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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门,宋仪淡淡笑了笑,道:“也就是前两日才回来的,你们老板可在吧?”
“在呢。我为您通传吧。”
掌柜的倒是也识相,满脸笑容地转过身,可是才到了宋仪看不见的地方就偷偷地狂擦冷汗,得了,这一回陆二公子得要头疼了。
背后后脚跟进来的陈横看得有趣,道:“我看这掌柜的去的脚步匆匆,神情尴尬,似乎背后有恶鬼在撵。五姑娘,您这两年到底干了什么勾当?”
勾当?
有他这样说话的吗?
宋仪对这人,实在是喜欢不起来,当下也懒得多解释,只道:“杀人越货的事情做多了,见怪不怪。倒是陈大人您,心狠手辣的事情必定做得比我还多,又何必说什么勾当?”
“这却是冤枉陈某了。”陈横笑容终于渐渐转冷,“陈某做事,一向有来有往,光明正大。”
宋仪听了,终于不言语了。
说得像是宋仪做事不磊落一样,他陈横要干净了,天底下就没有干净的人了。
两个人就在外头等,这一会儿也不说话。
商号之中这时候也没别人来谈生意,所以显得冷冷清清。倒是店铺之中的伙计,从来没见过宋仪或者陈横之中的任何一个,此刻都偷偷用眼神打量着。当然,打量打量着,那目光就渐渐落到了宋仪一个人的身上。
这有意思的一幕落入了陈横的眼中,不由得心里暗叹一声:果真红颜祸水。
“五姑娘,二公子请您进去。”
掌柜的很快出来,一摆手,请了宋仪入后堂。不过,他同时迟疑地看了后面的陈横一眼,刚才跟老板说的时候,也提到这里有个外人。不过,最后老板还是说,听宋五姑娘的。
这人瞧着一身气度不简单,也不知是不是五姑娘寻来的新的可以合作的生意上的朋友?
心里犯着嘀咕,掌柜的当先引了路。
后堂回廊上头,瞧得见挂了一排排的鸟笼,精致细巧,像是胡同里那些个斗鸡走狗的纨绔们手里拎着的。池塘之中各色鲤鱼偶尔冒出水面,吐上三两个泡泡。碎石子铺出的溪面上,流水潺潺而过,一派的雅致。
京城灯市口这一条道上,随便一座楼那都是寸土寸金,陆无缺竟然还敢在这里建园林,当真是腰缠万贯的富商啊。
陈横打量这周围的一切,已经猜到了宋仪要去见谁,只是没有想到,宋仪竟然会跟陆家搭上关系。
宋仪倒是将这一派富贵景象都无视,跟着掌柜的一直走到了更远处的花厅前面。
只是她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已经许久没有见过面的人。
一袭红绫撒花洋绉裙,腰身收束之间,自然望得见几分绰约,自打她出嫁之后,约有两三年没见,皮肤却更加细白了,像是牛乳之中洗过一样。原本一张脸,其实并不很出色,如今也只能算得上是清秀,可平白透出一种难言的气质。
富贵养人,果真不假。
宋仪见了她,也不由得有些恍惚,不过很快又反应过来:“没成想竟然遇见二姐姐,多年不见,方才一见,竟有些不敢认了。”
不敢认?
还是她不敢认宋仪吧。
宋仙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一位五妹妹了,自打当初嫁人之后,便几乎断了联系。她跟着大哥与大嫂,与父亲这边分家之后,更只有逢年过节才回去走上一遭,那时候宋仪已经孤身一人行走于大江南北,自然更不可能与宋仙相见了。
只是没想到,姐妹重逢,竟然在这样一个令人猝不及防的时候。
当年宋倩与宋仙因为这一场婚事闹得不可开交,那时候的宋仪是站在宋倩那一边的,也由此得到了小杨氏的好感。
可那般汲汲营营,小心翼翼,最后又到底落了个什么下场?
