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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木匠很坚决地答道:“清楚的。因为我从秦三家里出来的时候,他家的小钟上,十点还少五分,秦三家在那小巷的西面八十八号,相去不远,最多五分钟工夫就可以到的。因此我确实知道那时候准是十点。
霍桑道。“秦三家里钟走得准不准?当你告别的时候,秦三可也曾瞧过钟上的时刻?”
王谨言道:“他家的钟很准。他是在布厂里做工的,他每天到厂上工,都照着这钟动身。我走的时候,不但秦三瞧过时刻,还有那跟我们一同喝酒的李麻子也一同起身。秦三挽留我们,曾指着钟告诉我们时候还早。我们不肯留,就辞了出来。因此,我才记清楚那时候还没有到十点。
钟德抬身,像要插嘴请问,霍桑忽挥挥手阻止他。
他向钟德道:“行了,行了,此刻不必多说。你把王谨言和他的两个朋友的姓名住址记下了,等证明白了给货。”他回头来向王木匠道:“后天开庭的时候,你仍须到庭作证,别的就没有你的事了。
钟德似乎还有些半信半疑,却又不得不依。他就领了王谨言到外面去照例登记。一会儿他又回到客室中来。
他问霍渠道:“你看他所说的可能当得凭证?
霍桑点头应道:“这就是我所要得的确据。
钟德道:“确实的凭据吗?
“是的。
“那我有些不明白了。”
“不明白什么?
“据洪医生所假定的,和表上所指的时刻,加上王谨言的报告,固然是符合的。不过你前天又假定表面的针是经人移动过的,碎表的时刻并不是恰在十点。这中间究竟怎么样,我委实有些模糊。
霍桑道:“这也不能怪你。我告诉你。碎表是一个时间,陆子华气绝呼喊,又是一个时间,你把这两件事分别清楚了,疑团自然明白。”
钟德呆瞧着霍桑,诧异道:“霍先生,你的意思究竟怎么样?我真是在闷葫芦中,请你老人家从速说明了罢。”
霍桑微笑着答道:“可以,可以。据我的推测,那晚上叔权往子华寓所,是在八点钟以后。他既到那里,和子华谈了半晌,就争论起来;争论不已,途不免彼此动手。直到表既碎了,钮子也落了,这武剧才告结束。随后叔权也就离属回寓。当他离去时,大约在九点半钟左右,陆子华还是安然无恙。后来林叔权第二次再到防寓去,那时子华却已中刀死了。所以我先前说叔权无罪,根据就在这层。”
钟德仍瞠目答道:“你确知子华的死,在叔权争斗离屋之后,和他全没关系吗?
霍桑点头道:“是,果真没有关系。”
钟德寻思了一下,又缓缓说:“叔权既不是凶手,那末凶手大概是那个有须的人了。”接着他忽又想起了什么,惊呼道:“着了,我起初为了这个人,已赛传各区巡警,准备把他缉访到案。但霍先生不是说叔权往陆寓去的时候,在八点以后吗?据前天那个车夫的报告,他送一个穿西装的人往化石桥西巷中去时,也在八点钟以后。如此,叔权和那西装有须的凶手,一定曾在于华的屋中会面过的。现在我们但向叔权细细研问,就可以知那西装有须人的踪迹。对不对?
霍桑带着微笑,应道:“不对,不对,而且也不必。我早已明白,那个穿白西装戴黑眼镜有须的人,不是别人,就是林叔权的化身!
我又不觉大为惊怪。霍桑说得好像凿凿可证,似乎他曾亲身目击的模样。有须的人真是林叔权吗?他到底有什么根据?这真是立之又玄!
钟德也惊怪地问道:“那人就是叔权化装的吗?这真是太奇怪了!那末你既说叔权不是凶手,凶手又是谁呢?我看你所得到的凶器,来由如此诡秘,其中必有一个凶手可知。但若合了你的见解,这凶手又明明落空!我到底向哪里去找寻呢?”
