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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洪冰几乎是嚷道:“老板,快开电视!”
我不问缘由,立即按动遥控,刚想问开哪个台,目光立即被电视荧幕所吸引。
一栋摩天大楼,在烟雾弥漫中轰然倒下。
镜头摇晃,不象是好莱坞的特技电影。
不能置信。
我失声道:“世贸?”
洪冰与我对视一眼,互相表达震撼和慌张。仿似世界末日来临,虽然我不是美国人,也忽然悲哀的知道世界即将面临大变。
片刻后,我立即扑到桌面,勉强拨通纽约的电话。
幸亏,在纽约负责黄氏所有工程的,是那位我曾经尽力保护的陈世伯。他的电话,一接即通。
“陈世伯?是我,黄生。”
“生生,我知道你一定会打电话过来。”到底上了年纪的人,又常年在商场奔波,他的语气比我镇定。
我匆匆道:“看过电视没有?”
“简直是现场观看,震撼无比。”
“这样的事情一出,纽约股市即乱,而且,连纽约的地产业,也不能幸免。”
陈世伯沉声说:“事情一出,我立即下令暂停所有施工,静观其变。”
不愧是黄氏元老。
我稍感欣慰,诚恳道:“我暂时不能离开总部,但纽约方面甚为重要,请陈世伯多加用心。”
“没有什么别的。我的意见,是纽约这个计划恐怕有失。真正糟糕的是贺氏,他们贷款买下的地皮,也许价钱会跌到底处。幸好黄氏的投资是在工程上,而且刚刚投入,花费不多。我会尽量收回已经放下去的投资,暂时停止地产方面的建筑运作,以保证亏蚀不超过预算。”
接下来的情形,真可以用兵荒马乱来形容。
每个企业都惶惶不可终日,当然,只要听听每天财经报道源源不绝的坏消息,谁的眼眉可以舒展得开?
股市大跌,不在话下。史无前例的全部狂跌,仿佛到了人间地狱。
荣氏也不例外,但与将算有本事,虽然也是翻了绿牌,跌幅却渐渐收小,在众多岌岌可危者中率先稳住阵脚。
而贺氏和黄氏,因为前一阵才敲锣打鼓,公告天下共同参与开发纽约地产的计划。如今纽约屹然成了灾难之城,股民对我们两家的信心立即从高指数向下限逼进。
情势是从未预测到的险恶。
对着自己的灾难,我已无暇分神去管贺氏了。
尼洛算有情意,事发后立即与我通电,道:“生生,立即撤回在纽约的投资,那里撒下的钱财,在近期来说,必定如石沉大海。”
“我已经下令暂停工程,不要继续投放资源。可是黄氏和贺氏有合约在先,就这样撤回所有投资,有违约的嫌疑。”
尼洛说:“这次的风暴,贺氏在建筑界中算是首当其冲。贺氏投资的是地皮,用大量资金取得地权,现在地价跌了何止百倍,当真是天要亡它。如果你被牵扯进去,不过是多一个替死鬼。关于合约的问题,我有一个提议。”
我心中一凛,隐隐知道贺氏的灭亡,已经近在眼前。
“愿闻其详。”
“只要贺氏股价继续下挫,贺氏的总资产降到贵德所审定的标准,贵德就能以贺氏目前根本没有还款能力的名义,立即冻结贺氏部分在贵德的资金,防止贵德继续损失。”
“这种时候冻结部分资金,连锁反应立即铺天盖地而来,岂非要贺氏一朝灭亡?”
“那不正是你的目的?”
我倒吸一口清凉气。
确实,那是我的目的。也是我很想看到的一件事情。
或者,我是因为无法对荣氏下狠心,而要借另一个百年大族出心中的恶气。
何其残忍,为了自己,我要毁去书亭和许多不相识人的家园。
尼洛接着说:“但是贺氏到底实力雄厚,要他们的股票立即下挫到底线,不是这么容易的。除非市场传出极度对贺氏不利的消息。”
千百个念头,在我心里如七国之兵,互相击打不断,撞得我几乎分裂开去。
与亭的庇护之所……
书亭的安身之所……
要黄氏抽身,只能在被贺氏拉着沉落深渊前,狠狠在贺氏脑袋上踩上一脚,踏着它的身子逃出来。
我猛然咬牙,对尼洛说:“建筑方面皆输,贺氏目前靠什么支撑股民信心?”
“新型的存储器代理,此产品市场前景极好,所以股民对贺氏仍抱最后的希望。如果让他们撑上一阵,凭借这个产品的全球代理权,怕也有一线希望可以度过难关。”
“尼洛,贺氏股价明日必定下挫,你不必担心。”
挂断电话后,我进入一种麻木状态,凭着本能拨电话给周恒。
“周恒,还记得和贺氏签约时关于市场运作妥善与否那条款吗?”
“当然记得。”
“现在是用它的时候了。”
“好,我立即去办。”
放下电话,我眼前猛然发白,要慌忙伸手牢牢抓住椅背,才勉强站稳。
几秒后,我清醒过来。
为什么这样心痛难忍?我不认为是为了贺氏。若是说我为书亭而如此悲伤,那也不大可能。
但,深入骨髓的痛楚,在体内回荡。象冻僵的肌肉忽然被浸在沸水中,而后又重新被安置回冰柜中继续冷冻。
那是麻木却又依然存在痛觉的境地。
瞬间,我体会到与将的痛苦。
人非书本所写那么伟大,当面临利益与情意矛盾时,个中感受,非当事人不能体味。
我只所以痛苦,是因为在这一刻,我忽然发现,原来我即将伤害一直真诚对我的书亭。
最令我难以接受的是,我之所以忍心伤害他,其实不是为了恩怨,也不是为了情意,而是为了保住黄氏。
赤裸裸的,为了金钱和利益。
恍然大悟,原来世界上各种背信弃义、令人齿冷的龌鹾事情,就是这样一步一步做出来。
而我,竟然已成为其中一员。
我不能接受,因我知道自己不会改变这个残忍的决定。现实就是现实,贺氏已经没有明天。
书亭,他命定要成为第二个黄生。
天幸我没有真的把心交托给书亭。否则,要手起刀落毁灭自己所爱的人,多么可怕可悲?