想想,宋仪便觉得有意思。
原本现在宋仪在家也是无依无靠,见了此刻富贵满身的宋仙应该是诚惶诚恐,可偏偏恰恰相反。
自打嫁给陆无缺之后,宋仙的日子便悠闲了下来,她虽懂得藏拙,可这些在生意上没有什么作用,只是处理内宅之中的事情。偏偏陆无缺又是个极为知道礼数,并且很聪明的人,内宅之中即便有一些侍妾,也从来不敢叫宋仙受委屈。
所以,宋仙很无聊,生意上的事情她也并不敢插手,如今真真是个富贵闲人。
反倒是宋仪,现在看着,脸上哪有当初那等小心翼翼的样子?
“五妹妹才是叫我不敢认了……”
宋仙微微有些恍惚,身后还跟着几名丫鬟,都好奇地看着宋仪。
宋仪站在外头,身侧跟着陈横,如今气度却是不输给宋仙半分,更何况,如今的她已经不再那样小心翼翼。
没本事的时候,再怎样小心翼翼地讨好别人都是枉然,白费功夫罢了。
正像是卫起曾说过的一句话,与其费尽心力讨好别人,不如自己涨了本事,叫别人来讨好你。
宋仪道:“都是自家姐妹,即便二姐已经跟着大哥走,可也没那么生分的说法吧?仪儿见了二姐姐,还想起昔年的事情呢。不过今日还有要事要与二姐夫聊聊,回头再与二姐姐走动叙旧吧。”
“你们去吧,他在里头呢。”
宋仙脸上划过几分黯然,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如今的宋仪,根本不同她们这些闺阁女子一样,反倒是直接接触上了陆无缺这种。
说到底,当初是她宋仙万人瞩目,现在是宋仪做了别人一辈子都没有做到的事情,到了别的姑娘家一辈子都到不了的地方。
宋仪对宋仙如今的处境,并不怎么感兴趣,当初的一切都是她自己选的,该有什么也该自己咬牙受着。
早两年在府里争斗个不停的宋仙宋倩两人,如今各自嫁了人,昔日的仇怨也都渐渐放了下来。
到底,时间能磨平很多东西。
她矜持地敛衽一礼,在垂眸时候,隐约又叫宋仙看出了昔日的痕迹,抬眸时候,又恍惚消失不见。宋仙心里有些怅然若失,看着宋仪从自己身边走过,到了里面去,身影被花瓶遮住,终于不见了。
“夫人,那便是名传大江南北那一位陈先生的女弟子吗?”
“是啊……”
不是她,还有谁呢?
自来就是比不过的。
宋仙转身就要走,丫鬟们则用一种其奇怪又暧昧的眼神,看着宋仪消失的方向。
自来小姨子与姐夫之间,不都该避嫌的吗?
陈横跟着宋仪走进去,道:“宋五姑娘还真是荤素不忌。”
“自来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淫者见淫,卑劣者见卑劣。”
宋仪淡声讽刺,转眼已经看见了前面挂着的珠帘,然后她抢在身后的陈横反驳之前,又开口道:“到了。”
陈横一句话噎在喉咙口,多少有些憋闷。
他眯了眯眼,竟然罕见地笑了起来,却并不说话,跟着宋仪走了进去。
布置典雅又富贵,不愧是济南头号商人的地盘,室内一炉沉水香渐渐冒出烟气来,缭绕不到三尺,便又倏忽散了。
陆无缺乃是商人,也是贵公子,一抬手腕,正好注茶:“五姑娘总算是来了,这一壶碧螺春已经准备久了。”
然后,他抬眼,看向了宋仪,很快又看向了站在她身边的陈横,有些微怔:“陈大人?”
宋仪一下抬眼,挑眉,笑容勾出来。
陈横摆摆手,知道陆无缺其实没有什么心机,真正有心机的是他那一位兄长陆无咎,真是老狐狸之中的老狐狸。
“五姑娘不必误会,陈某不怎么认识陆二公子,只是——”
“你只是与陆大先生比较熟罢了。”
宋仪很自动地接了话,便坐下来,接了陆无缺的一碗茶。
陈横没想到宋仪是带自己来见陆无缺的,回头想想自己为什么跟着宋仪来,一切事情也就明了。
说到底,还是宋仪搭上了陆家兄弟?
