意的是艳艳,只有艳艳!”
夏舞雩心里是又甜又想笑,拖着长音说:“哦——”
☆、第57章 众里寻她
随着烟火愈发绚烂,晓月湖畔的人也越来越多。
原本刚才湖岸边还是三三两两稀疏的情况; 而现在; 人挨着人,人挤着人; 几乎把湖畔都铺满了。
冀临霄看了眼周围相携而来的家人和情侣,又看了眼他和夏舞雩离湖水的位置; 松开夏舞雩; 拉着她的手说:“我们朝上走一些,这里人多; 万一发生拥挤,容易落水。”
夏舞雩眨眨眼; 看冀临霄那般认真,也就由着他了。冀临霄把她拉到柳树下; 两个人继续看烟火。
今夜阖家出来玩的人多; 市集上、晓月湖畔,聚集了半城的人,倒显得平日里热闹的花街柳巷; 这会儿门可罗雀。
一座座青楼都亮着昏暗的灯火; 敞开着门; 没什么人,尽是妓子兔爷和小厮们在自己捏元宵; 互相说些祝福的话。
郑长宁走在前面,忽然停下了脚步。她回头看向楼咏清,斗篷下单薄的绢纱衣裙扬起; 像是从百丈悬崖的冰凌中伸出的一枝白梅,肌体姿态,皆是清冷。
她道:“楼大人送到这里就好了,前面的路,长宁自己走。”
楼咏清含笑看着她,摩挲手中黑檀木制的扇骨,道:“都已经到这里了,也不差后面那一点路,走吧。”
郑长宁没有动作,静静看他一会儿,说道:“我早已不是国公府的小姐。”
“我知道。”
“我只是个低贱的妓子,任人玩弄。”
楼咏清眉心轻皱,低声道:“今天过节,就别提这个了,让自己伤心多不好?”
“长宁不伤心。”她早就熬出来了,从一开始沦落教坊司的恐慌,到第一次接客被折磨得差点死去还挨了教坊使一顿鞭子,到后来在风月场平步青云,她早就不伤心了。
伤心有什么用?她对这个尘世没有半点感情,不过是让自己这具流着郑家血脉的皮囊继续活着而已。
她倏忽问:“楼大人总跟紧长宁,是有什么目的?”
楼咏清低声说:“没什么目的,大概在下就是想这么做。”他摩挲着扇柄,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疑问:“说起来我也觉得事情有点超乎控制,怎么就总想和长宁姑娘你套近乎,大概是觉得你与众不同,让人想接近吧。”
郑长宁垂眼,冷声说:“不论是教坊司还是软红阁,讲这种话的男子都不在少数,更不乏极力吹捧、一掷千金之人。”
楼咏清说:“吹捧也好,一掷千金也罢,这些肯定不是你要的。”
“楼大人知道长宁想要什么?”
楼咏清皱了皱眉头,唇角扯开浅浅苦笑:“我看你是无欲无求。”
郑长宁说:“楼大人所言不虚。”说罢,又用一套标准的礼节拉开两人的距离,继续前行。
楼咏清无声一叹,温言道:“回去了早点休息,就别熬夜了,明天的晚场我抽空来看看。你那边若是遇到什么难处不好摆平的,可以来与我说,我自问手里还是有点权力的,有些事做得来。”
郑长宁淡淡问:“以权谋私?”
楼咏清笑了笑,不再言语。
***
晓月湖畔,人越来越多。
夏舞雩越发觉得拥挤,人潮都把她和冀临霄挤到柳树枝下了,那柳树枝搔。刮在耳侧,又痒又刺。她下意识的微偏了头,不想冀临霄却抬手捏住那枝柳条,啪,折断了。
夏舞雩故作心疼的说:“大人真是辣手摧花。”
冀临霄面皮一抖,没接话,却沉默的把周围所有有可能触碰到他夫人的柳条全给扒开了,当然扒开了不管用的就折掉,看得夏舞雩笑意盈盈。
可就在此时,人群中爆发一片哗然,只见湖畔人群乱了,有人呼道:“快救人!有人落水了!”
夏舞雩顿时庆幸冀临霄把她带离了湖边,不然说不准这会儿落水的就是她了。许是湖边人太多,人们这么一推挤,竟是又掉下去几个,顿时场面更混乱,有人跳进水里救人。余下的人有的想离开点,不料有心术不正之人趁机偷窃,结果,原本就有点乱的人群因为一句“抓贼啊”而完全混乱起来,一声声烟火亦增添了这种混乱。
冀临霄见人群都往他们这边来,忙拉着夏舞雩的手,想先把她送到安全地带,没想到那偷东西的小贼朝这边跑来。
冀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