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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它最喜欢缠住美丽的女孩子!”
刑露和徐承勋同时转过脸去,发现一个慈祥的老人站在栏栅里,手上拎着一个浇花用的大水桶,看来是这里的花匠。
徐承勋首先开口问:
“老伯伯,这里有人住的吗?”
老人回答说:
“主人一家只有夏天来避暑。这里的山风很凉快!”
老人接着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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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要不要进来参观一下?”
刑露和徐承勋对望一笑,几乎同时说:
“好啊!”
老人领他们经过屋前的花园进屋里去。屋里的陈设很朴素,挑高的天花板垂挂着几把白色的吊扇,地板是木造的,家具全都是藤织的,墙上有一个古老的壁炉。穿过客厅的一排落地玻璃门,来到回廊上,那儿吊着一个藤秋千。他们脚下就是那片山和海。
刑露雀跃地坐到藤秋千里,荡着秋千叹息着说:
“这里好美啊!”
看到刑露那么快乐,徐承勋说:
“等我将来成了名,我要把这幢平房买下来送给你!我们一块儿住在这里!在这里画画。”
刑露抬起脸来,看着徐承勋说:
“你有没有听过一个穷画家和一幢房子的故事?”
徐承勋皱了皱眉,表示他没听过。
刑露摩挲着俯伏在她怀中的小黑狗,脚尖踩在地上说: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穷画家。一天,这个穷画家和他的妻子来到一个幽静的小岛,发现了一幢两个人都很喜欢的房子。
“那个穷画家跟妻子说:‘将来等我成了名,有很多钱,我要把这幢房子买下来,我们就住在这里,一直到老。’
“许多年后,这位穷画家真的成名了,赚到很多钱。他跟妻子住在市中心一间豪华的公寓里,不时忙着应酬。
“一天,妻子跟他说:‘我们不是说过要把小岛上那幢房子买下来,住在那儿的吗?’画家回答说:‘我们现在不是很好吗?谁要住在那个什么都没有的小岛上!’”
徐承勋抓住秋千,弯下身去,凝视着刑露说: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刑露说:
“你真的从来没听过这故事吗?人是会改变的。”
徐承勋望着刑露说:
“我说到就会做到!”
刑露茫然的大眼睛越过他的头顶,看到天边一抹橘子色的残云,觉得有些凉意。于是,她把怀里的小狗放走,站起来说:
“太阳下山了,我们走吧!”
离开这幢白色平房时,那条小黑狗在她身后追赶着,刑露并没有回头多看一眼。
第二天,刑露生病了。这种痛楚几乎每个月那几天都来折磨她,可这一次却特别严重。从早上开始,她就觉得肚子痉挛,浑身发冷。她蜷缩在被窝里,额上冒出细细的汗珠。
她打了一通电话回去咖啡店请假,以为睡一会儿就会好过来。然而,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小声地呻吟着,那种痛苦愈来愈剧烈。她想起曾经读过一本书,说狗儿能够闻到血的味道、病人的味道和即将死去的人身上的味道,她终于明白昨天那头卷毛小黑狗为什么老是追赶着她了。
她虚弱地走下床,想找些药。但是,医生上次开给她的药已经吃完了。她走到明真的房间,想请她带她去看医生。床上没有人,刑露看看床头的那个钟,原来已经是午后一点钟,明真上班去了。
她本来想换件衣服去看医生,可是,想到要走下三层楼的楼梯,回来的时候又要爬上三层楼的楼梯,根本不可能做得到。
她回到床上,忍受着小腹的抽痛,屈曲着两条腿,在被窝里有如受伤小动物般发着抖。模模糊糊的时候,床边的电话响起铃声,她伸手去抓起话筒,说了一声:
“喂?”
“你怎么了?没去上班吗?”是徐承勋的声音。
刑露回答说:
“我……不……舒……服……”
徐承勋紧张地问:
“你哪里不舒服?严重吗?”
