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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血了……好,这一个排除。接下来,是这一个——”猎人缓缓的将弩机对准了冰鳍,“在山里,来历不明的家伙即使是漂亮的少年,也是危险的啊……”
“住手!”晴岚凛然的呵斥声并没有对对方产生任何影响,赤豹临近而不断增强的摇晃里,猎人不为所动的瞄准着:“是人类的话就不要害怕!这桃木的箭簇,山鬼只要一接触,就会化成灰的!”
这个人……他疯了!这么近的距离,哪怕是木箭簇,只要一点点失手,对方也会被射死啊!
猛然间,好像有巨大的岩石撞中了木屋一样,一阵无法想象的冲击降临了!茶杯倾倒摔碎的声音里裹挟着失去目标的箭簇射入木板的声音,没有得手的猎人咒骂的努力保持平衡,再一次举起了弩机,他那狰狞的表情,在一瞬间被一片夺目的赤红烟气淹没了——是赤豹降临了,它穿越了敞开的大门!
晴岚从背后拉起呆坐在椅子上的我和冰鳍,不顾一切地朝门的方向跑去……
到底有没有离开师匠的家呢?已经无法分辨了,像行走在云端一样,我们正行走在赤豹的身体里吧……散发着内敛的光芒,没有存在感的红雾笼罩了眼前的一切,虽然不像黑夜那样伸手不见五指,但如果不拉着手的话,彼此离开几步就有可能走散,再也找不到对方!
晴岚沉着的拉着我和冰鳍,小心移动着脚步,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也不动声色的她,没来由的让人安心。
“其实……根本不存在什么山鬼吧!”完全被猎人藐视了的冰鳍已经回过神来,发出了愤怒的低语,“说到底,是那两个人的执念的化身!”
“我不知道。”晴岚平静的回答。不会那么简单吧,可是再怎么说赤豹和文狸我们也亲眼见过啊!正想这么反驳的我突然脚下一滑,因为踩到了什么东西而差点跌倒。
这东西的触觉……是易损坏的人造物的触觉……我慢慢低下头——不太清晰的视野里,一台已经跌碎了的老式照相机躺在我脚边!
凑过来查看的冰鳍吃了一惊:“是刚刚那个人的……照相机!”
那么……那个人应该在附近吧?忐忑的向前移动着脚步,我们寻找着那个摄影师的身影,随着红雾里能见范围的推移,一团不太清晰的阴影出现在前方的地面上:像人一样的轮廓,还有登山服鲜艳的颜色……
“不要看!”猛然间,冰鳍松开晴岚的手,从背后遮住了我的眼睛。可是……我已经看见了啊——虽然那登山服的颜色依然鲜艳,但那布料早已经破碎而朽烂,包裹在风化了的衣服里的,那绝对不是活着的人的身体,甚至……不是刚刚死去的人的身体……
红雾……穿过了裸露在外的泛着青光的白骨。
那髑髅还在心满意足的笑啊!指骨间正紧紧握着被胡乱的拖出来的胶卷,可能胶卷上曾经留下过他渴求的山鬼的形象吧,但现在已经没有意义了——这些胶卷早已曝了光……
“怎会的……他刚刚不是还坐在屋子里……和我们喝茶谈话吗……”破碎的呜咽从我的喉咙里散逸出来,冰鳍的声音也变得有点急促:“可是他并没有吃饭,茶水,也完全没有动过……”
“看起来死了很久了。”晴岚依然用恬淡的声音,“可能是遇上山难,早已经死掉了吧,山里经常徘徊着这些还没来得及意识到自己已经死去的人……”
冰冷的寒意滑过了我的脊背,不可遏抑的,我断断续续的说:“我们……是不是也已经……”
“不要胡说!”冰鳍激烈的话语掩饰不住他内心的慌乱,“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离开这片雾!”
