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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琉轻声说:“多谢义姐照料。”
“你既然都已经有了准备,怎么还是伤成了这样?”宴卿卿收回了手,“有什么话是想对我说的?”
“出了意外。”闻琉避开了她的视线,偏过头不看她,“对不住姐姐。”
黄色龙床宽而大,足以睡下好几个人。锦被绣着翻腾龙云纹,穿有金线,自上而下的帷幔轻薄,质地极好。
宴卿卿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事,现在他伤成这样,也不敢再问他。
她顿了顿道:“若你不想说,便日后再说吧,别太压着自己。”
闻琉嘴唇翕动,干燥得起了些白皮,他只说道:“朕始料未及,并非故意 ”
宴卿卿觉得有些怪异,她问:“是何事?若不要紧,你也不要再记在心上。”
闻琉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可额上却不停地冒冷汗。
宴卿卿也不知道他这是疼成了什么样子,忙给他擦掉那些汗液。手触及他强劲的肩膀,又是凉凉的,却不能帮他盖上棉褥,连衣服也不好帮他披。
闻琉说:“拿件衣服给朕盖上吧,这点痛朕还忍得,只是觉得有些凉意,要是伤风了又要麻烦,这样见义姐也不好。”
都这个时候了,谁还在意这些俗礼?
宴卿卿心有无奈,却放回了帕子,从黄花梨木架子上给他挑了件里衣,轻轻帮他盖上,又说些安慰话道:“太子那事我不管,你看着办就行。他是养尊处优的,和曲姐姐不知道闹了什么矛盾,到时两人要是见了面,恐怕也要出乱子。”
“太子死了,”闻琉闭了眸,最终还是说出了这话,“与朕脱不了干系。”
他伤了身子,话说得不大声,普普通通,却径直让宴卿卿的手僵了起来,她正捏着衣服边角给他盖严实。
“对不起。”他说,“原先是想瞒着义姐,可想了想还是算了,迟早都会知道。”
闻琉轻轻敛下眸,他并未在同她开玩笑,宴卿卿的手颤抖着。她慢慢收回了手,眼眸微微睁大。
怎么可能?便是闻琉没有答应她,也不会在那种情况下直接杀死太子。退几步来说,太子也是闻琉的亲兄弟,为了外界的舆论,他也不可能做这种事。
“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出了什么意外?”
闻琉躺在床上,看着有些茫然的宴卿卿,他掩了眸中的情绪。
“太子不良于行,朕知道。但晚上的时候,他就像是个没事人一样,这定不简单,该是服了什么猛药。朕无意伤他,只是来不及救他。”
他的语气几乎没有起伏,就像是在跟宴卿卿称述一个事实,可闻琉却不敢再看宴卿卿。
宴卿卿的心要被这消息冻结成冰,她觉得难以置信,头脑有些晕眩,甚至不知道他那句来不及救他是什么意思。
“对不起,义姐。”闻琉在向她道歉,“朕真的并非故意。”
闻琉突然咳嗽起来,他的胸口剧烈起伏,渗出的血液染了纱布,又把宴卿卿吓了一跳,急忙朝外叫了几声太医。
他的话让宴卿卿震然,可宴卿卿也不是那种凭感情做事的人,她还是能分清是与非,对闻琉道:“自古成王败寇,陛下没做错,勿要胡思乱想了。”
“可是朕答应过义姐咳……”闻琉咳着说,“朕真的不是故意。”
他本是个俊俏的如玉公子,现在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倒是可怜了几分。
闻琉伤得极重,宴卿卿以前便疼他,太子如果死了,她自是难以置信,脑子至今仍是晕的。
可说到底闻琉并没有做错,甚至还因此受了重伤,她不可能再说他什么。
老御医还没走,听见宴卿卿喊声便进了殿,太医从外殿小跑进来,宴卿卿忙地让出了位置。
闻琉还在咳嗽着,却紧紧拉住她的手不让她走,他似乎还有话想对宴卿卿说。
老御医跪在龙床边,解着纱布说:“宴小姐动作别太大,您上前头给我们腾个位置就行。”
宴卿卿便站在一旁不打扰御医给闻琉换药。
伤口是血淋淋的,凑近看更是恐怖,仿佛能要了人半条命一样,宴卿卿心又是一顿。
那药是有副作用的,闻琉方才是扛着睡意和宴卿卿说那些话,现在经了一番折腾,最后还是熬不住睡了过去,但手却没放。
御医不知道闻琉留她做什么,只能问道:“皇上可是还有话要同您说?”