刑露发哑的声音说:
“我睡一会儿就好。”
徐承勋说:
“我过来带你去看医生!”
刑露昏昏沉沉地说:
“不……用……了。”
然而,十几分钟之后,门铃响了。
刑露从枕头上转过脸来。她脸庞周围的头发湿了,身上穿一袭白色的睡裙,汗湿了的裙子粘着背。她颤抖着坐起来,双手摸着脸,心里想着:
“不能让他看到我这个样子,他会不爱我的!”
她想擦点口红,可是,她已经一点儿气力也没有了。
门铃又再催促着,她跋着床边的一双粉红色毛拖鞋,扶着墙壁缓缓走去开门。门一打开,她看到徐承勋站在那儿,他上气不接下气地,一张脸变得通红,一定是一口气从楼下奔跑上来的。
徐承勋扶着她,问她:
“你怎么了?”
她怪他说:
“不是叫你不要来吗?只是痛经罢了,躺一会儿就没事。”
她有气无力地回到床上,徐承勋坐到床边,抚摸她的双手,给那双冰冷的手吓了一跳。她披散头发,软瘫在那儿,怕他看到她苍白的脸,她背朝着他屈曲着身体。他看到她白色睡裙后面染了一摊血迹。
他吃惊地叫道:
“你流血了。”
刑露摸摸裙子后面,果然湿了一大片。她尴尬地扭转过身来,拉上被子生气地骂道:
“走呀,你走呀!”
徐承勋冲出房间,在浴室的镜柜里找到一包卫生棉。他拿着那包卫生棉跑回来,走到床边,掀开她盖在身上的被子,温柔地把她扶起来,说:
“快点换衣服,我带你看医生。你用的是不是这个?”
她看到他手里拿着卫生棉,心里突然觉得说不出的难过。
“你的衣服放在哪里?我替你拿!”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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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了一眼床边的衣柜。徐承勋连忙走过去打开衣柜,随手挑出一件大衣和一条裙子,放在床边,对她说:
“我在外面等你。”
刑露虚弱地点了点头。徐承勋走出去,带上了门。
刑露禁不住用那条手帕掩着嘴巴啜泣起来。
随后她抹干眼泪,换上了干净的内衣裤和他挑的裙子与大衣,趿着拖鞋蹒跚地走出房间找鞋子。
徐承勋抓住她的手说:
“别找了,我背你下去。”
刑露说:
“我自己可以走路!”
徐承勋弯下腰去,命令道:
“快爬上来!”
刑露只好爬到他背上。
徐承勋背着她走下楼梯,她头倚在他背上,迷迷糊糊地呻吟着。
徐承勋问:
“很痛吗?”
刑露咬着唇摇了摇头。
两个人终于抵达医院。医生给刑露开了止痛药。
徐承勋倒了一杯温水给她,看着她把药吞下去,像哄孩子似的说:
“吃了药就不痛了。”
刑露抬起依然苍白的脸问他:
“我现在是不是很难看?”
徐承勋摩挲着她的头发说:
“你最漂亮了!”
回去的时候,他背着她爬上楼梯。
刑露说:
“我自己可以走。”
徐承勋说:
“不,你还很虚弱。”
刑露在他背上喃喃地说:
“不过是痛经罢了!看你紧张成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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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上那条昏黄的楼梯时,他问:
“这种痛有办法医好的吗?”
刑露回答说:
“医生说,生过孩子就不会再通了。”
徐承勋说:
“那么,我们生一个孩子吧!”
她凝视着他的侧脸,低声说:
“疯了呀你!”
徐承勋认真地说:
“只要你愿意。”
刑露没回答他。她心里想着:
“这是没可能的。”
徐承勋说:
“以后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今天要不是我打电话过来,你也不说。”
刑露说:
“你说今天要去见一个画商,我不想让你担心啊!对了,他看了你的画怎么说?”
徐承勋雀跃地回答:
“我带了几张画去,他很喜欢,他说很有把握可以卖出去,还要我把以后的作品都交给他卖。他在行内名气很大的呀!”
