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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声音冷得没有半点温度,令素春彻底失去了希望。
她明白了陵玉的意思,对方没有要同她计较的意思,同样,往后也再不会信任她了。
素春心底蓦地一阵抽痛,并非因自己失宠而难过,而是替对方难过。
难过的是,陵玉从此以后,又少了一个身边人。
她一言不发从地上爬站起来,轻手轻脚上前去替陵玉吹灭了床头的灯,又定定地瞧了陵玉一眼,这才转身出去了。
陵玉闭上眼睛,满脑子混沌,好似白天与黑夜搅合到了一起,白不是白,黑不是黑,而是一种混沌模糊的灰,让她很难前路。
原来……盛钦一直都监视着她的一切。
难怪回回她出了事情,他都能第一时间出现,也难怪在她刚刚做出要给菀娘名分的决定的时候,盛钦便又突然出现,将菀娘送给了圣上,让她陷入一种无能为力的境地。
第48章 故梦初醒来
菀娘封妃的第二日, 许多赏赐便如流水一般进入了静沅宫。菀娘穿着新制的宫制华裳坐在镜桌前,任由着宫人打扮伺候, 对于这一切并无太大的欣喜与得意。
她身旁宫人阮喜见状道:“旁的人都知道娘娘您是下人出生, 可奴婢却瞧着您像个大家闺秀, 天生便是个做主子的料呢。”
菀娘听她奉承自己,仅是抿唇一笑, 抬起葱根似的手指抚了抚自己的脸侧,问道:“你不觉得我轻浮吗?”
“娘娘何出此言?”阮喜道:“您跳那舞的时候奴婢也在, 可同旁的舞姬不同, 您就好比是那花中富丽的海棠,若非气质不俗, 如何能被圣上一眼相中呢?”
阮喜说得十分坚定,显然是认定了自己被分配到了一个前途不可限量的好主子身边。
菀娘笑着接过她手中的玉梳,顺着耳边碎发, 却不以为意。
当年她在青楼的时候即便什么都不做,旁人也要骂上一句“婊/子”。
如今她通过舞曲谄媚,却偏偏成了旁人眼中气质高贵之人, 于她本身而言便是一种可笑的讽刺。
“娘娘, 二殿下来了。”外头一个小宫女进来传话, 菀娘动作顿了顿, 便将玉梳放下了。
“您先前是在二殿下那处待过的, 二殿下来寻您, 可是要避嫌的……”阮喜低声说道。
菀娘起了身, 拢了拢轻软绣花的绡纱外衣便朝外走去。
里头脚步声传来, 陵玉便朝那处看去,便瞧见一个粉衣宫女上前去掀开了珠帘,里头走出来一人,珠佩步摇,微步叮响,一身青草碧地织花金丝面缎裙衫,衬得她肤色似玉脂莹白,穿在她身上,令她的气质与身份都有了极大的变化。
菀娘屏退了左右,对她道:“你来见我,可是要同我致歉?”
