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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儿眼前升起了慈祥的爸爸在狱中被人毒打的可怖画面,不禁尖声叫了起来:“我认识他!我认识他!啊,爸爸,我对不起你!啊,为什么,杰,为什么?”
雪儿只是尖声狂叫,蓝太太一时乱了手脚,紧紧地抱着女儿,恐怕她寻死觅活,边哭边说:“雪儿,雪儿,我只剩下你一个了,别傻,别傻,那小伙子,也许亦是被人利用而已,静下来,静下来!”
雪儿双目呆呆地望着母亲,脱下了裙子,又脱下了内裤,吓得蓝太太目瞪口呆,忙替她拉上内裤:“雪儿你疯了!”
雪儿再度把内裤脱下一丢,指着阴毛上边说:“妈妈你看,CK,那是他的名字,妈妈你看啊!我此生此世惟一爱过的人!”
雪儿啪地躺在地板上笑个不停,蓝太太手足无措,说来说去都是一句:“雪儿,我现在只有你了!”
雪儿躺在地板上笑了一阵,又不吵了,只躺在那儿数手指。蓝太太见她不疯了,连忙替她穿上内裤和裙子。
“妈妈,我回来几天了?”雪儿突然问。蓝太太大脑都乱了,看看日历,原来新年都过了:“没十天也有八天了,我还未换新日历。”
“怎么我没有信?”雪儿问。蓝太太一时摸不着头脑:“什么信?桌子上的一叠,都是你叠好的。”雪儿道:“就是没有给我的信。”
“你还在等他的信?”蓝太太心都痛了:“没信了,心死了吧?”说着不禁伤心的哭了,冰清玉洁的女儿,这个身体就坏在那令她家散人亡的小子手上。
雪儿跪起身来,抱着母亲的脖子哀哀地哭泣:“妈妈,我真的爱他!我真的爱他!”
蓝太太见雪儿的情绪非常之不稳定,哄着她回房间睡觉,拍着她哼着:“睡觉吧,小宝宝……”雪儿一听见使用双手按着耳朵:“我讨厌这《摇篮曲》我讨厌,讨厌,讨厌!”
蓝太太无奈:“好吧,你讨厌,我便不哼了。”雪儿拿被子盖过头,蓝太太默然替她关上门,回自己的睡房去了。
蓝太太一夜没好睡,愈想愈害怕,既担心雪儿的安危,屋子里的一切又触景情伤,打定主意搬家了。
翌日起床,做了早点,唤雪儿起来吃,雪儿神思恍惚,吃了半片烤面包,便把早点搁下了。看见母亲那身心交瘁的样儿,雪儿亲了妈妈一下:“妈妈,我不爱他了。”
蓝太太暗自松了一口气,只要雪儿回复正常,她暂时不会追问她什么了。
雪儿其实心乱如麻,她不相信程杰对她的感情是假的,她仍在盼望他的信,但是派信的时间还未到,邮差通常十一时才来,她只好擦桌子、洗碟子、抹窗门,令自己手不停。
一到了十一时,她飞快地乘电梯下去开邮箱,里面果然有封给她的空邮信,雪儿忙不迭地打开来看,看了六七次,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雪儿:
不要哭,我很想念你。我对你没有好处,我令你牺牲得太多了,为了你的前途,我们以后不要再相见,我结婚了,离开了你,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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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杰
信内还附了帧他与海伦的结婚照片。
分明一笔一画都是程杰的字,再看信封,亦是依她指示,地址是用打字机打的,上面没有回邮地址。
再看签名,雪儿不禁悲怒交集,他签了“程杰”而不是“杰”,冷漠得像公事信,还好意思把结婚照片寄来。雪儿把信折起放进口袋里,母亲问她:“有信没有?”雪儿摇摇头,跑回房间去,锁上了门,整个下午都不出来。
蓝太太心想,没信比有信好,要是那程什么再给雪儿写信,又不知会惹上什么大麻烦。
下午蓝太太去开信箱,赫然见到封从日本寄来给雪儿的信,一把将它撕碎丢掉了。
其实程杰在启德机场和雪儿分别后,在回三藩市那程机上挂念不已,问空中小姐要了些信封信纸,给雪儿写了封长长的信,苦在飞机上没有打字机,灵机一触,请空中小姐替他把雪儿的地址写在信封上。
那位美籍金发空姐,热心得很,对程杰说:“我在东京便换班,替你在东京寄岂不是更快?”程杰开玩笑地用日语向她说:“阿李格多!”那金发空姐笑着答:“我会万分小心地把你的信当宝贝似地放好,一下机便替你寄。这是我第一次飞国外线呢!”
