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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蔷天-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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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去总是难以索解。人道“疑心生暗鬼”,她永远忘不了当初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在靖裕帝面前提及此事时,陛下向自己投来的那如刀的眼神,直让她在睡梦中也能满身冷汗的惊醒!这四年来,她无时无刻不担惊受怕,时时疑心自己与淑妃的谋划早已为人知悉。一味韬光养晦,小心谨慎,只求自保,谁料到头来人算不如天算,竟又将自己卷入这沈家女人搅起的浑水之中。
—杨惠妃自认已吓破了胆,她一心认定当年之事是沈紫薇一手所为,所以她才能在大劫之后宠爱日隆、经久不衰。人人都说沈紫薇“疯癫”,可唯有她从未真正相信过,反而笃定了那一定是沈家女人固宠的手段,能为人之所不能。惠妃娘娘根本是色厉内荏,对这位“昭媛妹妹”,她实在是心怀忐忑甚至心怀畏惧的,无异于惊弓之鸟。

于是她口风立时转软,甚至帮着兰香替沈紫薇整装,慰藉道:“昭媛妹妹,莫哭,我叫人打死那些狗奴才们!”
沈紫薇猛然间回过头来,目光呆滞地望着她,杨惠妃心中不由一震,却见紫薇又慢慢把头移了过去,口中颠三倒四,兀自念念有词。
一直毕恭毕敬跪着,样子再沉默老实不过的点翠忽道:“惠妃娘娘,奴婢还是进去替昭媛娘娘取件衣服遮蔽吧。”
杨惠妃冷眼望她,说道:“不必了,本宫的话还未问完,你若心里没鬼,逃什么—凌波,你去。”
杨惠妃左右侍立一宫女模样的人立时躬身答应,便要向内堂去。
玲珑忽道:“娘娘,不可!”
杨惠妃断喝一声:“贱婢!你就这么和本宫说话?莫忘了你的身份!”
玲珑丝毫不惧,道:“奴婢不敢,只是……昭媛娘娘的贴身之物,怎能由她人随意翻捡,万一翻出什么来,那岂不是百口莫辩?”
杨惠妃微眯着眼,一字一顿道:“怎的,你是说本宫有意栽赃陷害沈昭媛不成?”
玲珑对答如流:“奴婢绝不敢,只是昭媛娘娘乃是万岁所爱之人,行事自然要小心谨慎才是。”
杨舜华堂堂一位皇妃,是这宫中位分最高的娘娘,却给这样一个小小宫女步步紧逼,心中早已恨极。玲珑言外之意再清楚不过,沈紫薇宠冠六宫,难免有人心怀妒恨,乘机做文章,你的人若随意踏入一步,这个罪名便等于是你自己认下了。她早已不是四年前的杨舜华,早已没有了当年的杀伐气魄。一回头又看到沈紫薇那疯癫的眼斜睨她,似闭非闭,似看非看的样子,更觉犹豫不决—执意而行,她是绝不敢的,可若真叫她向一个奴婢低头,莫说心中绝不肯,面子上也抹不过去。
满殿的人回避的回避,捂脸的捂脸,咬牙的咬牙,暗自思忖的暗自思忖,场面竟似僵住。正纷乱不堪间,恰有人来报,说平澜殿的沈才人已寻到了,且她说,想要将伺候自己的奴才们领回去,好使唤,特来请惠妃娘娘的话。
杨惠妃本在气头上,听闻此言却忽然笑了。她对沈紫薇心存畏惧,却从未将沈青蔷放在眼里,适才玲珑的话,简直如同醍醐灌顶一般。
—你不是说我“栽赃陷害”吗,小丫头?那我便真的“栽赃陷害”给你看看!
—你们主子的命,可是你害的!
杨舜华主意打定,随即连点身边几名心腹亲信,吩咐道:“你们这便去‘伺候’才人娘娘,可要把人给本宫‘照料’好了。沈才人,那可是会凌空羽化的‘神仙’呢!”

