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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振侠叹道:“真美,你当晚,不是拍了很多照片?怎么只有这一张?”
冷自泉茫然道:“我不明白,只有这一张是洗得出来的,其余的,没有人,只是房间中的背景。”
原振侠口唇掀动了一下,但没有说什么,本来他是想说:她根本是不存在的!
可是他的假设,又有一些疑点无法澄清,所以他只好保持沉默。
冷自泉幽幽地长叹了一声,可以想像得到,在宝狐消失了之后,那么长久的悠悠岁月之中,他不知道曾这样叹息过多少次了,他一面叹着,声音也变得极低沉:“自此之后,我活着,就和死了一样,我……”
冷自泉在宝狐消失了之后的日子,是怎么过的,连他自己也有点模糊,一切仿佛全成了模糊的一片,时间也不知怎么失去了意义,每一件事,每一种声音,任何一种感觉,都使他想起宝狐,那么可爱的一个小女人,和她在一起,那么快乐的时光,一切都变成了追忆中的事,他感到自己整个人都是空的,空空洞洞,什么也摸不到,什么也抓不到。
他整个人根本不存在,存在的,只是他的躯壳,还在活动着。
他的父亲和二叔,用尽了方法想令他快乐,来自全世界各地的美丽女子,不断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希望引起他的注意,可是他却连看也懒得看一眼,没有人可以和宝狐相比较,根本没有,宝狐是天地间唯一可爱的女人,唯一的!
冷家在政坛上的势力,开始瓦解,这其间,曾经经过几场激烈的战争,本来,冷自泉的军事天才,可以得到发挥,可以令得他的家族,在战争之中,得到上风。
可是冷自泉却全然不将这一切放在心上,当他的父亲和二叔,要求他在一场决定生死存亡的重要战役发表意见的时候,他只是茫然道:“胜、败,有什么关系,一个人重要的是自己,我连自己都没有了,还理会什么战役的胜败?”
他二叔怒气冲天,拍着桌子骂:“你这没有出息的东西,为了一个妖精,什么都不要了!”
冷自泉仍是茫然:“妖精也好,人也好,她是我生命的一切,没有了她,我再也没有快乐,一个人连快乐也没有了,还要出息干什么?”
结果,冷家控制的军队溃败,冷氏家族退出政坛,烟消云散,不过幸而他们的财产,大部分保留了下来,冷自泉早已被人遗忘了,他在全国各地旅行,希望能再见到宝狐。
他记得宝狐在消失之前讲的那句话:“记得,我会回来的,我会尽一切的力量,回到你的身边!”
冷自泉在国内旅行了几年,一无结果,他就离开了中国,到了美国。
在美国,冷自泉过的,全然是隐居生活,他不和任何人接触,不参加任何社会活动,甚至他叔、父死了,他也没有去参加丧礼。
他在移居美国之前,在沿海的一个城市之中,起了一座义庄,找到了一具空棺,把他第一次见到宝狐时,宝狐所穿的那套月白色的衣服,放进棺中,又把宝狐的照片,放大了放在棺前。
沉闷的日子,对冷自泉来说,只是回忆,他的住所,布满了宝狐的照片,他曾一再请最好的雕塑家,根据那张相片,塑造宝狐的像,可是在超过三十个塑像之中,没有一个是令他满意的,塑像尽管已十分生动,可是比起一蹙眉、一抿唇就叫人心花怒放的宝狐来,却不知相去了多少!
冷自泉不定期地从美国来到义庄,开始的几年,他对于宝狐的诺言,还寄予极大的希望,可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四十多年过去了,每晚惊醒,希望宝狐妖媚地倚在身边的梦,不知做了多少万次,冷自泉已经绝望了,而就在这时,一对男女流氓却声称看到了宝狐。
冷自泉在听得刘由和十三太保,说他们看到棺中躺着一个看来像是睡着了的美女之际,他心情的激动,真是难以言喻,他狂喜,呼叫,直奔进了义庄的那间房间之中,推开了盖,可是棺中只是一套衣服,并没有宝狐。
这对于冷自泉来说,实在是再残忍不过的事,经过了那么多年痛苦的折磨,他已经绝望了,可是却又挑起了新的希望,接着,又是绝望!
人,再痛苦,一生至多死一次,可是如今的情形,对于冷自泉来说,他等于死了两次,再次忍受着零碎的宰割,流出来的血,没有人可以看得到,只有他自己可以感到,体内的血早已流干了!
泪水在不断涌出来,冷自泉不是有意要哭,对他来说,生命也早已干瘪了,哪里会刻意流泪!泪水是自然而然的,在他那满上皱纹的脸上,横七竖八地淌着。
坐在他对面的原振侠,默默地望着他,心情也沉重无比,他知道人间有爱情,但是却再也想不到,人类的爱情,可以深刻到这一地步。
他低声道:“刘由和十三太保……他们看到了宝狐,这是不是……说宝狐……已经回来了呢?”
冷自泉发出了一下十分干涩的笑声:“你还说她是不存在的,现在又改变主意?”
原振侠的神情十分严肃:“我没有改变主意,我的意思是说,她既然有力量,能通过影响你的脑部活动而使你感到她的存在,自然也有力量去影响别人的脑部活动,使别人感到她的存在!”