陵玉见她这样说,忍住了心下几分难过,对她道:“不,我不是来同你致歉的。”
菀娘抬眸,笑着说:“你不是来同我道歉的?这可真不像你平时的性子。”
陵玉道:“我只是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只是还需要得到你的确认。”
菀娘望着她,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
“其实你并不需要我来同情是不是,即便我待你再好,你最终都只会听我二哥说的话,是不是?”陵玉望着她,心下五味杂陈。
菀娘叹了口气,道:“你都明白了是吗,这样也是好的,这样……也总好过你总将那人当做个圣人看待。”
陵玉紧了紧手指,心猛地一沉。
菀娘对她道:“殿下,其实我们都是一样的……只是,我是你的局外人,我看到的很多东西时你看不到的,说句大不敬的话,你的现在,便如同我的过去一般,你的心若是能够坚硬起来,你是不会重蹈我的覆辙。”
她虽拿陵玉同自己过去悲惨的际遇相比较,但事实上,未来的陵玉,未必会有她当下的处境好过。
她这一劝,纯属是出自那一点共情之想。
陵玉了然,心里亦是明白对方说话已然是婉转。
“陵玉多谢你的提醒。”
话说到此处已足矣,再多说什么也都是矫情。
陵玉走出了静沅宫,见四下里的人都用着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自己,在自己看过去的时候又纷纷低下头去。
陵玉忽然觉得心里头有一种分外寒凉的感觉。
幼时她总期盼着能够迅速成长起来,变得同那些英姿飒爽的人一般高大威武,可以震慑一方。
可真当她的岁数一点一点增长的时候,她忽然发觉自己遭遇了太多的打击。
而在她身边的人,竟没有一个可以信任。
她从一个热闹的集体里,突然变成了一个人,脱离了手边的搀扶,她才发现自己颤颤巍巍,竟是个连自己的路都不能走好的人。
这种冷意即便是在陵玉睡下后都一直延续入了梦中。
陵玉原先光怪陆离的梦经常会出现一些稀奇古怪的内容,只是这回却是混混沌沌一片,她的梦境里忽然变得灰白起来,所有人深藏在心里的想法和情绪都浮现在了面上,冷冷地望着她,半点热度也都没有。
是夜,盛府的灯仍旧没有熄灭。
秦淮拿来一块鬼面的玉佩,递给盛钦。
“这是我在街上找的一个老师傅仿制的,开始那老师傅却做不出这样精致模样的,我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组织才能做到连一块玉佩都要制作的精美异常。”
盛钦将那玉佩接过来,两块玉佩虽然极为相似,却能一眼看出不同来。
“若真的是宫里头的人所为,又是谁会同一个凯旋而归的大将军过不去呢?”秦淮陷入了沉思。
这些因果道理,一旦能察觉出一个头绪,那么顺藤摸瓜去寻求他们想要的真相也都是迟早的事情。
可偏偏他们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个线索,却又死死地卡在了当中。
“不好了!”
外头一个侍卫慌乱闯进来,对秦淮道:“不好了,那人自尽了。”
秦淮脸色一变,连忙往外跑去。
等他到了地牢里,这才看清了对方的死状。
“怎么回事?!”秦淮拎起守牢人的衣领,气得眼睛都红了。
“我也没有想到啊,我们千防万防,他竟然吞自己的头发……他、他把自己给活活的噎死了啊!”
秦淮怒不可遏地将人丢开,对着那尸体猛踹,“你就这样想死,你想方设法的死,为何就是不肯供出背后之人,我们找了你多少年!盛家全族和我的父亲,背负这样的血债你凭什么解脱!”
“住手。”暗色的人影从地牢的楼梯口渐渐往下延伸出来,盛钦随后便出现在了地牢之中。
秦淮看着他,握着拳头的手臂,肌肉都因用力而鼓起。
“凭什么!”他似质问着,也似在发泄着,“一定是金贵妃干的,我要杀了她的儿子!”
盛钦闻言眼中蓦然闪过一道冷光,随即抽出随从的佩剑送到对方的面前,寒声道:“你去。”
秦淮看着那柄冷剑,激动到周身都微颤,最终却始终都没有伸手去接。
他闭了闭眼,憋得脸通红,最终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来。
“属下不敢——”
盛钦猛然将剑刺入地面,放出嗡然回响。
“你若敢自作主张,我便送你去见你父亲。”他发出了冷冷的警告。
秦淮周身的热度褪去几分,再不言语。
盛钦扫了眼那具尸体,随即便离开了地牢。
守牢人等他走远了,这才大着胆子来劝,“秦大人何苦要如此大动肝火,小的说句打嘴的话,在那事情里头,您死的只有一个父亲,而世子爷却死了全家,若没有他数年如一日耐心的蛰伏,恐怕这样微薄的线索也是绝不可能有的,您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秦淮听了他的话蓦地露出了冷笑。
“我为了什么,他能忍数年,我也能忍,难道我非要急于今日吗?”他看着牢房门口透露进来的一点点月辉,猛然又将地面上的长剑拔起。
“我方才的愤怒何尝不是他的愤怒,我便是要激怒他,我要他明白,在家仇面前,什么皇子殿下,都是浮云!”