沈紫薇一味浑浑噩噩,所答非所问,稍逼问急了,她便骤然暴起,又哭又叫,又踢又咬,直把杨惠妃搞了个焦头烂额。无奈,她只有命人将青蔷身边的几名奴才拘住,暂时关入暴室待审,却叫兰香扶着昭媛娘娘在一旁休息,又遣了人去问靖裕帝的意思,自己则在流珠殿外堂居中主持,坐等御驾。
—可是左等右等,却迟迟不见来。过了许久,方有去打探之人回话,说万岁已将全权交与太子,自己则早回碧玄宫夜祈去了。
杨惠妃自然知道天启与青蔷素来亲厚,心下郁郁不乐,正皱眉寻思:“难不成陛下有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笔带过不成?”
谁料那打探之人续道:“……陛下临行有言,赐沈才人去泉下相陪先皇后。”
杨惠妃一惊,忙问:“什么?真的吗?”又问,“有没有提到沈昭媛?”
那人面有难色,摇了摇头。
杨惠妃“哦”了一声,叹尽心中无端复杂的情绪,问道:“那太子呢?太子现在何处?”
那人似乎颇为尴尬,迟疑许久,方道:“太子……暂时来不了了,他似是十分伤心,还跪在那里哀哭不休呢……”
杨惠妃冷笑一声:“原来一国储君,也不过就这点能耐!”
那人忽然相视左右,刻意压低了声音,对杨惠妃说道:“娘娘,似乎皇上厉声吩咐了,说明日日落之前,要见到沈才人的尸身—此事已着落在太子身上,而太子如今却……却……娘娘您看,这机会……”
杨惠妃起初尚且疑惑不解,继而猛地恍然大悟,立时笑出声来!她连忙呼唤身边从人,目光炯炯,吩咐道:“速去平澜殿对凌波传本宫的话,叫她无论如何看好沈才人的那条命,本宫这就过去!”
—方要离去,又瞥见兰香正哄着沈紫薇,在偷眼望她。杨惠妃一笑道:“天太晚了,还是叫昭媛娘娘回去休息吧,本宫就不打扰了。”
兰香终于得了赦,忙扶起沈紫薇,向内殿回转。杨惠妃则领着她带来的那些从人匆匆而去。偌大的流珠殿赫然安静下来。只壁上烧着无数明烛,静静垂下红泪,一滴一滴诉尽前世今生。好容易将沈紫薇连拖带抱请入内堂,兰香复去侧厢端了“安神汤”来,喂主子服食,安顿紫薇睡下,自己又拖着那条残腿出了门,方能长舒一口气。
又是一个夜,一个夜接着一个白天,无数影影绰绰的人形在这黑夜与白昼之间交错而过,喧嚣、寂寞、纷乱以及无常。
—忽然,描金廊上似有一阵风儿吹过,吹得两厢悬挂的无数纱幔飘飞起来,此起彼伏,仿佛瑶池上氤氲的雾气。兰香伫立其间,愣愣望了半晌,回过头来,却看见一人正站在自己面前。
长身玉立,衣白似雪。
兰香愣住,此身犹如已在梦中。有无数错杂的念头在怀中激烈鸣叫,想说的、想做的,瞬间交织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她终是伸出手去,紧紧捂住自己的嘴,眼泪从腮边滚滚落了下来。
董天悟对着她,微微笑了一下,不发一言。
兰香强自镇定良久,脸上挂着泪,却低声笑着:“殿下,小姐睡了,我这就去!这就去叫她醒过来。”
董天悟摇了摇头,轻声道:“不必。”
兰香满面惊诧,仿佛听不懂似的,张开口,结结巴巴道:“殿下……您……小姐她……”
董天悟却道:“方才杨惠妃在,是不是?她有没有提到什么?她提到……沈才人了吗?今夜之事,你们又是如何应对的?”
兰香那两行泪倏忽止住,笑容却依然僵在脸上,对大皇子的问话置之不理,只道:“殿下,小姐很想念您呢,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您,您去看看她吧……”
董天悟似也微有些尴尬,却咬定牙关,答道:“平澜殿四下里已被侍卫们围定,我无法过去那边,所以才到这里来的—事态紧急,我问什么你便答什么,不要再耽搁了。”
兰香惨笑一声,兀自道:“小姐已经疯了,她为你疯了,你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能进去看看她、抱抱她,和她说说话?你可知道她有多么想你?她口中反反复复念的都是你,只有你一个……殿下,兰香求你了,去见见小姐,和她说一会儿话,就像以前那样—兰香也还像以前那样替你们守着,好不好?”