“那里……”晴岚空着的手缓缓的举了起来,她纤长的指尖所指的前方,一片清澄的蓝光从红雾里依稀浮现出来。
下意识的,我们向着那片纯净的蓝色奔跑起来,像垂挂在脸前的红纱幕被猛然抽离一样,赤色的雾气一瞬间退到了我们身后。身边的景物清晰起来——树缝间漏下的星月之光里,挂着露珠的露草竟然还绽放着莹蓝色的花朵,簇拥住弯弯曲曲的山路,山道中央,停着被我们丢下的抛锚的旧吉普车!
不知不觉中,我们竟走到这里来了!
正要跑向车子的我和冰鳍突然看见了躺在发动机盖上的一团黑影,刚刚的恐怖经历使得我们猛地停住了脚步,然而那影子却动了起来,发出了响亮的喷嚏声之后,熟悉的嗓音传进了我耳中:“咦?我在哪里啊?”
“姑丈!”冰鳍恼火的喊了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知道我们有多担心吗?”
阿潮姑丈翻身坐在发动起盖上,用力的揉着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说出来你们不相信,我啊……遇见山鬼了!”
冰鳍的火气更大了:“难道你想对不起姑姑吗?这种念头就算做梦也不行!”
“就是说呢,一定是做梦,不然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人啊!”姑丈毫无紧迫感的摇头晃脑起来,“不过……再漂亮也不行,你的姑姑若是生气了,连鬼也会害怕呢!”
“只喜欢姑姑一个人就明白的讲出来嘛!”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听见我的声音,姑丈一边转向我这边一边说:“火翼,说起来那个山鬼的样子……”但是,他的下半句话没能顺利地讲出来,就消失在突然变得僵硬的的表情中……
我迷惑的转过身,一瞬间,血液逆流进我的耳中,发出混合着强烈心跳的轰鸣——我的斜后方,浑浊的夜色里,一个拿着弩机的人影慢慢的浮现了出来……
是那个猎人!此刻他的眼神像被操纵了似的空洞而麻木,看起来不像人类,更像狂气和执念的化身!他迈着机械的脚步不断逼近,那双骨节突露的手握紧弩机,正指向我的头部!
“找了这么久,终于让我逮到了!”猎人的声音里笼罩着物质化的杀意,“在杀你之前,把孩子还给我!你这妖怪!”
猎人所讲的传说中那违背了和山鬼的约定,最终失去了孩子的男人,原来就是他自己!他带着毁灭邪鬼的桃木箭簇游荡在山林里,原来就是为了了结夺走他孩子的山鬼的性命!虽然也许那孩子根本就不存在,也许他与山鬼也曾拥有过相爱的时光……
可是我并不是山鬼啊!猎人他不是已经确定过了吗?面对这箭簇和劲弩,我感到身上力气好像正被一点一点的抽离,甚至连出声辩解也做不到!身边的姑丈他们也被猎人死神般的凌厉气势给威慑住了,一时间忘却了该如何行动……
耳中……充斥着铉线不断绷紧的声音……
然而,斑斓的色彩在死亡的黑影之前降临了……成群的炫目云团从我的背后奔涌而出,霎时遮蔽了视野——那是成群的灵猫,全身披被着晚霞般绚烂的花纹,弹丸般呼啸着不断扑向我面前的猎人!
只是转眼间,这疾驰的云的奇观就经过了。包裹着猎人的云团离开那兀立的身体之后,留下的,是高举着弩机的……一堆白骨!
一定也没有发现自己已经死了吧,那个猎人——像沉迷于名利的幻梦里的摄影师一样,沉浸于恨意中的他,只是被猎杀山鬼的执念支撑着。已经没有瞳仁的空洞眼眶似乎仍残留无法消除的怨念,那合不拢的牙关里,竟然传出了怨毒的语声:“把孩子还给我!”
瞬间,爆发出弩机击发的尖锐鸣声!