刑露脸抵住他的肩膀说:
“那不是很好吗?”
“说不定我们很快就有钱把山上那幢平房买下来了。”徐承勋把她背紧了一些。
刑露双手搂住他的脖子,一句话也没说。
那天夜晚,刑露起床吃第三次药,那种折磨她的痛楚已经渐渐消退,徐承勋也听她的话回家去了。
她用枕头隆起身子,弓起两个膝盖坐在床上,拉开床边一个上了锁的抽屉,那儿放着一个文件袋。她从文件袋里拿出一张已经发黄的旧报纸来。
有时候她会想:
“我现在做的是什么呀?”
跟杨振民分手后,她转到了中环置地广场另一家高级时装店上班,那只是另一个浮华世界。可她已经不一样了,以前爱看的那些小说,她如今全都不看了。她悔恨委身给他,却发觉自己对他再没有感觉。也许是心中的柴薪已经燃烧殆尽,化为飞灰了。
现在,她想要许多许多的钱,那是生命中唯一值得追寻的事物,也是唯一可以相信的。然后,她会离开这个使她绝望和痛苦的地方,跑到遥远的他乡。在那儿,没有人认识她。
于是,刑露拼命工作,没多久之后就升职了。后来,她为了多赚一点钱,转到一家珠宝店上班。然而,就在这时,父亲却雄心壮志起来,跟一个朋友合作做小买卖,结果却亏了本,欠了一屁股的债,刑露只得把她咬着牙辛苦储在银行里的钱拿出来替他还债。
刑露对这个她曾经崇拜,也爱过的男人突然感到说不出的厌恶。那天,她回到家里,把钱扔在饭桌上,恨恨地朝他吼道: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要是父亲骂她,她也许还会高兴些,可他却一言不发,走过去捡起那些钱。现实已经彻底把他打垮了。
刑露心里骂道:“真是窝囊!真是窝囊!”
刑露不再跟父亲说话了。
一天,她无意中在报纸上一个不起眼的位置,看到一则奇怪的广告。
广告上这么写着:
一位富有而孤独的老夫人,想找一位年轻人陪她环游世界。
酬劳优厚,应征者只限女性。
相貌端正,中英文良好。
广告上只有一个邮政信箱的号码。
这则广告出现的时候,刑露正对自己的人生感到绝望。
因此,她把相片和履历寄出去了。
第二天醒过来后,刑露身上仍然穿着睡裙。她推开窗户,清晨的街道空荡荡的,只有一排瘦树的枝吖在风中摇曳。她仰望天上的云彩,一片澄蓝的颜色映入她那双清亮的大眼睛。
她不由得微笑了,沉浸在一种新的喜悦之中。
她踢掉脚上那双蓬蓬松松的粉红色毛拖鞋,在衣柜里挑了喜欢的衣服穿上,回头却又把那双拖鞋摆齐在床边;这双拖鞋昨天唯一踩过的只是医院急诊室的白色地板。
随后她离开公寓,在那位老姑娘的花店买了一大束新鲜的玫瑰花。
老姑娘说:
“你今天的脸色很好啊!平常有点苍白呢!”
刑露带着一个甜美的浅笑,说:
“你也很好看呀!”
她付了钱,老姑娘另外送了她一束满天星。她微笑着走出花店,抬起头的时候突然发现那个光头的矮小男人。他就站在对面人行道的一块路牌旁边,身上穿一套寒酸的西装和大衣,头戴便帽,口里叼着一根烟,怀里揣着一份报纸。看到她时,他转过身去背对着她,打开手上那份报纸,装着在看报纸。
刑露已经发现他许多次了,他一直在监视她的一举一动。但是,这一刻,她突然觉得忍无可忍了,她朝他冲过去。那个男人用眼角的余光看到她时,急急地往前走。她不肯罢休,追上去拦在他面前,生气地问:
“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