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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年轻英俊的公子,身边带着上次半路拦轿子送琴的那个男子。他说他叫冬定南。”
娉婷神色微变,暗道:居然真上门了。
“请他到里面来吧。”花小姐吩咐了管家,转头兴奋地握住娉婷双手,眼睛发亮道:“如何,我猜对了吧?他果然来找你。”
娉婷笑道:“他找的是小姐,可不是我。”
花小姐晒道:“得了,这个时候扭捏什么?跟我来。”
拉着娉婷入了屋子,在垂帘后刚刚坐好,花管家已经领着来客走了进来。
“小姐,冬公子来了。”
“知道了。花管家,你先出去。”
花小姐和娉婷在帘后悄悄窥看。
只见花管家转身离开,房对面只剩一年轻男子。衣着不繁丽却带着贵气,布料都是上好的丝绸,眉目浓黑,眸中炯炯有神,气宇轩昂,举手投足间一派王者气慨,竟是个难得的美男子。
花小姐愣了一下,附在娉婷耳边说:“看来会弹琴真不错,竟能引来这样好看得男人。”
娉婷和花小姐一样惊讶,心中想的却不是同一回事。
她在王府见多识广,一眼便看出这冬定南举止神态尊贵中隐隐带着傲气,不是普通的有钱子弟。
难道这人是东林大臣?
甚至,是王家成员?
可能性不能说没有,毕竟这里就是东林都城,是东林权贵云集之地。而冬定南属下送琴的气势和送礼的大方,更让人生疑。
“在下冬定南,冒昧拜访小姐。”冬定南进到屋中,见面前一副垂帘,知道佳人一定正在里面偷偷窥看。他对自己向来信心十足,朗声对帘子拱手,朝里面潇洒地笑笑。
他其实不姓冬,也不叫定南,乃是当今东林大王的亲弟楚北捷。常年征战在外,已经习惯战场上的权谋智计和血腥轰烈,骤然回到锦绣华丽的都城,心中烦闷无比。前两天带着侍从到郊外寺庙散步,竟忽然听到一阵优美琴声,让人精神一爽,浑身说不出的舒服。
如此佳人,怎可错过?
身为东林大王亲弟,东林第一王爷的镇北王当即展开攻势。谋动而后定,求见、送琴、察访花家底细,最后才登门拜访。
花小姐见娉婷静静看着帘外不语,只道她欢喜过头,不知道说什么好,眼珠一转,扬声道:“你既然知道唐突,为何还要求见我家小姐?我们家小姐向来不见外人的。”
娉婷蹙眉看着花小姐,花小姐只管得意洋洋使眼色。
“琴声动人,奢求再听一曲,以了心愿。”楚北捷回答得简洁明快,光明磊落。
娉婷正开动脑筋估计冬定南的来历,绞尽脑汁,都记不起东林有姓冬的贵族人家,暗想:此人用了假名,若是查出我的底细来,那可大大不妙。见花小姐又要说话,忙轻轻摆手,开口问道:“公子当真是来求曲的?”
“是。”
“公子送来千金难求的凤桐古琴,可是希望我用此琴弹奏一曲给公子听?”
“不错。”
娉婷垂首沉吟,坐在琴前,起指一挑。
清幽琴声,越帘而来,如山泉出于岩石,潺潺顺山势而下,悠远动人。
四周俱静,仿佛人人都屏住呼吸。
琴声渐渐从悠扬转为急促,又慢慢渗入甜蜜的温柔,到最后,以一个高亢颤音结束此曲。
一曲既罢,娉婷道:“琴声随风而逝,一现即没。一曲之后,公子可会再求一曲?”
楚北捷欣然道:“小姐实在善解人意,定南确实想再求一曲。”
“公子赠琴之礼,我方才那一曲已经还了。”娉婷声音忽然转冷,淡淡道:“弹琴原是小事,但弹给一个连姓名都要隐瞒的人听,却不是滋味。”
楚北捷微微一愕,拱手问:“小姐何以猜测我用了假名?”
