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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照顾她的宫女冬梅说,他好像把皇帝最疼爱最宝贝的么子给吓坏了,而且还吓出了病来,连续发了两天高烧。
为此,皇帝大怒,叱责了提出让四皇子去太书院读书的一品骠骑大将军言净。当然叱责的理由是另外一个。
不光皇帝大怒,他娘也气得不得了。
除了两天不给他饭吃,还让红袖用竹扇在他背上抽打了二十下作为吓坏六皇子的惩罚。後来更是亲自到六皇子的母妃德妃那里赔礼道歉。回来後,不知为何又对他发了一通火,气急了还拿头上的钗子戳他的眉骨。
眉骨处的皮肤被戳破,流了血。
六岁的皇甫桀踮起脚尖站到铜镜前,自己也伸手戳了戳自己的眉骨。
为什麽不能消下去呢?
他娘戳过,还用板子压过,红袖也用布在他头上缠了好久,绑得紧紧的,可是都没有用。他的眉骨还是比常人高。
他虽然小,可是他也明白,如果没有这个隆起的眉骨和他脸上的胎记,也许他娘还有红袖他们就不会那麽讨厌他。而他的弟弟也不会看到他就吓得哭起来。
「砰!」
他用额头撞墙,希望能把眉骨撞平一点。
「砰!砰砰!」
血迹印到了墙上,留下了一个个红色的小圆印。
听说他的哥哥们来找他玩的时候,他有点怀疑,也有点害怕,但同时也还有那麽一丝丝盼望和高兴。
他的哥哥们。
除了那天在大房子里看到过他们一次,他似乎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些哥哥们。
而除了那天,他也从没有踏出过这座宫殿一步。
红袖把他带到了他的哥哥们面前。
当他的哥哥们提出要带他出去玩的时候,红袖不但没有阻止,还笑咪咪地嘱咐他要乖乖听皇子哥哥们的话,不准惹皇子哥哥们不高兴。
於是,他跟他的皇子哥哥们踏出了他住了六年的宫殿。
他们还找来他的几个姐妹,说要一起玩抓鬼的游戏。
因为他长得最像鬼,自然就由他来扮演鬼。
他的姐妹们一个个离他远远的,两只小手捂著眼睛偷偷从指缝里看他,又似害怕又似好奇。
他觉得这样很好玩,也用手捂住眼睛,偷偷从指缝中去看她们,还对她们笑了笑。
结果……女孩子们一片惊叫,一起躲到了哥哥们身後。
他有点难过,放下手,低下头。
後来他开始扮鬼。
游戏规则就是他躲进这个花园里的任何一处地方,然後其他人来找他。如果找到他就给他一块铜板让他做一件事情。这叫有钱能使鬼推磨。而鬼不能拒绝,更不能逃跑。
皇甫桀躲在假山石里想他不会逃跑的,如果他跑了,以後他们大概就再也不会跟他玩了。所以他告诉自己:无论什麽事情,只要抓到他,他就一定会去做。
那天他被抓到很多次,也做了很多事情。大家玩得很开心。尤其是他的姐妹们,似乎也不再怕他,还变得笑个不停。
晚上回去,他娘难得把他叫进屋里,让他跪在地上低头回话。问他今天都和皇子皇女们玩了些什麽。
他回答:
他的兄弟们站成一排,让他从他们的胯下爬过。
他曾经吓哭的六皇子则让他趴在地上做他的马,让他在花园里爬了一圈。不过他没爬动,後来六皇子下来,他才爬满一圈。
还有脱裤子尿尿;用泥巴涂自己的脸;以及单脚跳。
完了,他说很好玩。还说他的兄弟们也玩得很高兴,说下次还会找他玩。
贤妃娘娘半晌说不出话,後来像是乏了,冷笑一声,对红袖吩咐道:「以後教教他礼仪廉耻。否则他永远不明白什麽是丑、什麽是耻,没有反抗,怎麽会有冲突。」