董天悟的脸色难看至极,却依然还是摇了摇头。
兰香呆住,手揣在怀中,整个人愣在当地。脸上毫无活人应有的容光,倒像是一张惨白褪色的旧画纸。她忽然惨淡一笑,絮絮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董天悟开口道:“兰香,我对不住你家小姐,我心里清楚明白。但……我有一件非做不可的事,待这件事情完结之后,他日……他日若有可能,我定会竭尽全力补偿你们主仆二人的……”
兰香笑着,不住摇头,口中道:“不必……不必……小姐现在很好,每天都笑嘻嘻的,真的不必……殿下,您既然来了,请在侧厢小坐,好歹喝杯茶、吃块点心吧。沈才人那边的事,兰香并不曾听人说起,但兰香却可以替您问一问,还请您稍待片刻,顺便……顺便看看小姐,好吗?”
董天悟本可以听吴良佐的劝,早离了宫禁的,却无论如何放不下心来,竟又偷偷回转。待要去寻沈青蔷,却见平澜殿四处站满了侍卫守着,自己如果现身,无异于自投罗网—来流珠殿探问消息,本是他无奈之下的最后选择,听兰香如此一说,心下也是不忍,待要走,又不甘心,权衡再三,便道:“那你去打听一下也好,若没有消息,也即刻来回话,我便在此处候着,速去速回吧。”
兰香道:“是,是。殿下,此处恐有人经过,还是到侧厢房来,那里是专为小姐熬药的地方,您也有一个歇脚处。”
董天悟心下有愧,实在不好再驳她的话,便点头答应,随兰香来到侧厢房。
一入屋内,已见她忙不迭地四下里翻找茶碗茶叶,不是碰翻了花架,就是把瓷杯掉在地上跌得粉碎。兰香却毫不理会,只是忙乱不堪。天悟见她一层架子一层架子寻找,略有不耐烦,却又不好发作。好容易兰香慌里慌张斟出一碗茶来,并端来四五块点心摆在临阳王面前,满眼期盼地盯着他看。
青蔷此时生死不知,董天悟心中如火炙一般,却也只能努力压下性子,摆出和颜悦色的样子,说道:“兰香,我不吃茶了,你快些替我出去问问吧。”
兰香忙不迭答:“好,好……殿下,好的—可是您……可是您真的不去看看小姐吗?一眼就好!”
董天悟沉默。
兰香端着茶碗的那双手瑟瑟发抖,几乎就要把持不住,眼中险些又要流出泪来。董天悟实在无奈,长叹一声,接过茶盏,一口饮尽。
“好了,我喝了,你快去吧。”他说道。也不知是否是怀中郁结的缘故,只觉满口苦涩,毫无茶叶的香气。
兰香怔然望着她,脸上挂着不可置信的神情。
“去啊!”董天悟道。
兰香如梦方醒,连道:“是,是……”终于是跌跌撞撞出了门。
董天悟又长叹一声,在椅内坐定,闭目沉思:
终于还是回到这里了……可笑自己却再也没有面目,去见……故人。
兰香脑中乱作一团,疯也似的奔出门去,却不出殿寻人打探消息,而是一个转折,便到了沈紫薇睡着的内殿中。屋内点着一只蜡烛,经夜不息,那里因为昭媛娘娘倘若半夜醒来,看到一片黑暗的话,定然会又哭又闹,半个时辰也哄不回来。
兰香拖着半边残废的腿,只仿佛背后有鬼追着,进了内殿,来到沈紫薇榻前,身子忽然软倒,便瘫在那块血红色的波斯毯上,呜呜哭着,裂肺撕心。
沈紫薇似乎睡得很沉,帐内一直听不见响动,连个翻身的声音都没有。兰香哭了一阵,忽然又笑了起来,哑声道:“小姐,兰香给你报仇了!他就要死了,害你的人就要死了!你高兴吧?”
—她一边哭笑,一边痉挛着摊开手心,里面攥着一张沾了药粉的薄纸,已被汗水浸透。她向青蔷要这毒药时,本只想着预防万一,到了那生不如死的时候,好干净地离开这个人世。她全然没有想到、全然没有想到自己竟会将这药用在今天,用在这个地方—甚至直到他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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