她沉默了一会儿,答道:“还有些话未说清楚,我在这等他醒,倘若有事便叫你们进来。”
“陛下这伤得养着,宴小姐莫要再问那些问题。”孙御医方才在外边也隐约听见了他们的话,叹气说,“陛下仁至义尽。”
他是宫中上了年纪的御医,医术自是高明,早先也是先帝的专属御医,说这话也不会让人觉得不敬。
宴卿卿刚刚进宫,什么也不知道,孙御医的一句仁至义尽倒又让她想到了许多,抬眸问:“是谁伤了陛下?太子到底怎么了?”
孙御医又是一叹,摇了摇头。他也算得上是看着太子长大的,事情变得这般,便连他也觉得荒唐。
“您和先皇后是感情深的,”他说,“陛下敬重您,他现在伤重,您也别怪罪他。”
宴卿卿看了眼床上的闻琉,朝御医应了声她知道本分。心中却也猜到他大概是对这些人下了命令,否则不会一个两个的都不肯跟自己说这件事。
第66章
寝殿里燃着火炉; 因着闻琉受了伤,不能太过闷热; 便移了几个。
宴卿卿得太医吩咐,守在一旁; 帮他轻轻盖上锦被,丝毫不敢掉以轻心。被他紧攥的手热得有了汗湿意; 却是想收也收不回来。
所有人里仿佛只有她什么都不知道; 偏闻琉又不许别人与他说话,更是让她摸不着半点思绪。
就像她没想过太子会活着一样; 宴卿卿也从没想过闻琉会突然说出太子死了的话。
宴卿卿与太子感情深厚; 在宫中的时候便是被先皇后和他宠着; 其乐融融如同一家人。她的手也在微颤着; 虽是面上不显,但她心底早已乱成挑胡乱搅起来的细线; 越解越缠绕。
与此同时; 宴卿卿又是十分冷静的。就如同先前说的成王败寇; 太子和闻琉谁败了都不会容下对方。闻琉念着她; 或许会让太子一步;可太子是不听她劝的; 闻琉若败了,下场怕也是好不到哪去。
无论哪种情况; 都轮不到宴卿卿说话。她只不过是将军女儿; 便是上次劝说闻琉都已经十分不合适; 要是再说别的; 宴家的祖宗怕要看不下去。
但太子怎么可能死?什么叫来不及救他?宴卿卿看着闻琉; 实在想不明白,就算救不了太子,闻琉也不该被伤成这样。
他明明习过武,又有御林军保护。
闻琉的脸色虚弱苍白,却又清俊温润,一看便知他平日里是个好脾气。
他是个听话好孩子,相较起来,倒是宴卿卿那时的话在强人所难,她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天色越变越暗,宴卿卿来时迎着曦光,现在狂风卷起,夜色昏暗,她却还呆在闻琉的寝宫里。
闻琉这一睡便睡到了寂静的深夜,这药本就有使人昏睡的效用,又加上他累了一晚,这倒是正常。幸而闻琉运气够好,这一觉下去没有发热,除却御医中途来换了几次药,没旁的外人进来。
事出突然,许多人都知道赵紊威胁前太子妃与其皇子,意图对皇位不轨,但他蓄意起兵造反一事,却是万万没想到的。
有好事的人专门去宫外绕了一圈,见了守卫森严的护卫后又忙不迭地跑了。
皇宫没出乱子,比起往常,甚至只是多加了一些侍卫。大臣似乎也是极有能力的,仅仅一天之内,官府张贴了擒获赵紊的告示。
日子都同往常一样,甚至连官府的施粥都没被耽搁,连带着普通百姓都没慌张之感。
有人从宫中的亲戚兄弟处得了消息,拿出来同旁人说了一堆,得了一桌的瓜子赏钱。虽是不知真假,但却让人紧张得心跳不已。
