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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视线落在沈昊身上,“出了何事?”
“他偷了我师门的法宝,晚辈奉命出来找回去。”吕瀚远面不改色笑道。
周印道:“他留下,你走。”
吕瀚远一愣,心道他莫不是听到了我跟沈昊的对话,眼珠一转,笑道:“好教前辈知道,这小子偷了灵台寺的东西,晚辈正是灵台寺门下弟子。”
他本是金丹修士,从青古门叛逃之后,就离开南句,在东岳与苍和一带活动,离了青古门的势力范围,加上手里又拿着从范希木手里夺得的紫霞落影灯,倒也轻易没什么人敢来与他为难,等到灵台寺势力大涨,吕瀚远心中有所算计,便改投灵台寺门下。
此番无意中得知黄泉灯的存在,便心生歹念,将黄泉山庄一门屠戮殆尽,又一路追杀沈昊和谢舜华,谁知后者阴差阳错,误入金庭门,自然引来周印。
现如今,灵台寺这三个字搬出来,纵是数一数二的高阶修士,也要给几分面子,周印却跟没听到似的,微微挑眉,“你不走?”
吕瀚远咬咬牙,深知不能跟对方硬碰硬,可他又怎么舍得宝贝就此落入他人之手,心念电转,又挤出一个笑容,正想转圜一句,便见周印忽然道:“既然你不走,那就留下罢。”
什么意思?
吕瀚远还没想明白,便见一道乌黑剑光破空而来,直取自己的面门。
他大惊失色,慌忙飞身后退,一面祭出紫霞落影灯。
泛着幽幽紫光的灯盏浮现在半空,紫光很快弥漫开来,如云似雾,竟挡下了周印的剑光,通身乌黑的苍河剑铮的一声停在半空,似遇无形阻挡,嗡嗡作响。
这盏灯属于珍贵的防御性法宝,须用主人的血来滋养,滋养的时日越久,主人的修为越高,能抵挡攻击的程度就越高,吕瀚远从范希木手中夺下来之后,指望着这宝贝能在危急时救命的,自然注意日日保养,它也确实救了吕瀚远几回。
眼下见周印的剑被挡在灯光之外,吕瀚远大喜,心里又有了底气,眼角余光瞥到还在一旁痛苦打滚的沈昊,趁着这空隙,伸手便朝他抓过去。
谁知忽然就听到滋的一声响,像火苗被浇灭了一般,吕瀚远循声望去,便见那盏灯芯上从未熄灭过的紫色火焰,居然被一道水瀑弄灭了。
仔细一看,那水瀑却不是凭空而来,在那把黑剑旁边,还有一支玉色笔管,悬空画着符箓,仿佛有只手无形操纵一般,随着符箓在空中浮现并闪烁着金光,那些金光俱都化作金粉洒落下来,落到紫霞落影灯的紫光上,却都变成水瀑。
火焰一灭,紫光自然也消弭无形,苍河剑没了阻碍,化作乌光飞向吕瀚远,他啊的一声,闪身要避,却已来不及了,心口被剑穿胸而过,剑光去势极快,竟将整个人往后带了数丈,生生钉在一棵粗大的树干上。
天道循环,报应不爽。他当日欲杀周印等人灭口,绝没想到,事隔数十年,却是周印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周印走过去,捡起紫霞落影灯,丢进须弥戒。
沈昊仿佛对眼前的一幕毫无所觉,他被那几道阴气折腾得连站都站不起来,浑身颤抖着勉强在地上爬行,每爬一步就痛苦万分,手指仿佛要把地面抠出一个个血洞,他眼睛死死盯着谢舜华的尸体,艰难地挪动着身体。
周印看了他一会儿,发现他没有停下来的趋势,便捏了他的下巴迫他张开嘴,丢了几颗丹药进去。
沈昊身不由己吞下去,只当又是另一个人来折腾他的,过了一会儿,却觉得身体里原本乱窜的阴气都消匿无踪了。
“多谢……”他抬头看去,眼前的男人一身玄衣,也正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周身淡淡白色莹光,如雾气一般萦绕不去。
沈昊知道这样的白光意味着什么,眼前这个人的修为,比刚才那个奸贼还要高,他救了自己,还杀了那个有着奸贼,但只怕……也是冲着黄泉灯来的。
他心灰意冷,只觉得了无生念,眼睛扫过谢舜华的尸体,忽然一顿。
“前辈若能救她,我愿将黄泉灯双手奉上!”沈昊望着周印,眼中闪现出狂热的神采。
对于沈昊来说,黄泉灯只是让他家破人亡的不祥之物,对于吕瀚远来说,黄泉灯是一件罕有的法宝,但对周印来说,黄泉灯是山河社稷图的一部分,想要还原山河社稷图,六件法宝缺一不可,若是有了黄泉灯,就还剩下灵吉珠而已。
这些年他并没有刻意去找,不过眼下有人送到眼前,他自然也不会拒绝。
周印道:“若是要你折寿也愿?”