学了礼仪廉耻的皇甫桀再也无法忍受每次吃别人的残羹剩菜,或者乾脆就没吃的。忍无可忍之下,鼓足勇气向他娘贤妃说照顾他的太监高辛和宫女冬梅偷吃他的膳食。
高辛和冬梅被叫来问话,自然又是叫屈又是磕头。
贤妃随口让红袖平时注意一点,说不能让别人抓了把柄。
身为这座宫殿最大的奴头,对情况很清楚的红袖不轻不重把高辛、冬梅骂了一顿,又克扣了两人两个月的月银作为惩罚。
皇甫桀以为他不用再饿肚子了,可在第二天当他吃了一顿饱饭後,肚子立刻疼了起来,疼得他死去活来。
而负责照顾他的高辛、冬梅,就坐在他面前,用布巾堵了他的嘴,问他:晚饭好不好吃啊?以後天天让你吃的饱饱的。省得你去告状。
翌日,他止了痛,向红袖哭诉,却被红袖不耐烦地推了出去。
他鼓起勇气去找他娘,结果贤妃反把他训斥一顿,说他心眼狭窄、伺机报复。
之後他又被高辛和冬梅联合起来整弄了几次。
比如说让他晚上睡潮湿冰冷的被褥,结果大病一场;马桶满了也不帮他倒,弄得他房间奇臭无比;送来的饭食不是冷的就是口味奇怪,还有明显的脏污;冬梅帮他梳头时,故意拉扯他的头发、刮擦他的头皮;帮他准备洗澡水,不是烫得要死,就是冷水,他不愿意进去,他们就硬塞他等等,都是些不留痕迹的折磨。
直到他向他们跪下,并哭著说以後再也不敢告他们的状,并且答应以後有值钱的东西一定拿来孝敬二人後,那二人才不再那麽殷勤地照顾他。
大约又过了两、三个月,他又被叫到那座大屋子里。听红袖说这是他外公好不容易为他争取来的,要他好好珍惜。
於是,他开始读书识字。
他在太学里出现,他的哥哥弟弟们好像都非常高兴,经常叫他一起玩,还会时不时地送些东西给他吃。
「恶!好恶心,他竟然真的吃。」老三捂住嘴。
老大一个劲追问他:「好吃吗?」
他点点头,把盒子里的大蚂蚁一只只塞进嘴里。
「怪物!」
有一次,他的大哥说要跟他比武,打得他鼻青脸肿。
然後他的兄弟们指著他哈哈大笑,说他的脸看起来比平时匀称多了。
为此他的兄弟们让他向大皇子鞠躬道谢,感谢他施展拳脚让他的脸变得可以见人。
他不太愿意,几个兄弟就一起上来压著他,让他给他大哥下跪磕头。
几天後,他的脸消肿了,这次是他二哥。一样打完了让他磕头道谢。
「谢谢二哥为我容貌费心。谢谢二哥拳脚恩赐。」边谢边磕头。
然後是三哥,还有五弟、六弟。
六弟没什麽劲,把他推下池塘,让他自己爬出来。看他爬出来就又再推他下去,反覆十数次,直到他爬上岸趴在地上动也不能动。
就这样,这个游戏陪伴了他四、五个月,直到被书院的先生发现制止。
他还记得书院的先生看著他,用一种非常怜悯夹杂著厌恶的眼光看著他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人说相由心生,观你面相也非善子。天注定你前世造孽,今世偿还。可悲复又可叹哪!」
皇甫桀不太懂先生的话,但他能明白先生的话必然不是好话。
晚上,皇甫桀拿著小铜勺在墙角挖掘。
从里面拿出一些残渣剩饭吃了个三成饱,就坐在地上发呆。
黑漆漆的房间里,冰冷冰冷。
已经学会读书识字的他,不再是完全懵懵无知的傻孩子。他已经知道什麽是好,什麽是坏。也知道他无论怎样努力、怎样委曲求全,都不会讨得别人欢心。
而无论他怎样申诉他的悲惨,也不会有人来同情他,反而会嘲笑他,甚至落井下石。
他早就该死了。不,他根本就不应该出生。
可是他并不想死。他甚至不知道死是怎麽一回事。只是听到宫里的宫女太监们经常指著他说,还不如早死了的好。