程杰为了慎重起见,将三藩市的回邮信箱号码写在信里面,信封上并没有回邮地址。那位空姐果然一到休息的酒店便替他寄了,看看只有HONGKONG两字,没有国家名字,又听见程杰说日语,便自做聪明的在下面加多了JAPAN这个字。
那封,便是雪儿望穿秋水也收不到的信。
程杰回到三藩市,海伦听他的话没去接机,她知道程杰得先去司徒夫人处再回家。
事实上程杰也难以马上调整好情绪面对海伦,他仍心系手稻山。在酒吧喝了几杯闷酒,消磨了半天,才叫计程车回家。
海伦正在打字,见到丈夫回来,欢天喜地的跳进他怀里:“家,甜蜜的家,杰,我这辈子都没试过独个儿坐在家里,单想着你便会那么满足快乐。”
程杰望见桌子上夹住了半个未打完地址的信封,笑道:“真的转性了,坐得牢了?你在打什么啊?”海伦说:“收到些圣诞礼物,打多谢信呢,反正无事可做。”
程杰瞄瞄那信封,斜斜的花体字,似曾相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海伦好像瘦了一点,程杰问:“怎甚瘦了?”海伦脸上现出一阵从未见过的喜悦:“我们快会有个孩子了,我怀孕了,每天早上都吐,医生说开头两个月是会瘦的。”
程杰一时间接受不来:“我们没计划那么快便有孩子……”海伦心下一沉:“你不高兴吗?”程杰漫应着:“高兴,高兴。”
海伦察言辨色,隐隐感到他未能全忘旧爱,心想一不做二不休,不动声色地跟他度过圣诞假期,待程杰回复上班,便拿出那回假装失声,令程杰与她笔谈的纸来,伪造了那封寄给雪儿的断情信。
她不会写雪儿的中文地址,便用打字机打了。
程杰委托空姐寄的那封信,就是因为多了Japan这个字,几经转折才到了香港,恰巧就是让蓝太太丢掉那封。
以海伦的狡黠,猜都猜得到即使程杰和雪儿通信,回邮地址也必定是邮局信箱。天天见他若有所失地下班回家,心中暗暗欢喜,多半是她那封信捷足先到,雪儿收了那信,怎会不死心?
在香港那边,蓝氏母女在郁伤中度日,搬了家,蓝太太没叫邮局转信,她不要过去那些恐惧与噩运交缠的日子。
雪儿返回中大念书,只为安母亲的心,她对父亲之死的内疚,日日折磨着她,对程杰的绝情,她恨自己无法说服自己百分之一百恨他,神思惘惘,她念书的成绩并不好。
她亦一改前态,什么男孩子的约会都应,人家不叫她上床,她引诱男生上床,但在做爱时她永远不亮灯,没有人看过CK的灼痕。
她在校内渐渐声名狼藉,根本没有女同学喜欢跟她做朋友。雪儿不在乎,她已经豁了出去,要不是为了母亲,她想不出有什么活下去的理由。
她怎知道程杰魂牵梦萦,都是为了她?