我甚至来不及闭上眼睛……木箭划破空气的锐响里,一道黑影急速向我射来,却只是掠过我脸颊割断几绺发丝。急促的脚步,木箭射中物体的绝望声音,重物倒地的麻木钝响,晴岚的惊叫接二连三的灌入我耳中;大脑已经无法作出判断的我,只是呆呆的看着猎人的骸骨像失去了支撑般轰然萎顿在地,和他片刻不离身的弩机木箭一起风化为齑粉,消散在潮湿的夜气里……
“火翼!”反应过来的冰鳍和姑丈跑过来扶住摇摇欲倒的我,借着他们的力量回过头,我看见晴岚正扶起捂着肩膀的葛垣师匠,桃木的粉末正从师匠那修长的指间纷纷掉落……
在我身后,是师匠在千钧一发之际冲过来!他以身体遮挡了疾射而来的桃木箭,如果不是猎人怨念消散木箭化为齑粉,那这劲弩的一击将是致命的!师匠舍命保护的人,应该是刚刚发出惊叫的晴岚!
转身向着猎人时站在我背后的,正是晴岚!那么……猎人真正瞄准的不是我,而是晴岚!
山风呼啸而过,林木上积存的露水象雨点一样不断掉落,打湿了每个人的衣襟。不知何处飘来的淡淡云雾使视野再一次暧昧起来……我握紧冰鳍的衣袖,鼓足了勇气:“师匠,山鬼她……”
葛垣师匠举起单手阻止了我,接着,那只手慢慢转向对面的晴岚。师匠修长而坚定的指尖抚摸着妻子不羁的短发,接着,滑过她光洁的面颊,停在纤细的颈项边。师匠那曾经创造出无穷无尽的美丽色彩的手轻轻的拉起挂在妻子胸口的,与他成对的戒指,伴着晴岚小小的惊叫,银链无声的断开了……
“对不起,晴岚。”师匠握紧了那枚戒指,“请你走吧,离开时雨山,再也不要回来……”
即使面对这样的话,晴岚那水晶般剔透的脸上依然没有过多的表情:“我有哪里不好吗?”
师匠缓缓的摇了摇头:“不,你很好,不好的人……是我……”
“那没有关系,我不是因为你是好人才爱你的。”晴岚淡淡地说。
葛垣师匠低下头,从他指间垂下的银链的细微荡动传达出他内心的巨大波澜:“可是晴岚……我爱的人……不是你……”
看着妻子微微睁大的眼睛,师匠那飘忽的眼神被沉重的悲哀束缚住了:“我不想让你也卷进来,那两个人你也看见了,总有一天我也会变成他们那个样子吧……因为,我也是迷恋上山鬼的人……”
可以……讲出来吗?有点不对啊!我正要开口阻止却被冰鳍拦住了,我不安的看向他,他同样也咬紧牙关:“这……已经不是我们能阻止的事了!”
“第一次来时雨山的时候……我是真的想死的。”师匠悲伤而坦率地看着自己的妻子,“可是……他救了我……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他不是女人,甚至连人类也不是。可那种美丽和高贵,连猛兽也在他脚下臣服……是他教我用露草染出最美丽的蓝色,也是他教给我……最深刻的爱……”
雾气渐渐的浓了,濡湿了发梢的烟雨里,传来师匠悲切的声音:“我是真的……想和他在一起,可也是真的怕和他在一起。和他在一起的幸福,让我恐惧——我只是平凡的人类,我不知道能把的心留住多久,每一天都在高涨的爱让我害怕……我怕失去的那一天会突然降临……”
“所以,你逃了。”晴岚伸出手指,轻抚师匠苍白的面颊。
师匠苦笑着推开了妻子的手:“是的……我逃了,在他还爱我的时候逃掉。我对他说:我还有一些必须了断的事情,所以要回去一趟,很快我就会回来,永远不再离开他,我让他相信我,耐心等待,因为我最爱的人,就是他……我说了许许多多甜言蜜语,全是在骗他,为的只是让他放我下山……”
“然后呢?”晴岚清澄的眼睛静静的注视着师匠,师匠的语声里带上了一丝残酷的自嘲:“不过他果然不在乎我,根本没要我早点回来,只是让我不要向任何人提起他的事。虽然痛苦,但我自由了,然后……就遇见了你。”师匠向晴岚伸出的手因为负疚感而停住了,银链空虚的摇晃着,“你是个女人,可以成为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