霍桑忽而立起身来,把一手在钟德的肩上拍了一下,说道:“钟兄,你所说的种种疑点,我若使一条一条解释起来,不免要费时费话。现在我们不如同去瞧瞧叔权,让他自己说明,岂不更直截了当?请你就引导罢,不必耽搁了。
钟德的神气上满怀着疑团,和我恰有同病。他勉强引路,低着头不做一声。我跟在后面,心中也很不自在。一则怀疑,一则又替霍桑担忧,深恐叔权也许不肯实说,或者说了出来,却和霍桑所测度的不同,那岂不要被钟德昭笑?
我们到了待质所门前,那看守的受了钟德的命令,便把叔权领到所外。我们一见了面,未免彼此黯然,大家相觑无言。我见叔权虽还没有审实下监,但那待质所的风味,和他心中优惧的意念,已把他的英俊的气概完全改变了。
钟德把我们引进了一所小屋子,关了门,大家坐下来。钟德正要申说来意,林叔权忽先自发言。
他道:“霍先生,包先生,兄弟是个说慌的囚犯,实在没有颜面和二位相见。
我不禁接嘴说:“林兄,你不要说这话,我们也能谅解你的处境。
叔权叹了一口气,说道:“兄弟已受审多次,始终抱定不理会的宗旨。实在因为事势如此,说也无益,倒不是缄口为妙。请二位原谅。
霍桑向他瞧了一瞧,柔声答道:“林兄,你误会了。我们今天的来愈,原在使你脱罪。你若不肯实说,岂不自讨苦吃?”
林叔权但摇了摇头,闭口不答。
我又婉劝说:“林兄,你就把那晚上出事的始末从实说出来里。我们必尽力援助。你何必坚持自误?”
权权冷笑了一声,答道:“我还希望脱罪吗?嘿嘿嘿……好,霍先生,包先生,你们既然要我实说,我就实说了里。那晚上陆子华被制,行利的就是我的刀也是我家的珍物。刀柄上有字,眼先生你总已验过。事实如此,我的罪名想必尽可以成立,旁的事情不必再深究罢。
十二、实供
我们一听此话,不禁相顾变色,大家都沉默了。霍桑虽还勉强镇定,但是一缕灰白的颜色已笼罩了他的脸部,竟也没法掩盖。
他向那少年注视了一会,才慢慢地说:“林兄,你这话一定是违心之论。大概你为了某种隐情,并且还怀疑我们,所以忍心诬服,不前实说。但你还得三思。你纵然不惜一身,也须为蔡佩玉想想。你不曾托我把伊的照片和信件”
叔权忽抬起头来,大声道:“照片和信件怎么样?霍先生,你已经寻得了没有?”
霍桑瞅了他一眼,故意缓声答道:“你若要知道信件的消息,请你先把实在的情形说一遍。这就是我的交换条件。不然,莫说你白白死了,人家还要怨你失信负心呢?”
这几句话很有力量,比钢刀还锋利,竟能直刺叔权的心坎。他呆立了一会,眼眶一级,禁不住流出泪来,接着他又低垂了头默想。霍桑也不催促。我们都静默地等着。
一会,林叔权才哽咽着说:“好罢。霍先生,你既逼着我说,我也再不能隐瞒了。我先说我和子华的秘史:我和他本来是同学,先时彼此很投契。因为子华为人圆滑非常,交际手段,谁也不能及他。那时我先交识一位女友,就是蔡佩玉,”他抬头瞧着霍桑。“级先生,我记得那天我只告诉你佩玉二字,现在你连伊的姓都已知道。想必你对于那信件已有了端倪。是吗?
霍桑点点头,却不答话。
叔权又说:“子华因着我的介绍,就也与佩玉认识。起初他们也不过是论文辩理,笔墨上的交谊;后来他愈接愈近,百计献媚,竟然喧宾夺主起来。佩玉和他的感情一天天深密,自然和我一天天冷淡。那时我心中的苦痛,真是不可言喻。
“霍先生,你总不会嘲笑我果?实在因为佩玉丰姿绰约,伊的学间既出众,秉性又温婉,绝不是一般寻常女子可比。这样的一个心上人,一旦被陆子华夺了去,真好像剜去了我的一颗心!”