据说赵郡王为了夺位,找了个先太子极像的人,列出多项污蔑皇上的罪责,连李太傅都失了判断,信以为真,给了赵郡王许多帮助,最后竟将城门防守给了赵郡王,让他趁着守卫换岗时的间隙一击直入。
李太傅平日忠君为国,连他都能被骗,可想而知这赵紊的厉害。但皇帝却是早早有布置,设计在皇宫之内擒获了贼首,又派人将那些敌军围剿在宫外,一气呵成,竟无半点拖泥带水。
后来又有人说赵郡王与李太傅勾结,意图以下犯上,为此不惜借助各方势力,甚至还与蒙古国人联系上,夺位之后就隔地相让,以做谢礼。若不是皇帝按兵不动,等其入网,到时晖朝土地或许就要少上许多。
虽说言论不一,但毫无例外都是在传赵紊野心勃勃,皇帝预料先机。一切仿佛是设计好的一样,宫内的事传得极快,此次争乱就像一个垫在地上的踏脚石,将叛军贼敌之事推上风口浪尖。
此后,皇帝会下令彻查,短短几天之内,不少的官员将被查出手上不干净。
更有甚者,竟借手上职权公然放过犯罪的外邦人,又养在府中好生招待,激起一众民愤。
宴卿卿尚在辉煌的宫殿之内,不清楚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就算知道了,心中恐怕也是震惊。她还是看得懂这局势发展的,话传成这样,如果和闻琉没有干系,宴卿卿不相信。
但到那个时候,她最多也只会感叹他倒还真是帝王之才,旁的怕是不敢乱想,宴卿卿懂得自己该做什么。
闻琉从昏睡中醒过来时,宴卿卿早已经趴在床榻边上睡了过去。
殿内两旁站有太监,太医也打着盹,宴卿卿自己熬不住,就让太监多注意几分闻琉的情况。有眼尖的太监看见闻琉睁了眼,上前了几步。
闻琉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让他退下。
太监没有迟疑,退了回去——能近身伺候闻琉的人,自然不会是从司礼监随便挑的。
闻琉的嘴唇异常苍白,他静静看着宴卿卿,没有任何动静,平淡的眸子里藏有看不清的东西。
宴卿卿素来是俏丽的,她身上披有温暖的绒毛大氅,盖住纤细的身子,细眉如柳叶,眉眼之间微微皱起,似是在做梦一般。肌肤白如凝玉,五官极佳。闻琉觉着她哪哪都是好的,谁也比不上。
闻琉的手动了一下,牵扯到伤口,疼痛让他浑身冒了冷汗。良久之后,他才慢慢将躁乱的心安抚下去。
自己从来都是一个卑劣的伪君子,不择手段。又何必计较她怎么做?就算她做了那又怎么样?闻琉闭上眼,义姐还不是最喜欢他?
宴卿卿的手微微轻动,察觉到手上的劲力变大,她慢慢睁开了眼睛,看着闻琉,见他不像是疼痛难耐,便轻声问:“陛下醒了?”
他睡着的时候还是紧紧攥住她,想掰也掰不开,宴卿卿又不敢用力伤着他,便只能委屈了自己。
闻琉应她一声,他松了手,胸口还缠着刚换上不久的纱布,望着宴卿卿道:“义姐见谅。”
“不碍事。”宴卿卿收回手揉了揉手腕,“陛下想同我说什么?”
惊醒的御医听见宴卿卿与他的交谈声,连忙跪地谢罪,闻琉却径直让他们下去。
明亮的灯光轻轻晃动,人影映在地上,太医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听令退了出去。脚步踏起的声音响起又消失,转眼间殿内便只剩他们二人。
“朕不想骗义姐,”闻琉深吸了一口气,“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