任何人都可以心软,而盛钦却绝不可以。
只要他心肠狠硬,他可以做到一切他想做的事情,可一旦他心软了,他便会败得一败涂地,比起有朝一日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陵玉,他终有一日或许也会因为这个软肋而自取灭亡!
室内的温度越来越低。
次间熟睡中的素春艰难地睁开了眼睛,却发现有一股冷风在屋内肆意流窜。
她揉着鼻子打了个喷嚏,忙将被子盖个掩饰,好不容易捂得暖和了,却猛地睁大了眼睛,似想起了什么。
她草草的在身上披了件外衣,便趿拉着一双绣花鞋往寝室里去,发觉里头的窗户果真是忘记关了。
她忙上前去将窗户合拢,这才止住了外头冷风的侵袭。
“阿嚏——”
素春又打了个喷嚏,她抓着帕子揉了揉鼻子,再转身去床边上查看陵玉,却见她被子都掉在了地上。
素春皱着眉将被子拍打干净替陵玉盖上,随即却触碰到对方发烫的皮肤。
素春脑袋顿时清醒,忙将床头的灯给点亮。
“殿下,殿下快醒醒!”
陵玉睡意迷糊中睁开了眼,发觉素春在昏暗的灯光下正急切地唤着自己,可她实在是睁不开眼,只勉强看了对方一眼,又将眼皮子粘牢了。
只是她的睡梦始终不得安生,只听见素春一直在重复喊着她的名字,她用力挣扎着,好不容易积攒出了力气,猛地睁开了眼睛,却发觉床边唤着自己名字的人不是素春,而是乍然出现的陈玄颐。
陵玉吓了一跳,忙从铺上坐了起来,莫名道:“你怎么在这里?”
陈玄颐先是一喜,见她茫然模样,伸手摸了摸她脑袋,嬉笑说:“好乖乖,我进宫来听说你病着,便过来看看你嘛。”
陵玉听得一阵恶寒,只感觉从胃里头翻涌着一股子恶心,忍了又忍,终是没有忍住,哇得一口吐在了陈玄颐的衣摆上。
陈玄颐仿佛被开水烫到了一样连忙跳到了一旁,只是终是迟了一步,该沾染上的全都沾染上了。
“啊,你这厮……”他闻到对方吐出来药汤的味道,也忍不住呕了几声。
“呀,这是怎么了,快来领陈公子去换衣裳。”素春进来见状忙吩咐道。
陈玄颐掩着鼻子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陵玉揉了揉鼻子,吐完反觉得好了许多。
“殿下您可好些了?”素春小心翼翼地问道。
陵玉道:“我又怎么了?”
素春道:“您前天夜里发了热,一直到今日是陈公子从宫外带来一济偏方给您灌了下去,才叫您醒了过来。”
陵玉道:“这样说来我是睡了两日有余?”
素春道:“是两夜一日,陛下身边的李德公公和大殿下都来瞧过您了,太医说是无大碍,这才又回去了。”
陵玉倚靠在床头,道:“那陈玄颐好端端的怎么入宫来了?”
素春收拾着脚踏上的残渣,动作又是一顿。
她低着头迟疑道:“是因为……殿下同陈公子今日约好了。”
陵玉脑中混沌,问道:“我同他能约好什么事情?”
素春的声音便愈发低了下去,“今日是世子爷及冠之日。”
陵玉闭着眼睛,脑子里的浆糊仿佛忽然裂开了一条缝,硬是将那片混沌劈了开来。
她睁开眼睛看着素春,似寻常模样,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唇道:“我知道了。”
第49章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