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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家燕子傍谁飞-第1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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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汉话!奉书回头一看,不觉泪流满面,只觉得宛在梦中。

    兽带、黑履、红笠帽、铁网裙,虽有破旧拼凑之嫌,然而都是不折不扣的故宋军人的服色。这副打扮,奉书自从十岁以后,就再也没见过。而现在,这些构成她无数回忆的故国衣冠,在万里之外的异域土地上死而复生。

    壁虎脸一红,拍拍奉书肩膀,转身大步上前,在为首的宋兵肩膀上重重一拍,笑道:“那就去!去万劫!让鞑子们长长记性,咱们大宋的子弟兵还没死光!”

    一列宋兵齐声叫了声好。

    奉书心神一震,不由自主地想扑到那些宋兵面前,刚走了两步,就被手上的铁链扯住了,疼得她皱了皱眉头。

    她茫茫然看了看壁虎,又看了看周围,呆呆怔了许久,忽然叫道:“赵忠!你就是赵忠!”

    就是那支让李恒不断头疼的游击队的领袖。奉书第一次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就隐隐觉得那不像个越南名字。甚至,像一个假名。

    壁虎被她突然的大喊吓了一跳,然后咧开嘴笑了,神情有些小小的得意,说:“是……也不是。”

    他告诉奉书,崖山之后,逃亡到这里的宋人成千上万,和越人联合组成了军队,队伍里有十来个将官,分散在越南各地,对外联络时,都统一用“赵忠”的名字。

    奉书恍然大悟。难怪,难怪“赵忠”那样神出鬼没,前一刻在红河河畔,后一天又在升龙城外,然后又像长了翅膀一样出现在归化寨……将脱欢弄得头昏脑涨。

    “那你……你又是谁?”

    壁虎犹豫片刻,脱下斗笠,走到奉书面前,正色一揖,说:“涿郡赵孟清,见过文姑娘。”顿了一顿,看了看奉书一身的蒙古军装,终于又忍不住,说道:“如果你现在还姓文的话……或者,你早就换了什么旁的名字?”

    奉书喃喃道:“涿郡……赵孟清……你是……大宋宗室子弟,孟字辈,对不对?难怪……难怪你以前从来不提你的名字……”

    赵孟清摇头笑笑,简略地说:“早就被不是什么皇亲国戚了,靖康之变以后就没封过爵位。十年前,家乡被围,守将降元,为了讨好蒙古人,把我家的女眷都抓起来献了上去,男丁都杀了,只逃出我一个。”

    奉书点点头,想安慰几句,却又觉得什么都不必说了。小时候那些早已尘封的记忆一点点出现,那时候不得解答的疑问,也一样样接上了榫头。难怪他会骑马,会武艺,还喜欢刻意用粗话来掩盖他不同于布衣百姓的言谈举止。难怪他说,永远也不会在鞑子手底下做事,惠州容不下,他就去别处。

    难怪他会出现在这里。蒙古的地盘一点点扩大,他也只好一点点向南迁徙,直到来到这个尚未受到侵略的异国。

    可是当奉书想再问个清楚时,赵孟清却被陈国峻召去了。她远远地看到,赵孟清见到陈国峻,只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晚辈对长辈的揖礼,并没有像其他越南人那样跪下参拜。

    而她此时才看清,陈国峻除下了头盔,却只是留着齐肩短发,勉强扎成个髻子。她从没见过这样打扮的越人,忍不住好奇地多看了两眼。

    陈国峻在询问着什么,口气严厉,不时朝奉书瞟上几眼。赵孟清不断小声回答。陈国峻的声音却越来越大。最后,赵孟清跑回到奉书面前,绷着一张脸。

    他劈头便问:“你是不是杀过大越的士兵?”

    奉书知道自己决计瞒不过陈国峻的火眼金睛,狠下心,点点头,老老实实地答道:“他们要去炸火药库,我不阻止,自己也没得活。”

    赵孟清没想到她承认得这样干脆,怔了一怔,叹道:“蚊子,蚊子,真想不到你居然敢杀人……是蒙古人让你做的?”

