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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映夕蹙紧眉头。师父从不亲近女色,那女刺客是何人?
皇帝缓缓地又吐出一句话:“南宫渊放走了那刺客。”
路映夕暗握的拳头松了又紧,心里思绪翻腾。很明显,皇帝派了人监视师父,否则不会知晓得这般清楚。师父放走了那女刺客,背后必有深意。可是,为什么连皇帝的人都不追缉刺客?
皇帝的眸色幽暗,如夜漆冷,突然问道:“南宫渊的身份,到底为何?”
路映夕疑虑地抬眼,如实答道:“师父是孤儿,自幼被玄门收养。十五岁之后,就受邀入宫,授臣妾医术。那时玄门已遭仇家剿灭,只有师父幸存。”
“玄门。”皇帝沉吟,眼神幽冷如潭,添了几分凌厉。南宫渊以精湛医术闻名天下,玄门一早被灭也是世人皆知,但他总觉得其中似有诡谲蹊跷。
“皇上,那女刺客……”路映夕斟酌着用词,“是江湖人士?杀手?”说不定是师父的同门弟子,或者仇家余孽。其实她一直认为,玄门被灭是一桩奇异的事。玄门师祖能教出师父那般非凡的人物,门下其它弟子又怎会是无能之辈?
“那女刺客已被小范就地正法。”皇帝淡淡回道。
“死了?”路映夕诧异,“也许幕后另有主谋,范侠士为何不留活口?”
“据小范说,那刺客武功极高,他都险些丧命,又如何能生擒?”皇帝皱了皱浓眉,似有一丝不悦,“皇后莫不是在指责朕的人办事不力?”
“臣妾并无此意。”路映夕轻缓摇头,心中却一点也不相信皇帝的说辞。皇帝分明是刻意杀人灭口,又或者,是存心要保护那刺客。这个女杀手的身份,似乎异常特别。
“皇后可要去探望南宫渊?”皇帝的语气稍缓,温言垂问。
“夜已深,臣妾明日再去。”路映夕婉拒,不愿在此时犯了忌讳。
皇帝冷不防地牵住她的手,往苑门走去,口中温柔道:“皇后心有牵挂,必是难以入眠,朕陪你一起去。”
路映夕没有挣脱,也不吭声,默默地与他并肩前行。
他的手温很低,凉寒如冰,为什么?
出于一种对危险的直觉,她的眼皮开始跳,心逐渐往下沉。
皇帝侧头看了她一眼,松开了她的手,然后目不斜视地径自前行。
“皇上。”她停下脚步,盯着他的背影,忽然清声问道,“那女刺客,可是宫中人?”
皇帝的身躯一僵,极为缓慢地回过头来,眸光阴鸷得骇人。
第二十二章:静夜倾谈
皇帝的眸子一点点眯细,眼底寒光乍现,冷冷地吐出一句话:“皇后若有疑问,大可去问你那悲天悯人的师父。”
路映夕淡淡地笑了笑,只道:“臣妾命人备撵。”
说完她便举步走向苑门,很快就返回。
两人上了撵车,无人再开口,气氛寂静得近乎凝滞。皇帝的眉宇间笼着一抹阴霾,似微愠又似郁悒,十分复杂。
路映夕阖目倚靠着软垫,与他保持半臂距离,顾自冥思。那个女刺客,太叫人好奇。皇帝要保她,师父也要保她。何等身份的人,才有这种分量?
莫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平稳前行的撵车停了下来,皇帝率先下车,并不理会她,径直走进太医署。
署内当值的太监恭敬地领路,行至南宫渊的寝房外,皇帝挥退那太监,才沉声道:“皇后有何事不明,自行去问个清楚,朕就不进去了。”
路映夕并不与他客套,微笑着颔首,然后就抬手敲响房门:“师父,映夕来探望你,你的伤可无碍?”