“公子不要问我是如何猜出来的。”娉婷知道自己果然算计多了,脸上勾起一抹狡黠笑意,问道:“公子只要告诉我,我有没有猜对?”
楚北捷眼睛一亮,炯炯有神望向帘子。他只道花府小姐是个琴技无双的佳人,如今看来,竟是兰心蕙质,举世难求。沉声回答:“小姐厉害,冬定南是我的化名,不料竟被小姐一眼看穿。”
“公子为何用假名?”
楚北捷与娉婷隔帘相对,只觉里面的女子聪明伶俐,和她说话,竟有种临阵对敌的刺激感,当即收起倾慕佳人的谦逊心理,淡淡一笑,反击道:“那小姐为何要垂帘见客?”
“见面很重要吗?”
“那名字很重要吗?”
“公子怎能这样相比?公子为曲而来,有求于我,自然应该诚心诚意,报上真名。”
楚北捷坐在茶几旁,尝了一口微凉的茶,反问:“小姐难道无所求?”
“哦?”娉婷皱眉:“我求什么?”
“小姐求的,自然是一名知音。”低沉的笑声,从喉中逸出。
娉婷暗叫此人难缠,但又不得不承认他有一种自信的魅力,竟让别人认为他傲气得合情合理。
芳心扑扑跳了跳,不由站起来凑到帘前偷偷向外望去。
楚北捷正大大方方坐着,顾盼生辉,一副我知道你正偷看的样子。娉婷的目光在那宛如苍天亲自打造的俊美线条上盘旋片刻,落到楚北捷腰间佩戴的玉佩上。
帘后的窈窕身影立即微微一震。
玉佩光华流溢,一看就知道是上品,更引人注意的是,上面竟有东林王家标记。
他定是东林王族中人。
娉婷忽然眼睛一亮。流落东林已经数月,花府闭塞,一点敬安王府的消息都不知道,为何不趁这个机会,向这位看来颇有势力的“冬定南”打探一下?
想到这里,娉婷漆黑的眸子蒙上一层狡诈。
“公子既是知音,对方才一曲可有感想?”
“感想?”楚北捷凝视垂帘,嘴角忽然上扬,露出一个傲气的笑容,缓声道:“方才一曲如仙鹤穿云高亢,又如雄鹰俯瞰大地,可见小姐对天下万物怀有无限兴趣,不是屈于闺阁之辈,豪情壮志,竟更胜男儿。”
娉婷娇躯剧震。
没想到这冬定南如此厉害,竟真的一曲间看破自己的本性。警钟高响之时,不由有对外面这风度翩翩的男子生出一丝敬佩。
娉婷叹道:“公子确实厉害,可惜我身不由己,无法像男人一样闯荡天下。外面的世界,一定很大很美。”
这话说中所有被命运束缚的女子的心事,一直在旁听他们交谈的花小姐忙点头表示同意。
娉婷叹息片刻,又问:“听说……东林之侧,有一个归乐国,风景异常美丽,人人爱唱歌谣?”
“不错。归乐国崇山峻岭甚多,国人爱好歌舞,但归乐国最宝贵的,确实数之不尽的铜矿。归乐国一年所产的铜,是东林三年的数量。”谈起归乐,楚北捷的兴致立即被挑起来了。他多年的心思都花在归乐国上,几乎每天都对着归乐的全国地图殚精竭虑,当下不假思索,竟与娉婷说起归乐的矿藏来。
“怪不得都说归乐富庶,原来它有这么多的铜矿。”
“富庶虽是富庶,但国富却造就了目中无人的民俗,包括大王在内的王公贵族,不会居安思危,只知暗中争斗。”
楚北捷一针见血,把归乐政局最大的弊端指了出来。
娉婷不由感叹。
敬安王府原本就在归乐朝局中举足轻重,娉婷从小在那里长大,所见所闻不比常人,对朝廷种种明争暗斗了若指掌。
若非大王对敬安王府心生忌惮,暗中加害,赫赫扬名百年的敬安王府又怎会一夜成了火海?
今日听这“敌人”若无其事把归乐的死穴说出口,娉婷怎能不叹,轻按琴面,又问:“难道归乐国中,就没有顾全大局的王公大臣吗?”