    奉书浑身一冷,忙道:“不是!”

    赵孟清摇摇头,显然不太相信她的话,“你怎么这么傻……你知不知道……”

    奉书苦笑,一只手抠着石壁上的湿泥,慢慢说:“我知道,我全知道,我认栽。兴道王要杀我,那是他的军法,你是劝不住的。只是烦你和他说一下,请他以后好好打仗,谁都可以放过,就是别让李恒活着回去,否则我做鬼也要让他不得安生。”

    赵孟清一惊,失声叫道:“李恒?为什么?你、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奉书明知自己眼下命在旦夕,却还是忍不住笑他大惊小怪,微微侧头,用牙齿咬开衣襟,露出贴身穿的素服,说:“你还看不出来吗?我是来报仇的。”

    她花了好长时间,才说清了自己的计划和所作所为。赵孟清虽然连连摇头,可最后也不得不相信了。他应该还记得那个叫蚊子的小女孩是怎样一点点把仇恨刻进心里的。

    他一拍大腿,说:“我去告诉他们,你不是鞑子,让他们先把你放了再说。”说毕,把斗笠往地下一放,一溜烟地跑下石阶,下到洞穴深处去了。

    奉书叹了口气,绞着双手,听天由命。身边不时有越兵匆匆走过,有不少人注意到她被锁在角落里,看向她的目光要么鄙夷,要么痛恨,有人还朝她的方向吐唾沫。她一扭身躲了过去,心想:“哼,壁虎哥说我傻,我看他也不见得有多精明。明知道我这副打扮眼下是过街老鼠,却把我孤零零留在这里,也不派个人保护一下。”

    好在赵孟清没一会儿就回来了,手里扬着一把钥匙,一面喘着气,一面拉过奉书的手,给她卸掉了镣铐。

    接着,他把一团衣物扔到她手上,说:“换上,别穿着这身衣服招摇。”

    奉书揉揉手腕,接过衣物抖开一看,见是一套脏兮兮的越兵军服,领口还带着血。

    赵孟清抱歉地说:“这里没有多余的衣服……你换上这个,大伙也许还会少为难你些。快去,我……我不看便是。”

    好像自己愿意让他看似的。奉书爽快的将衣服接了过去,笑道:“小时候,我穿这种衣服的时候还少吗?”

    她找了个漆黑的角落,摸索着换了衣裳。那衣裤倒还勉强合身。接着,她系上白色的腰带,重新挽了发髻,扎上白色头绳。

    赵孟清见了她的打扮,神色转为凝重,轻轻握住她的双手,说:“令尊的事……我们都听说了。越南民间有不少纪念他的香火。”

    奉书心中一暖,咬着嘴唇,点了点头,随即又“啊”的叫了一声,用力一甩手,“你干什么?”

    赵孟清正在用麻绳把她的双手重新捆起来。

    他小声说:“你现在还是俘虏,没有兴道王的命令,不能解缚,否则这整个营里的人都说不过去……”

    奉书冷笑一声,顺从地把手腕并拢伸过去。早在她还在大都城里爬屋顶的时候,就有人教过她如何把绑缚的绳子弄松、溜之大吉了。太复杂的金蝉脱壳的本事,她还没来得及学,但眼下赵孟清正在打的这个毫无新意的死结,在她眼里便是小菜一碟。

    倒是赵孟清一脸歉意,用征询的语气说:“我轻轻的,不会弄痛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壁虎身世揭秘楼!