沈昊惨淡一笑:“舜华是我唯一的亲人了,莫说要我折寿,就算把这条命给了她,又有什么所谓!”
周印看了看谢舜华早已冰冷的尸体,道:“你把黄泉灯拿来。”
沈昊挣扎了一下,终于从血迹斑斑的戒指里拿出黄泉灯,递给周印。
他不是没想过周印拿了东西翻脸的可能性,只不过他早已走投无路,就算不给黄泉灯,眼前这人只稍伸出一根手指就可以捏死自己。
戒指是认了主的,从庄主传到沈昊手里,除非他自愿,否则任旁人多高的修为也拿不出来,不然吕瀚远也不会三番四次威逼利诱,让沈昊交出来。
黄泉灯外形很奇特,一条青铜雕刻的蛇缠绕着烛台蜿蜒而上,嘴巴化作一朵莲花,便是正中的灯芯,只不过它不像紫霞落影灯那样火焰不灭,灯芯那里什么也没有,比起华丽的紫霞落影灯,来历更大的黄泉灯却要低调许多。
周印握住烛台,将灵力传输至灯盏。
噌的一声,灯芯无火自燃,亮起橘黄色的烛光。
“握住她的手。”
沈昊忐忑而茫然地照做,紧紧握住谢舜华的手。
然后周印道:“以女娲之名,续汝之命。”
微弱的烛光逐渐明亮起来,由温暖到灼热,再到刺痛了视线。
光芒如有实质,从烛台上洒落下来,点点渗入两人的身上。
沈昊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一点点被抽去力气,身上的灵力迅速消失,连带着四肢也禁不住颤抖起来,冷汗直流,几乎抓不紧谢舜华的手。
而谢舜华背上的伤口,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愈合,原本凹陷下去的脊柱,也一点点还原。
直到冰冷的身体稍稍恢复温度,又微微动了一下。
“舜华!”沈昊大喜过望,然而脸色煞白,跟死人也相差无几。
周印道:“为了救她,你身上的灵力已经悉数转给她,不够的话还会折了你的生命力弥补。”
沈昊点点头,虚弱一笑:“多谢前辈,可怜我们拿着黄泉灯,却不知道这东西还能起死回生。”
周印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每个人的命数有限,黄泉灯并不能凭空变来,只不过是拿你多的给她罢了。”
沈昊笑了笑,满足道:“这样也好,从此之后我与她就是真正的同生共死了。”
这世间有见利忘义,恩将仇报之辈,也有如沈昊这般愿意为了他人而牺牲自己的人,所以上界插手凡间,利用修士去杀修士,本是想挑起人族的劣根性,但他们却也错估了人性的复杂,正因为如此,上界虽然实力强悍,甚至借着灵台寺横扫四方,却还没法达到目的,反倒搅得越来越多的人与之作对。
见周印收拾了吕瀚远,躲一边看热闹的玲珑带着几名师弟这才冒出来,笑嘻嘻道:“周大哥好厉害,这两个人要怎么处理?”