“有,敬安王爷是归乐重臣,多年来掌管兵权,为归乐肃乱党,清边患。”楚北捷平和温雅的笑容透出一丝欣然:“但敬安王府,也因为兵权过大,犯了归乐新王的忌讳,已在一夜之中被荡平。”
“啊!”垂帘对面传来惊讶的娇声:“公子不是说敬安王府的人是好人吗?那归乐的大王,也太糊涂了。”
楚北捷挺腰坐直,显出俯瞰天下的雄心,浅浅笑道:“敬安王府虽然对归乐忠心耿耿,但对我东林却是心腹大患。如今敬安王府一去,归乐再无猛将。我大王睿智英明,要收复区区归乐易如反掌。”
娉婷心中暗恼,语调却欢欣无比:“真是如此,那我们东林就更富强了。但……难道敬安王府的人就一个都没逃出来?”
“敬安王府的人狡猾得很,尤其是他们的少王爷何侠。听说他们在阴谋发动前已经得悉消息,最后举族逃离归乐都城,何肃正发王令追捕呢。可惜可惜。”他最后两句,当然是可惜敬安王府没有被何肃杀干净。
娉婷总算知道少爷他们暂时没有被大王抓到,心中稍定。
少爷他们,应该正躲藏在安全的地方暗中探察时局动态吧?这个时候去找,恐怕也没有下手的地方。不如就留在这里,陪花小姐刺绣聊天,顺便借这东林王族查探消息,以利将来?
想到这里,食指轻挑。
楚北捷坐在帘外,忽听见琮琮琴声,悠扬和婉,从帘内流水般淌泻出来。比起方才一曲,豪情壮志不减,又添了点闺阁女孩家的娇媚。
还不及惊叹时,一把低润动人的清音随琴声渐起。
“故乱世,方现英雄;故英雄,方有佳人。奈何纷乱,奈何纷乱……”
嗓音委婉圆润,竟如天籁一般。
楚北捷被这猝不及防的歌声一扰,心神都微颤起来。他虽仅仅二十,却从小学遍经书兵法,才识过人,见惯王宫中各色美人,开始还觉得艳丽可人,见多了,不免渐渐厌恶起那些莺莺燕燕来。
从此再不理会庸姿俗粉,立下心愿要找一个真真正正的绝代佳人。
帘内之人,琴技已是无双国手,谈吐不俗,连歌声也分外动人,虽不曾亲自见面,但属下送上的画像美艳动人。
看来堪伴终身的人儿,就是她了。
歌声一字字敲击听者心头,如玉珠落盘,又时而婉转缠绵。
连唱几次“奈何纷乱”,琴声忽从高调处回转直下,渐渐沉寂。
楚北捷闭目欣赏,半天才回过神来,赞道:“这奈何纷乱本来是唱佳人的无奈和悲伤的,但出自小姐之口,却多了阔达,少了无奈和悲伤。”
“公子过奖了。”娉婷低声答谢,脸上却多了疲惫之色。弹琴唱歌对她来说都是极耗心神的事情,但为了保持这冬定南的兴致只好勉强为之。“公子,敬安王府何侠公子的事迹,我也曾经听说。人人都说他是归乐第一猛将,对么?”
“不错。”
“那……我们东林赫赫有名的镇北王和他比,哪个厉害?”
听佳人提及自己,楚北捷唇边勾起一抹淡笑,不动声色道:“以小姐看呢?”
“我常年在家,怎会知道?不过,听家里仆人远亲带来的消息说,何侠曾与镇北王在归乐边境对战。”
“嗯。”
“这一战,不知谁胜?”娉婷自然知道赢的是自家少爷。但她总觉得这场战役的胜利内有蹊跷。以镇北王当时的兵力,即使被她以计策小胜一场,也不该立即认输退兵。
那镇北王楚北捷回到东林都城后,可会因为兵败而遭受冷遇?若东林王削掉楚北捷的兵权就好了,等于为归乐去掉一个心腹大患。
“何侠胜了。”楚北捷若无其事道。
“这么说,镇北王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