看看手上的小铜勺,一头已经被他磨得十分锋利。
他拿著尖锐的那头在自己手指上轻轻戳了戳,笑了。
第二天,老二皇甫瑾发现他的椅子上有一个被油纸包著的东西,不由好奇地打开来看了看。一看之下,皇甫瑾的脸色当时就变了。
而最小的六皇子在看清纸包里的东西後更是吓得大喊大叫,立刻哭得一塌糊涂。
皇甫桀也站起身,踮著脚看。看完後,吓得缩著身子发抖。
一个小项圈从纸包中掉出,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半晌後,「谁?是谁干的!」叫起来的是老三。
脾气暴躁的老三声音中甚至带了些哭音,走过去捡起项圈,看著那堆血肉,难过得直叫:「这是雪儿的项圈,这、这是我的雪儿?谁?是谁?临意,快,你回去看看雪儿还在不在,快啊!」
叫临意的伴读飞快冲了出去。
先生看不下去,让人先把被剥了皮的血肉收了起来。
一炷香後,临意返回说是怎麽都找不到三皇子的爱犬雪儿。
三皇子当场就毛了,抓起二皇子的衣襟就问他怎麽回事。
太书院一片大乱。
先生制止,三皇子不依。二皇子表示自己也不知怎麽回事,又把眼睛看向大皇子。
大皇子打个哈哈,走过去安慰三皇子,说自己一定禀明父皇,定要查出凶手严办。
皇甫桀就像往常一样被忽视了。
後来罪名不知怎的就安到了他头上,皇帝让贤妃严惩。
皇甫桀知道这并不是因为他罪证确凿,而是因为他们必须要有一个凶手,而且还是大家都认同的凶手。他正好是最适合的。
他只说了一句不是我,之後就再也没有开口。
被贤妃严惩後的皇甫桀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
伤愈後去太学院又被三皇子找藉口打了他一顿。不过并不是很厉害,也许他的三哥自己也不认为凶手会是他吧。
日子一天天过去。
十岁时,也不知道他是开窍了,还是每天花在读书上的时间比别人长的缘故,很多先生在课堂上提出的问题,他都可以理解并解释。可是先生却从来没有问过他。
这天,先生随意问了大家一个问题||米从何处来。
八岁的六皇子答:从御膳房来。
九岁的五皇子答:各处地方上贡上来的。
十二岁的三皇子答:是采办出宫花银子买回来的。
十三岁的二皇子答:是地里种出来的。
先生在问过四位皇子後,又问了大皇子。
「殿下,你可知米从何处来?」
同样十三岁,只比二皇子大了一个月的大皇子,在轻轻扫了一眼二皇子後,故作惊讶地道:「先生莫开玩笑,米当然从田地里来,就算我是皇子,也知道这个常识。」
先生微微点了点头,似乎颇感欣慰。
「好,很好。大皇子和二皇子殿下不愧是我大亚皇朝未来的国之栋梁,小小年纪就已熟知民间事情,可见你们二人平时也很用功。不错,不错。」这个问题他曾拿去问过很多贵族子弟,十有八九竟不知米从何处来,实在让人可叹复又可悲。
大、二皇子脸上都带了些得意之色。
「米是百姓们种出来的。」一道有点沉闷的声音响起。
众人回头一看,竟是在课堂上从未发过言的皇甫桀。
「如果光有土地,没有百姓耕种,粮食也不可能像野草一样长出。如果天时地利都有了,老百姓也肯辛苦劳作,但如果贪官污吏横行、朝廷腐败,百姓生活苦不堪言,辛苦耕作的粮食必须大部分上缴,他们过不下去了,就会反抗,他们一反抗,没人种粮食了,我们也就没有米吃。同样的,如果发生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