周印道:“你不是已经有主意了?”
玲珑吐吐舌头:“我看他们可怜得很,又是一对痴情人,品性还不错,不如让他们拜入金庭门下,我们这些年一直封山隐居,也没收过新弟子了。”
周印扬眉:“我教?”
玲珑连忙道:“这种小事怎么好意思劳烦您呢,让简为教吧,正好给他找点事做,”毫不犹豫出卖简为。
周印看了她一眼,目光扫过她身后的几人。
“五百遍基础法诀练完了?”
几个金庭门弟子霎时白了脸,提起沈昊二人,说了句“是师姐非拉着我们来的,我们这就去练习了”,个个脚底抹油,溜得比兔子还快。
这帮不仗义的!玲珑跺脚,转身对着周印干笑。
周章把金庭门暂时托付给周印就闭关去了,这个弟弟修为比他高,能力比他强,门派交给他,周章十分心安理得。
周印接管金庭门,每日操练弟子自然也就落在他身上。
大家对这位代掌门,经历了无比坎坷而曲折的内心历程。
从“哇,掌门师兄的弟弟竟然是元婴修士,长得好漂亮!”开始,他们没有意识到自己日后悲催的命运。
一天之后,所有人对周印又惊叹和膜拜上升到滔滔不绝的敬仰——“哇,周大哥的法术好厉害,果然不愧是元婴修士!”
十天之后,□练得奄奄一息的众人——“哇,周大哥好严厉,谁来救救我们……”
一个月之后,已经麻木了的众人——“哇,我们好想死!”
前阵子周辰有事先行离开,没有他镇日缠着,周印自然有更多的时间指导他们,大家□练得哭爹喊娘,为掌门早日出关报以前所未有的热烈期盼。
119、
在这场席卷大陆的动乱之中;天衍宗是唯一至今得以置身事外的大宗门,因为它所处的西陵并没有参与战争;也因为灵台寺急着先把青古门吞下去;暂时还顾不上理会天衍宗。
但那也只是暂时而已;随着东岳逐步蚕食南句;对南句势在必得;西陵出于自己的考量,已经没法坐视下去,不得不伸手援助南句,加入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而天衍宗也深知如果再袖手旁观,下一个被灭的,就轮到自己了。
此时的天衍宗已经不是上官函当宗主时那个野心勃勃;欲取天下的天衍宗了,新任宗主方青阳上位之后,天衍宗低调行事,只求自保,也因此在战争开始至今的前十五年里,天衍宗休养生息,实力得到很大的发展。
如今宗主方青阳决定协助青古门一起对抗灵台寺,对于已经岌岌可危,快要撑不下去的青古门来说,自然是一大助力,对于那些不愿屈从于代表“天命”的灵台寺的修士来说,更是令人欢欣鼓舞的一件事情。
就算之前大陆上多数修士都对上界报以景仰之心,也将自己能够飞升上界作为终极奋斗目标,可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被当成博弈的棋子,被牵着走,更何况这十几年来,上界直接插手人间事务的霸道行径,已经渐渐让不少人起了反感,所以就算有许多人愿意当奴才,也有越来越多的人站到了上界的对立面,而青古门无意之间,就成为一面旗帜。
天衍宗派了三名元婴修士,十数名金丹修士前赴青古门助战,加上灵台寺如今偶尔还会有不明身份的高阶修士前去暗杀,翊华再厉害,毕竟只有一个人,不可能每次战役,每个战场都出现,更不可能经常在灵台寺坐镇,所以统计下来,其实灵台寺这边折损的高阶修士也并不在少数,说不上哪方更惨烈一些。
夜里,淅淅沥沥下起小雨,雨水落在草木上,打在窗纸上,发出细微的声响,清冷沁凉,悠远宁和。
方青阳独自坐在大殿里,几位前来议事的阁主和长老刚刚离去,下首的大弟子宋易安正在给他汇报这些日子门派里的大小事务。
“师尊,秦师弟最近又有些不安分了,我看他正在暗中联系上官函昔日交好的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