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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恕之小心地组织了一下措辞:“听这个意思,大人是知道这里的人是怎么没的,对吧?”
沈巍客气地点了点头,谦逊有礼地说:“我知道得不多,不过这个倒是正好多少知道一点。”
然后他在两人一猫的视线中,用一种科普古文通假字常识一样不徐不疾的语气说:“大荒时,共工撞倒不周山后,天崩而地裂,地下鬼族第一次降世时,方圆十里以内的人畜走兽就是像这样,一瞬间化成了粉末,百里之内寸草不生。”
他抬手一指门口别墅区门牌下面,那在寒冬中依然郁郁葱葱的花坛:“所以那边的花应该都是假的。”
“可是这别墅小镇没有十里,”赵云澜指出,“那边大门口有两棵大松树,肯定也不在百里外……”
“因为那个。”
他们顺着沈巍的手指方向望过去,只见别墅小镇进门处是一个小花园,花园周围围绕着会馆,会馆不是一栋楼,分成几个高高矮矮的小楼,别致地围着小花园一圈,像个影壁似的,为里面的业主提供了私密性。
“中间那个水池是花瓣形的,水系往四周延伸,正好把会馆的几个小楼群连起来。”楚恕之平时拽得和二五八万一样,此时却态度放得非常低,虚心地问,“请问大人,那是五五梅花阵吧?”
“是,楚先生渊博——梅花阵是镇宅辟邪保平安的,”沈巍说,“所以阴气被阵阻隔在了里头,一时出不来,最多只影响到了门口的这一小段路。不过能被区区一个粗制滥造的梅花阵镇住,我想后土大封应该也没什么事,只是正好在这里漏了个小缺口,补上就可以了。”
楚恕之和大庆不大知道后土大封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听沈巍说话,感觉就好像扣子掉了,缝个扣子似的。
赵云澜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沈巍这人,乍一看凡事有分有寸,一点不出圈,实际他没有一个地方不出圈。
赵云澜此时已经大概了解透了——沈巍既然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这会心情指不定多轻松,他说不定压根也不在乎什么后土大封,赵云澜怀疑,他简直连自己的生死都不在乎。
“怪不得地府弄出那么大的动静,现在都已经闹翻天了吧?”沈巍不自觉地笑了一下,然而下一刻,他又觉得自己这样把心里的幸灾乐祸表现得过了,有点失礼,于是立刻收住了笑容,轻咳了一声,“不碍事的,都跟紧我。”
楚恕之和大庆立刻抛弃了他们的领导,决定死死抱住这位大有来头的“领导夫人”的大腿。
赵云澜倒是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跟上了。他心里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借寿,这件事他当时交给林静的时候晕晕乎乎,也没怎么来得及细思量,现在想起来,不是正好合了当初轮回晷的案子么?
而问题是,轮回晷……它在鬼面手里。
大封势微,能控住大多数的鬼族,却已经关不住千万年的鬼王,现在四件圣器已经出现了三件,虽然除了轮回晷之外,其他的倒是都在自己人手里,但是四柱如同四脚,并不一定要四脚都起,只要撬开两个脚,基本就能把整个大封都掀翻。
谁知道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镇魂灯究竟是什么东西?
从大门旁边的行人通路走进去,一股浓郁的、让人说不出难受的死气扑面而来,虽然跟着沈巍,但大庆依然忍不住炸了毛,镇魂鞭悄悄地顺着赵云澜的胳膊缠下来,在他的手腕处冒出了一个尖,他另一只手摸出了藏在袖子里的小匕首。
眼前的泉水湾别墅小镇,在赵云澜眼里,其实更像一个陷阱——林静的视频并没有拍到他进去,以林静的谨慎小心,在这么不善的条件下,他压根就不会在不联系总部的情况下擅自单独进去。
有什么东西在误导或者……强迫他,让他还没来得及踏进这块区域,就已经丧失了五官六感。
林静就算是达摩嫡系,也挡不住大封开裂时来自黄泉下千尺的戾气,直接杀了他难道不是更方便?
留着他……是为了把谁引过来?
镇魂令还是沈巍?
人工打造的颇有情调的小道上空荡荡的,每一家的房子都是形状诡异的空屋子,一个鬼影子都没有,沈巍身上的黑袍不知道什么时候幻化出来,他大概也感觉到了什么,手中扣上了斩魂刀。
三人一猫的脚步声在地上分外明显,回音传出老远,有种说不出的阴森。
半空中原本有微微下沉的夕阳,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那夕阳已经从温暖的红橙色变成了某种说不出的呆板血红色……就像寿衣店里糊成的纸人脸上,那种朱砂堆成一坨的生硬的红脸蛋,诡异得要命。
它把人的身影拖在地上,留下长得惊人的黑影,就在这时,赵云澜突然一伸脚挑开跟在他脚边的黑猫,同时人往前迈了一大步,没来得及转身,手里的匕首已经架到了自己的后心处,一个让人牙酸的碰撞声响起,幽畜的牙齿与赵云澜的钢刀相撞,幽畜掉了几颗大板牙,钢刀被撞出了一个裂缝。
随即,赵云澜以一只脚为支点,正想转个圈再给这畜生补一刀,幽畜脸上却突然露出极端恐惧的表情,整个丑陋的身体就像一个其貌不扬的气球,被放了气似的吸进了沈巍的手心里。
远处无数的铃声同一时间响起,小镇上干干净净的路上升起一层两尺高的黑雾,黑猫尖叫一声蹿上了赵云澜的肩膀,地上有长满脓包的手在往外伸!