刹那,我伏倒在地上,大哭。
我为与将而哭。
我终于明白,只要昨天种种还在我心里散着阴暗的种子,他将永远不会快乐。
贺氏的股票,如我所料,在次日大跌。
这全拜周恒厉害的手段,在最快时间内找出贺氏运作市场时出现的失误,以合约中的条款为凭,提出严厉声明,要收回贺氏的全球代理权。
其实是无理取闹的手法,意在传媒效应,这个借口能否收回代理权,根本不再我们考虑范围之列。
不待贺氏做出反应,消息外传,不啻于奏响贺氏的死亡之曲。股民哗然,一沉百踩。
至此,贺氏已经无回天之力。
友笛由于没有强大背景,在金融风暴中又传出与贺氏的纠纷,未免危急自身发展。事情紧急下,周恒同时召开新闻发布会,公布友笛由黄氏注资发展的声明。
至此,友笛的来头,已现于昭昭日夜之下。黄氏对贺氏的种种精心手段,也无所遁形。
众人议论纷纷,都说:“黄氏这下厉害,一下子把一个这么厉害的商场对手拉下马来。恐怕将来荣氏也不是对手。”
我带着悲伤的心,品尝胜利的果实。
看着贺氏一步一步到了绝境,只剩无尽的彷徨。
书亭一直在打我的手机。
这样的境况,我料他还不肯死心,想四处寻求帮助。第一个想到的,必定就是我。以书亭的为人,虽然外面证据确凿我是祸首,他也未必肯相信。
他对我的信任,似乎与生俱来,是一种令我心酸的本能。
当日与将对我说:“你早应看出来。我料不到,你居然会看不出来。”
我在与将面前是瞎子。书亭在我面前,又何曾精明过一次?
我索性关了手机。
洪冰在对讲机里说:“老板,贺先生在三线,是否接听。”
“不接。”
我是狠心的,当我毫不思索地回绝时,自己对自己下了评断。
不难猜到书亭的请求。希望友笛向市场证明和贺氏的关系依然密切,稳定人心。而且,对于贵德的逼债,希望我可以代为求情。
即使做了,一切也是无功。贺氏已经到了末路,而即使有生机,我也不会去救。
天知道与亭若再得一个翻身机会,会做出点什么可怕可恐的事来?
没有人会拿自己的身家性命来慈悲他人,我亦然。
洪冰拿文件进来,见我戚然模样,叹道:“其实接听一下,又有何妨?帮不了忙,至少给他一个安慰。贺氏危难,人人把他们当瘟疫一样躲避,真是让人看不过眼。”
“我不是怕贺氏带累我,或怕书亭求我一些什么。只是,我确实不会伸援手,何必给他希望?再说……”我颓然道:“我也不想面对他。”
一个下午,我沉浸在自弃自唾之中。
接下来度日如年,两天后,书亭终于没有再打电话过来。
正逼自己把贺氏抛之脑后,洪冰忽然敲门进来。
“老板,出了事情。贺氏宣布破产。”
这早在意料之中,没什么惊讶。只是商场之中兵败如山倒,怎能不心寒?
洪冰看看我,似乎害怕接下来的消息会吓着我。
“另外,贺氏的董事长贺书敏服安眠药自杀。”
“什么?”我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瞪着眼睛。
脚一软,又重重倒在椅上。
数十道寒流,从地毯处钻上来,侵入四肢百脉。
“老板……”洪冰慌忙走过来。她看见我茫然不知所措的表情,咬咬唇,似乎有话有说。
我知道她要说什么。
她想安慰我,说这一切是现实的残酷,而与我无关。内里有恐怖份子,有美国政府,有股市和股民的离弃,不要把所有的责任负在自己身上。
我摇头,有气无力道:“你不用说。什么也不用说。我明白的,这不是我一人做的孽。”
但,是我起的因,是我种的果。
滋味,苦涩不已。
此夜,书亭会在哪里哭泣?他阳光的生命,已经失去光线。
始作俑者,是我。
我无法抑止自己的行动,抛开保镖的跟随,独自驾车,四处游荡。
我是有罪的,我深深知道。
但是,我的罪恶,将进行下去。绝对不会在屠刀挥下的时候,留一点余地。
我对不起书亭,他的存在,本来就是我的罪证。
路过一间麦当劳,我停了下来。
在那个路口,书亭曾对我苦苦哀求。
他说:“不要结束。”
“不要这么残忍。”
当日的预想,今已成为现实,见证什么才是真正的残忍。
我痴痴看着前方,已经分不出心里的是什么滋味。
刹那间,鼻尖忽然闻到一阵药水味,一块洁白的湿巾,赫然从车窗伸入,捂住我的脸。
一只男人的手臂,勾住我的脖子。
深吸一口气欲求救,药水尽入鼻中,身体已经不听使唤。
绑架?
我惊恐之中,堕入黑暗。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脑袋一阵眩晕。
眼前,是一间宽敞的房间,简单又安逸的装修。空气特别的新鲜,依稀听见雀鸟叫声。甚至,传来哗哗山泉的声音。
我仔细听四周动静,猜测是否身在某个偏僻的渡假村出租的单独房子里。
一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