不过陆无咎可是大将军的人,陆无缺的生意明面上是他处理,可背后有些不干净的事情都是经由陆无咎的手,说到底,陈横还是更看得上陆无咎一些。
那么,宋仪搭上的到底是哪个?她一介女流之辈,又如何能搭上大将军身边的白纸扇?
一系列的疑问,陡然出来。
有客来,虽不熟,可陆无缺也不会摆脸色,照样给上了茶,然后跟这两位客人闲聊,只是言谈之间并不提生意两个字。
反倒是宋仪,眼看着茶喝了半盏,便道:“如今陈大人该明白,小女子的钱财从哪里来了吧?”
“半明白。”还不大清楚。
宋仪挑眉:“那就不明白吧。”
说完,端茶送客。
她倒像是半个主人。
正好,这时候,外头掌柜也来了:“公子,外头有个自称雪香的丫鬟求见,还带着个小姑娘,说是宋六姑娘,来找五姑娘的。”
宋仪一听,一下抬手按住自己的额头:“是我忘了。”
陆无缺没说话,只是听着。
宋仪一扭头,便对陈横道:“陈大人,以你之智计,想必该猜到的也都猜到了,该回去与王爷说的也都会说。现下我六妹在外头,还请您出去,顺便带她们去隔壁茶楼等着,宋仪感激不尽。”
连自己的六妹这时候都顾不上了,还提前把自己赶出来,想必是要谈什么大生意了?
陈横暗自寻思了一下,也不推辞,笑着开玩笑:“那回头宋五姑娘可还要欠我一个人情。”
宋仪没把他的话当一回事,微微一笑,便看陈横转身去了。
待得人一走,她脸上的笑意,才渐渐消减下去。
毕竟陈横是卫起的心腹,到底是陈横想要知道什么,还是卫起想要知道什么?
“你为何把他带进来?”
陆无缺不明白,他好歹也是陆无咎的弟弟,对陆无咎的事情不说全部知道,也了解个三五分。
“陈横不是省油的灯,少有人知道他乃是卫起身边的人,这人智计卓绝,若是他好奇你万贯钱财如何得来,便是他背后那人怀疑你了。”
这说的是卫起。
只是,宋仪并不在意:“我要的便是叫他知道。只有这样,才好做事不是吗?”
陆无缺一眯眼,眼底一道精光划过:“你是说……”
“先头我给了一本香料方子,甚至还有很多与生意有关的想法,可陆二老板并不敢做,想来还是忌惮卫锦。那卫锦乃是芙蓉斋背后的主人,得罪卫锦不要紧,最怕得罪她背后的卫起。可如今,我已经从王爷处得了准信儿,我寻卫锦的仇,那是我的私事,卫起不会追究。另一则,我看卫起并不那么重视卫锦……”
这里头的玄机,谁知道呢?
可现在宋仪不过是想要陆无缺下定决心做这件事罢了。
天知道宋仪现在看上去平静,可实则在到京城的时候,那满腔的仇恨就已经沸腾了起来。
她曾无数次痛恨一个不知道存在还是不存在的人,占用了宋仪从十三到十五的这两年,并且做了太多荒唐之事,对方留下过一本册子,上头记着不少的诗词文章乃至于香方点子,可说是宋仪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两年间,占用着自己的身子胡作非为的,到底是谁?
这是宋仪一块无解的心病,更是她这一腔仇恨应当宣泄之所在,只可惜,一直不曾明晰这虚无缥缈之人的踪迹。
直到,她看见到卫锦那一本诗集。
抄来的东西毕竟有限,若要维持着自己才女的名声,少不得要将自己的看家本事全都用出来。早年卫锦的诗集看着还没什么,跟宋仪那一本