原振侠的话才一出口,冷自泉就陡然站了起来,指着原振侠,身子在不由自主发着抖:“你……是说她……没有忘记她的诺言?她会回来?我还能和她在一起?你……别戏弄我……我不能再有多少年可活了……我……”
他讲到这里,喉际像是被什么堵住一样,再也发不出声来。
原振侠忙过去扶住了他,冷自泉用颤抖的手,拿起酒瓶来,对着瓶口,大口地喝着酒,酒顺着他的口角流了出来,和他的泪水混在一起,在大口喝了几口酒之后,他才喘着气:“这些年来,只有酒是我的最好伴侣,我每天都在酒精的麻醉下,有时酒喝得多了,恍惚之间,像是宝狐又在我的身边!”
原振侠听了,心中陡然一动,想到了一些什么。
原振侠在那一刹那间所想到的概念,还是十分模糊,但是他立即有了进一步的想法,他挥着手,示意冷自泉不要打断他的话头:“你在喝醉酒的时候,会恍惚觉得宝狐就在你的身边?”
冷自泉不理会原振侠的示意,立时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我告诉你,幻觉和实在,完全不同,我知道什么是宝狐真正在我身边,什么只是我的想像!”
原振侠沉思道:“宝狐自己也说,她是不存在的,只是她影响了你的思想之后的结果!”
冷自泉的声音之中,充满了悲哀:“那么,她为什么不再来影响我?为什么走了?”
原振侠也不由自主,叹了一声:“她不是自己愿意走的,是被人带走的,她是一个……
罪犯,从她所在的地方逃出来,有人追捕她,把她捉了回去!“
冷自泉痛苦而缓慢地摇着头:“她不是,她不是!”
原振侠实在无话可说,冷自泉有他自己的感受,他曾经和玉狐“在一起”,过那么快乐的时光,他的感受,旁人是无法替代的,也是无法触摸的,他甚至不能去判断一切发生的事。
可是原振侠却可以,在听了冷自泉的详细叙述之后,原振侠已经可以把事情归纳出一个大致的梗概来。
原振侠的归纳是这样的:在一个遥远的地方(一定是不可测的宇宙的某一种,远离地球),有一种生命形式十分高级的生命存在着,这种生命,已经没有了形体,或者,他们可以随意脱离形体的束缚,能以思想的形式单独存在。
(这种设想对地球人的生命来说,也不是不可想像的,道家的“元神”,佛家的“灵魂”,都是脱离形体之后的一种存在,高级生命重要的是思想,并不是身体。)
在那个星体上的高级生命,也有善、恶之分,其中有一个穷凶极恶的,被视为邪恶之最的,在和其他生命的斗争中落了败,所以逃了出来,在漫长的逃亡过程中,到了地球上。
这个邪恶之最一逃走,那个星体上,制裁邪恶的力量立即派人来追捕,宇宙是如此之浩渺,追捕者不知费了多少心血去追寻,终于发现了这个邪恶。
可是这时候,这个邪恶,在地球上,遇到了一个地球人,他在初遇地球人的时候,有的是什么心思,很难猜测,但他既然是邪恶之最,当然不会安什么好心。
邪恶之最在初见地球人之际,立即感到地球人是一种十分容易控制的生物,他立即发出影响力,使这个地球人感到自己是遇到了一个世界上最可爱的人。
(这种影响力,甚至在地球人对地球人之间,也能办到,“催眠术”,就是通过一个脑部活动力较强的人的影响力,对普通人造成影响的结果,而在现实生活中,一些人受某一恶人的影响,那是最普通不过的事!)
邪恶之最的原来目的如何,并不重要,可能他想在地球上引起一场亘古以来未曾有过的灾难,那并不重要,因为他结果并没有做什么。
而他什么也没有做的原因,是因为那地球人真挚的爱情,使他感到了极度的震撼,这个地球人对他,爱得那么深切,使他感到了生物的感情,可以达到这一地步,即使他是邪恶之最,他也被感动了!
或许,在无限的宇宙中,在其他星体的各种生命形式,不管多么高级,但是从来没有“爱情”这种存在?所以邪恶之最,一接触到了爱情,也变成了完全没有抗拒的能力。
冷自泉对宝狐的爱意,甚至使得追捕宝狐的力量,遭到了挫败,但后来,由于追捕的力量强大,邪恶之最终于被捉了回去。
宝狐在冷自泉的思想中消失了!
整件事的经过,用可以解释的假设来看,就是这样了。
宝狐在临走之前,要求冷自泉可以听得懂的语言,来作交谈,是极具深意的,她会自称是“狐狸精”,那自然是一个玩笑,在当时的情形下,她也只有自称是狐狸精,才能使冷自泉接受她的那些“法力”。
宝狐的法力,包括可以使别人看不见她——她只要不去影响别人的脑部活动,人家便自然看不到她,包括了可以自由来去,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阻挡她——她根本是没有形体的一种存在,自然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阻挡她,她也可以令人迷路,在原地打转——有了影响人脑部活动的力量,理论上来说,可以做任何事,她也可以忽然之间,产生强风,那或许是她有聚集能量的力量。
这一切,也都可以作出假设的解释。
宝狐说过一定要回来,她为什么不回来呢?已经过去四十多年了,看冷自泉如今的情形,他是不是还有生命可以再等下去,真是疑问。
原振侠把他的设想,都讲了出来,冷自泉用心听着,并不表示什么意见。
等到原振侠讲完,冷自泉才摇着头:“你作这样的分析,全是没有意义的事,你不明白的是,我根本不管她是什么来历,是宇宙中的邪恶之最,或者是狐狸精,都是没有关系,重要的是我要她我在身边,我只要我所爱的人,在我身边!”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你集中精神的思考,曾帮助过她,你可曾试过集中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