霍桑点头应遵:“我瞧那女子的面貌,媚而不挑,庄而不冷,果然是一个好女子,无怪你要失意伤感了。”
叔权忽挺直了身子,张大了眼睛,精神陡然振作起来。
他高声道:“霍先生,你能下这样的评语,莫非你已见过伊的照片?
霍桑直截答道:“是的。但你且先把原委说明,照片的事往后再说。
我很觉诧异。霍桑从哪里寻得伊的照片?我怎么毫无所知?或者他所说的出于虚造,不过借此慰慰叔权的心,以便他肯尽情吐露?但评语虽能虚造,那女子姓蔡,他又用什么法子知道的呀?
叔权接续说:“那时佩玉和我疏冷的缘故,渐渐地被我探问明白。原因是子华凭着他的利嘴,花言巧语,一面把我毁坏,一面又竭力地献媚奉承。并且他的面庞又好,仗着金钱的魔力,加意装饰,果然连佩玉的慧眼一时也给迷增过去。
“不过世间的事,若单靠着作伪,断不能持久,所以在清场上角逐,制胜的工具,也逃不出一个‘诚’字。子华虽侥幸一时,赢得了美人的青睐,但为时不久,他的神密暴露了,立刻成了一个万众共弃的奸贼。原来五四运动以后,各地的青年都从时代的巨浪中觉醒过来,民气勃发,正似太平洋中的怒涛,一起千丈。但是一般昧良的官僚军阀,看见了这种情形,未免有些头痛,因此想出了一个贿买的法子,派人带了金钱,到上海去买通学界。因为他们知道上海是民潮发动最剧册的中心,学生又是中坚分子,他们的眼光所以就专注于此。
“那时陆子华信马赋闲没事,便与北方派来的一个人互相接洽。他就想运动学生界中的败类,打消他们革命的壮志。
“那派去的人就是许宁明,从前也和陆子华同过学。那时予华虽已离了学界,但学界里面和他有交谊的人却还不少。他又自仗了交际的干材,便担任此事,预备发财做官。不料他事机不密,不久已被人觉察。于是消息传到了我的耳中。我听了这信息,又惊又喜惊的是不料子华丧心病狂,竟会干这样的勾当;喜的是预料佩玉芳知道他如此,一定要南残他的人格而和他绝交。那我也可以伸伸宿怨了。”
他吐了一口气,股上也透出了一丝红色。顿了一顿,他继续解释。
“我因着公谊私情的责备,便尽力探取于华的隐秘。不到一个星期,我已经觅得他的秘密信一封。那信中的意思,要策动同学们,打消他们的爱国运动。我一得到那信,就当作铁证,立刻把原委告诉了佩玉。佩玉果然异常气愤,立誓与他断绝,并向我道歉,声明前此的流冷,实因误信了子华的谗言。
“那时我心中畅快极了。佩玉随即写了一封信,向子华讨回照片,和从前伊寄给他的信函。子华却置之不复。隔了几天,钱忽闻他已经港来北平,目的就为了运动的事有所接洽,多分是他亲自来领赏听命的。自从子华来平以后,佩玉终目忧闷,自悔自怨,深思照片落在贼手,一旦他的隐秘宣露,伊的纯洁的芳名也不免同被玷污。因此,我不忍伊郁郁抱恨,便自传奋勇地冒险来平。我决意要把伊的照片等取回,交还我的爱人,才完成我这一桩心愿。
“不料事与愿违,我到了此地,忽然遭此变端。我自身遭了无妄之灾,还是小事,但使我的爱人望穿秋水,难求珠还,我真是死不瞑目!霍先生,你若使果真能寻回原物,送交佩玉,我真是万分感恩!霍先生,你能够允许我吗?”
这故事使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