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了屋顶的幽畜就像电影里突然出现在人身后的僵尸,呼啦一下从屋顶跳了下来,巨大的爪子一把扣住楚恕之的头,张嘴就往下咬去。楚恕之枯瘦的手一瞬间变得像石头一样僵硬,而后比着凶残一般地戳进了幽畜的喉咙里,幽畜往后倒退了两三步,倒在地上,还没来得及断气,就有无数只比它还要奇形怪状的鬼族扑过来,顷刻间把它连骨带肉全吃完了。
无数鬼族从地上爬了出来,丑态百出。
沈巍眼角跳了一下,他自己脱胎于鬼族,对这样的同族有根深蒂固的痛恨,尤其……它们竟然还敢出现在赵云澜面前。
他“呛啷”一声拉出了斩魂刀,赵云澜眼角瞥见:“沈巍慢着,这不是……”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斩魂刀伸长好几米,横扫出去,摧枯拉朽一般,无数鬼族顷刻间就在他的刀下灰飞烟灭,沈巍神色冰冷,接着往下一翻手腕,刀刃带着万钧之力下压,锐不可当,整个小镇地下几尺厚的黑雾被他一刀逼开,呼啦一下七零八落地散了个干净,随后刀刃落到地上,在大地上留下了一个数十米深的狭长的裂口,非人的惨叫声响彻天际,男人眼神凌厉地看着地下的裂缝:“滚出来。”
他出手极快,破坏力惊人,直到这时,原本只离他不到五步远的赵云澜才终于拉住他的胳膊,说完了自己方才的话:“这不是大封破了,我怀疑它只是个变了形的阴兵斩,你别妄动!”
尖锐的笑声突然响起,从四面八方围绕过来:“是啊,可惜令主的脑子和嘴,比不上斩魂使大人的刀快。”
整个被沈巍劈开的地面往两边裂开,沈巍一把将赵云澜拖进怀里,而楚恕之和黑猫大庆则落在了另一边,裂口越来越大,好像大地都翻了个跟头,转眼,两边的人就谁也看不见谁了。
沈巍突然闷哼一声,紧紧地搂着赵云澜的手好像被什么东西强行拉开,一团黑气像粘腻的蜘蛛网一样缠住了他的胳膊。
98
98、镇魂灯 。。。
郭长城的手机里有楚恕之发给他的最后一条短信;嘱咐他无论如何;千万不能到别墅小镇上来;更要阻止别人过去。
等郭长城想回头问问他;关于“阻止别人过去”这个描述简单得坑爹的攻略目标究竟应该怎么达到,以及顺便汇报一下祝红跑了这个情况的时候;他发现对方已经不在服务区了。
郭长城骤然有种世界上的人都不见了,只剩下他一个的孤独无助;把车在路边停了不知多久,才鼓足了勇气,跟着导航到了最近的县城;直奔当地公安局。
隔着老远,他就看见警察局门口逗留着一大帮人,把路口都堵得水泄不通。郭长城按了一下喇叭,压根没人理他。他刚要推开车门,就看见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被人搀扶着从门口走出来,似乎是腿脚不大利索,一左一右有两个人搀着,后面还有个穿公安制服的姑娘时常伸手扶一把,然而还是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一踉跄趴在了郭长城的车盖上。
郭长城慌忙下车,旁边老太太的亲友、路人以及跟出来的警察好一阵七手八脚,连拖再拽地把她扶了起来。
老太太却突然旁若无人地放声大哭了起来。
旁边众人都跟着骚动起来,郭长城听见有人气愤地小声说:“真不知道现在的警察每天都在干嘛,这也不管那也不管,什么事也解决不了,国家养着他们干什么?”
另一个人也小声说:“就是,你看老太太多可怜,就这么一个儿子,孤儿寡母的相依为命,万一出点什么事,我看她也不用活了。”
老太太被戳到伤心事,哭得更加歇斯底里了。
一直跟在后面的小女警看起来跟郭长城差不多大,都是刚毕业没多长时间的小孩,见所有人都看她,顿时尴尬得不知道怎么好,满脸通红地嗫嚅着说:“我们这也是有规定的,要超过四十八小时才能……”
她的声音很快被更多的声音给盖过去了。
“什么四十八小时?规矩是死的,可人是活的啊!现在人是活的,万一过两天就不是了呢?真有点什么事黄花菜都凉了!尸骨都冻上了,你们也不管?哎,姑娘你自己说,你们跟谋财害命有什么区别?”
年轻的小女警一听,也觉得别人说得挺有道理,可是警力有限,规定就是规定,她觉得再有道理,也不可能罔顾规定,一着急,眼圈都红了,眼泪拼命地在眼眶里打转,就快要哭出来了。
另一个来报案的家属是个中年男人,他摆了摆手:“行了,她说了也不算,大家也别难为她了。姑娘,我跟你说,我妹妹也是昨天该下班,结果人就没回来,她跟你差不多大,将心比心,你自己说说,这么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本来平时都乖乖的,突然无缘无故夜不归宿,联系也联系不上,家里人不担心吗?这事要是落在你身上,你父母家里人都会怎么想?我知道你也有难处,这样,你去帮我们跟你们领导好好说说,行不行?你多帮帮忙沟通一下……”
郭长城一看这场景,立马一个头变成两个大,他一边积攒着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话的勇气,一边留心听着旁边的人说话,这些人说什么的都有,描述经过也描述得乱七八糟,还有的不分青红皂白,就只会张嘴瞎嚷嚷“我家XX昨天没回家”——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帮人是故意来聚众捣乱的。
这时,趴在他车盖上哭的那个老太太突然两眼一翻,就地晕过去了,郭长城一瞬间找到了自己的勇气,拨开挡在他面前的人:“让一让,对不起,都让一让。”
他从兜里掏出了工作证和钥匙,紧张之下直接把工作证扔给了扶着老太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