里面静默须臾,接着一道温润的声音不疾不徐地传出来:“无甚紧要,只是有些疲倦,已歇下了。”
“师父好生养伤,映夕就不打扰了。”路映夕亦泰然回道,不显半分急切担忧。
皇帝斜睨着她,唇角嘲讽地勾起,无声冷笑。
路映夕转眸看向皇帝,浅浅笑着,道:“皇上,臣妾都说明日再来了,这不,扰人好眠了。”
“倒是朕的不是了。”皇帝扬着唇淡笑,但眼底一片阴寒,缺失温度。
路映夕往署外走去,边道:“皇上莫怪,是臣妾失言。”
皇帝不再吭声,一路无言。那瞳眸中闪着幽暗不定的墨蓝波光,像是私密心事被撩拨,起了巨大波澜。
直至洗漱就寝,他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路映夕安静地躺在宽敞凤床上,依旧与他保持着半臂距离。虽然他与她已不是第一次同床共枕,但他从来都是侧卧,以背脊对着她。空气中总是仿佛弥漫着冰冷的气息。
她闭着眼,听到他的呼吸比往常重。她想,今夜他大抵要失眠了,是为了那个神秘女子吗?其实她并不急着追根究底,她若要查此事,只需命曦卫花费点时间,必能查到蛛丝马迹。但是,师父拒绝见她,即说明师父不希望她知道其中秘密。她相信师父,所以,她决定不再追究下去。
此时已是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偌大的寝居只有她与他深浅交错的呼吸声。
大约过了许久,忽然响起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那低醇的嗓音仿若只是自语:“你一定知道,‘爱,不得’,是什么样的感觉。”
路映夕没有睁开眼,却莞尔地微微弯了弯菱唇。原来,他也爱过人。
“朕登基七年,七年前的那些青葱岁月,如今想来,恍如隔世。”那沉厚低声的话语,模糊地飘散在明黄幔帐里。
路映夕默默倾听着,心中想,那是他少年时候爱上的女子吧,不知因什么缘故他们没能够有情人终成眷属?是有人移情别恋了?或是感情牺牲于皇权斗争下?他并不算是迷恋女色的帝王,除了照祖例封有一后四妃,其它那些秀女晋升分位为嫔的,他并不太常宠幸,甚至可以说是态度冷淡。而四妃之中,林德妃已逝,如今有些地位的只有贺贵妃和韩淑妃,另外一位姚贤妃据说极不得宠,因皇帝长期不待见而自己请旨搬入斋宫,长伴青灯。
他始终没有转过身,又听隐约一句低吟:“卧榻之侧,岂容酣眠。”
她闻言不禁好笑,他此言所指非常有深意。想了想,她忍不住轻声回了句:“最是无情帝王家。”他应知道,他有他的无奈,她亦有。天底下每个人都不过如是,都背着或轻或重的包袱。
“皇后觉悟甚高。”他低低笑起来,语气已是闲散如常,“假若可以选择,皇后想生于哪样的人家?”
“平常百姓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她温声答道,“但是现实既定,臣妾也一样会用心去生活。”
“倘若是生于贫苦人家,皇后耐得住穷困辛劳?”他问得颇为随意。
“那么皇上呢?”她没有答,轻淡反问。
“朕的人生里,没有‘假如’,也不需要任何假设。”他的口吻漫不经心,却带着与生俱来的狂傲霸气。
“嗯。”她轻轻地应了一声,未多言。
仅只寥寥数句交谈,寝居又恢复了静谧悄然。过了片刻,她再凝神细听,发现他的气息平缓均匀,应已渐渐入睡。她心中不由佩服,这人太擅于压抑情绪波动,就算揣着心事,也能尽量理智地控制。
她又静躺了会儿,才翻个身寻找舒适的姿势,慢慢睡去。
她并不知,黑暗中,一双深邃寒凉的瞳眸蓦地睁开,闪过毫不掩饰的锋锐光芒。
显然,他方才流露的一丝罕见孤寂和感慨,是七分真三分假。
他企图一点一滴地卸她的心防,麻痹她的聪慧敏锐……
第二十三章:借故搜宫
清晨的阳光,缕缕透射进素雅寝居之内,照得满室暖光流溢。
皇帝早已上朝,路映夕懒洋洋地起身,梳洗,用膳。其实在某种程度上,他给了她足够大的自由,默许她不需遵守一部分的繁文缛节。可是,他越表现得纵容她,后宫的嫔妃就越会把她看作肉中刺。而这结果,就是他乐见的。
辰时过后,她为自己沏了壶茶,手捧一卷医书,悠闲翻着。实则脑中在思索,贺如霜的事该如何妥善处理。
“娘娘。”宫女晴沁侍立在旁,低声道,“娘娘可有听到奴婢的话?”