    ‘

    赵孟清是架空人物,然而他的身世在赵氏遗族中十分普遍。例如泉州蒲寿庚在降元之时,曾屠杀宗室子弟数万。另外,赵宋宗室开枝散叶,当时叫赵孟X的不要太多……因此也不是什么很稀罕的血脉。“孟”字辈比宋末三幼主大一辈,和度宗同辈。所以赵小哥可以算得上是瀛国公赵显的族叔。

    ‘

    至于陈王爷为什么会是这个发型……参见番外吧,已经开始更新了^^

 第182章 0142

    ·故旧相思空万里,山坳聊可避风尘·

    倒是赵孟清一脸歉意,用征询的语气说:“我轻轻的,不会弄痛你的。”

    奉书也只好配合地点点头。赵孟清手下果然又轻又快,似乎是不敢多碰她。倒是奉书,也许是近来在男人堆里藏匿,磨练得脸皮厚了,也许是自知小时候和他无拘无束得惯了,此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虽然他现在的模样大有变化,但小时候那份亲近的感觉还是一下子就回来了。

    她用眼神指了指远处正在和部署开会的陈国峻,问:“所以,什么时候能给我个痛快?”

    “我方才向兴道王求情,用脑袋担保你不是鞑子,他……不会杀你了。”

    以陈国峻那样的铁人性格,什么样的求情才能说得他动?奉书看了看赵孟清的脸色,就大约知道他和陈国峻争得有多激烈。

    她叹了口气,“你何必如此?你毕竟不是他的一国同胞,难得他这样信任你,你又何必为我一人跟他平添隔阂?”

    赵孟清一怔,道:“我、我没想那么多……可是也不能让你糊里糊涂的死在这里啊……”

    奉书确实不想糊里糊涂的死在这里,但她也清楚,陈国峻万不会白白送给自己这么大的便宜。

    她抬起头问:“那兴道王要我做什么?话说在头里,我只是一介小兵,无权无势,无钱无粮……”

    话没说完,忽然眼前一晃,一支明晃晃的火把竖在了跟前。火把后面,是陈国峻那张永远微微蹇眉的脸。陈国峻略略一挥手,她便识趣地住了口。

    他示意赵孟清传译,直载了当地问她:“将功赎罪,如何?”

    奉书心中不觉得自己有罪,毕竟,那是战场中你死我活的厮杀。但她想了想,还是把这话留在了肚子里没说,转而做出诚恳的神态,说道:“要我做什么,直说便是。我记得似乎杀过八个越兵,以一换三,我可以帮你杀二十四个鞑子,怎么样?”

    陈国峻神情轻蔑,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微微冷笑道:“大越子弟兵的性命,岂是能讨价还价来买卖的。”

    奉书心中一慌,赶紧点头,说:“那,你要怎样?”

    “你在蒙古军中立过功,还会说蒙古话,对不对?如果我要你回去,做我军的卧底,定时向我通报元军的动向。就说你在丛林里迷了路,好容易才找回部队……要是被蒙古人发现,你就是死路一条,你敢不敢?”

    奉书听赵孟清译一句,心里就凉上一分。陈国峻的这个计划不可谓不漂亮,可是……可是他不知道,她因为拒绝执行李恒的命令,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做了逃兵,还被李恒亲口判了死刑,如何还能回去卧底?

    陈国峻听了赵孟清的传译,脸色越来越暗,等听到最后,却似笑非笑地道:“下不去手了?看来良心也没完全丢干净。”

    奉书忽然心头一燥,脸红过耳。她知道自己此前的所作所为,在任何一个越人看来,都决计算不上光彩。

    她低声说:“我可以给你元军的情报,虽然我知道得也不算太多……你想问什么,尽管问便是。”

    陈国峻拧着眉头,问道:“用情报换命?”

    “怎么样?”

    “那要取决于你所提供的情报的价值。”

    奉书知道自己也没有拒绝的资格,点点头,任由他盘问。她以为他会问一些元军兵员几何、补给多寡之类的寻常问题,可是陈国峻却显然不是一个寻常的将官。

    他问她:“粮草运到你们大营的时候,是干燥的,还是潮湿的?脱欢若邀约李恒商讨军情,遣的是什么人?是他的亲卫,还是帐下的小卒?随军的铁匠,是汉人还是色目人?乌马儿多久和你们联系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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