海伦怀胎四月,突然有一天下体流血,希素把她送进医院里,医生要她在床上躺着不动安胎。
程杰回家替她拿杂物。程杰是男人,哪儿晓得女人的什么东西放在什么地方?东翻西翻的,用力过大,把海伦衣柜里最低那个抽屉一把拉了出来,正想把抽屉塞回去之时,一看之下,抽屉底下和地板之间,原来还有几寸厚的空间,好像有几包东西掉了在空间内,程杰捡出来一看,不禁大为讶异。
首先掉出其中一个信封,是他和海伦笔谈的字条,他奇怪即使当是纪念品,为什么要藏得那么密实?
再看有包用紫色丝巾包扎着的东西,丝中上粘了两三片紫色亮片,打开一看,程杰骇然跌坐地上,那竟然是雪儿在巴黎街头的照片,还有张影印了照片和写上了“少女是毒贩,小心,她非常狡狯”的字条,还有把他写到蓝家的信模仿他的字迹加上去的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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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杰蓦然一惊,那些东西是谁给海伦的?再摸,摸到包硬硬的东西,原来是卡式录音带,程杰马上播来听,是否大麻子或者司徒夫人要挟海伦的录音,海伦藏起来在必要时拿出来做证物?
一听之下,程杰整个人呆了,那不是大麻子的声音,亦不是司徒夫人的声音,而是海伦的声音,懒洋洋的:“是你呀?我担心死了,想不到我也有守在电话旁等待的一天。”跟着长长叹了口气,跟着又有凄凄的饮泣声……“不用说了,我,我说过,要是你顾念我,你会回来,我……我说不下去了。”跟着是一阵呜咽声……“祝你快乐,我永不会忘记你。”空白了一会儿,是一阵抽噎声和挂上电话的声音。
程杰心头震荡,那不正是他从巴黎挂电话到三藩市给海伦的一模一样说话?只是少了他自己的声音。
程杰恍然大悟,在那些叹息、饮泣、呜咽和抽噎声中,正好让他说话,说什么都可以。原来海伦在摆空城计,预先录好了这段说话,人却是潜藏在巴黎。
那解释了恐吓信、雪儿的被捕、蓝先生被逼要打的怪电话,以至入狱。
再望望打字机的斜斜花体字,程杰记起了,那是他在香港文华酒店收到的同样花体打字字条:“你在香港的惟一联系也没有了,别想跑,请等待你的礼物。”跟着老张便被枪杀。
程杰想起海伦的一弹索命的枪法,大麻子等四人应声而毙的场面,出了一身冷汗,更有翻胃的感觉:海伦啊海伦,你怎么这样工于心计,这么冷血?程杰啊程杰,你怎么娶了个如斯狠毒的女人?
程杰跑到洗手间,用冷水泼着自己的脸,可怜的雪儿,她的家让海伦拆散了,她的心碎了,海伦牺牲了老张和蓝爸爸,不外是肯定要雪儿痛恨他。而这个女魔星,正怀着自己孩子!
杰飞车到医院里,叫道:“希素出去,回家!”希素见他脸色阴沉,心里有点害怕,讷讷地说:“姐姐在安胎,躺着不能动的。”海伦是何等聪敏的人,一看丈夫的神情,已猜着了八九,低声叫道:“希素你回家吧。”
程杰关上门,把那些东西一古脑儿撒在地上:“海伦,你有良心没有?你干的好事!”
海伦并不辩护,斜斜往上吊的长长凤目,程杰头一次看得出那双眼睛妖媚中的杀气。
程杰喝道:“平日那么会撒谎,怎么如今不说话了?”
海伦倚床而泣:“一个女人所可以犯的最大的罪,便是不能自拔地爱上一个男人,是,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爱你、占有你。”
“要不是你怀着我的孩子,我会亲手打死你?”程杰吼着。
海伦揩着泪:“不用打,我已经死了,你以后可以不理我不睬我。我只要求你把孩子给我,至少,他身上有一半是你的血液。”
程杰怒骂着:“我不配做孩子的父亲,你更不配做孩子的母亲!”
海伦激动地道:“孩子在我体内,他是我的,是我的!”
程杰一把扯了她下床:“你别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