她抬起眼,慢条斯理道:“小沁,你越发没有规矩了。”
晴沁垂首,轻轻地跪下,恭声道:“娘娘,奴婢收到消息,栖蝶暗中与几个贵嫔走得很近。奴婢担心她们将会对娘娘不利。”
路映夕抬手扶额,微有倦怠:“小沁,你记住,莫要自作主张。”
晴沁姿态恭谨,但字字清晰:“奴婢不敢,奴婢只是为娘娘担忧。娘娘要尽快铲除障碍,才可完成任务。”她顿了顿,又缓缓道,“昨日刺杀空玄子神医的人,是……”
“小沁!”路映夕低喝一声,截断了她接下去的话,“有些话,你认为在此时此地适合谈论?”
“奴婢疏忽了,请娘娘息怒。”晴沁低眉请罪,却再道,“但是奴婢不明白,为何娘娘似乎并不愿听此事。”
路映夕没有回应,淡淡觑了她一眼,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道:“你先退下吧。”
“是,娘娘。”晴沁依言退下,神情却是肃冷,与甜美长相极不相符。
待她的身影消失,路映夕才皱起眉头。晴沁是父皇安排给她的人,对父皇无比忠心,对她却未必有丝毫情谊。最初她确实打算选择父皇建议的那条路,先争君宠,再诞下皇朝龙嗣,然后筹谋一个精密毒杀计划,慢性毒死慕容宸睿。那么她所生的皇子顺理成章继承皇位,而她自然可以幕后摄政。但是,现在她的想法有所改变。若要赢,她亦要赢得令慕容宸睿心服口服!
揉了揉眉心,她放下书卷,走出寝居。刚踏出门坎,就见一脸煞气的范统迎面大步走来,他的身后跟着四名带刀侍卫。
“范侠士,何事?”她微微挑眉,问道。
范统不语,绷着脸,面无表情。
其中一名侍卫躬身行礼,语气尚算恭敬:“皇后娘娘,卑职等奉皇上口谕,搜查凤栖宫。”
“哦?”路映夕淡淡一笑,也不深究追问,随手指向寝门内,道,“既是皇上圣谕,你们就进去吧,查仔细点。”
侍卫们一齐揖礼,而后鱼贯进入朱漆寝门。
但范统却伫立原地,不动如山,炯炯褐眸中闪过一丝厌恶之色。
“范侠士,为何你不进去搜?”路映夕笑意盈盈,没有分毫被冒犯的愠怒。他们直冲她的寝居而来,显然是有人特别指明。那人存心陷害她,而皇帝一早就想看到这局面,自是准备隔山观虎斗了。
“皇后寝居,范某不便进入。”范统脸色不佳,似很不情愿来此,更不想看到她。
“不知你们到底想寻什么?告诉我,也许我能帮得上忙。”路映夕神情轻松,笑望着他。
范统的眼角隐隐抽动了两下,万分看不惯她这副不正经样,硬着嗓子回道:“有人密报,皇后寝居里的熏炉中参有催情药,此药会伤及皇上龙体。”
路映夕一眼瞥见他耳根泛红,不由掩袖遮唇,轻咳了两声,抑下想笑的冲动,正色道:“本宫从不用熏香,又何来熏炉,何来催情药?”皇帝应该最清楚这一点,但他却任这栽赃的无稽戏码继续演下去?
范统冷哼了一声,道:“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